亞當在把如同行屍走肉的班克斯攙扶到辦公室後，便極爲知趣地離開了。
輕聲關上大門，他用惡狠狠的眼神剜着被兩名獨角獸看守住的馬裡諾神父，以陰冷無比的語氣問道：“神父，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整隊精銳的獨角獸都死在了亞里布蘭，而您卻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
馬裡諾聳了聳肩，“因爲我比較怕死，而老人的直覺也通常比較敏銳。”
亞當氣極反笑，“那您爲什麼不把這該死的直覺告訴斯賓塞？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有通敵的嫌疑！”
馬裡諾指了指天，“這一切都是光明神的安排。”
再也忍不住怒火的亞當對着神父身後的獨角獸吼道：“把他押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接近他！包括送水和食物的獄卒！”
高大的獨角獸毫不客氣地把神父帶走。面色陰晴不定的亞當搬來一張椅子放到門口，他斥退了正在站崗的士兵，親自做起了爲班克斯仗劍衛門的工作。
班克斯怔怔地看着桌上的文件，每一次呼吸都會讓他意識到自己在哽咽，失控的淚水一波又一波地滑過臉頰。他想要抹去淚水，手卻再也沒有從臉上放下，男人用盡全力捂住嘴才避免自己嚎啕出來，可空寂的辦公室又有誰會在乎他的失態？
下一個瞬間，班克斯憤怒地拔出佩劍，瘋狂地破壞着他視線中的所有物件！目空一切！沒有活口！沒有死亡！沒有代價！沒有出路！現在只要用力砍用力砍用力上下左右前後一個不留！
最後，班克斯滑倒在地，他轉而在紙上疾筆如飛，假如在給我一次機會假如再給我一次機會……他計算着得失，卻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良久，班克斯空洞的雙眼看着紙上的字，潸然淚下。
咚咚咚，亞當不忍地敲着門，無論裡面的男人變成了什麼樣，壁壘還得運作下去。
當亞當數到40的時候，門被打開。沒有亞當預想中的嘶吼，也沒有亞當想象中的冷漠。班克斯乾乾淨淨地站在那裡，雖然氣色不佳但還是面帶微笑地點頭問他：“怎麼了，亞當？”
“大人，梅菲斯特大統領說他希望能夠與您見一面。”亞當低着頭說明自己的來意。亞當明白他先前聽到的聲音絕非是自己的幻覺，可面前的班克斯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頭一次對自己的上司心生敬畏。
“房間裡的鐘壞了，我進去多久了？”班克斯照着鏡子整理着自己的軍服，然後彎下腰把地上的佩劍撿起來插回劍鞘。
亞當看到房間裡已是一片狼藉，牆上地上佈滿劍痕，壁畫被拉出好長一道口子，桌子差點被一分爲二，鐘擺已經停止了運動，書櫃被砍得散了架，文件撒滿一地，文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嗯？”班克斯不滿地看了亞當一眼。亞當連忙說道：“2個小時，大人。”
“我們先去見馬裡諾，至於尤利西斯，讓他再等下去。”班克斯冷然甩下亞當，走出房間。
亞當趕忙跟上班克斯說道：“大人，馬裡諾神父在牢裡……”可他腦中還想着剛纔看到的紙條。
大牢的鐵門被打開，班克斯示意所有獨角獸走開，他甚至把亞當也打發地遠遠的。
“爲什麼？”班克斯失望地看着他的老師，緊握的拳頭說明他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怒火。
馬裡諾微笑不語。
“又是那該死的的計劃？我告訴你們，不要嫌自己的命太長！”長劍出鞘，班克斯居然向自己的老師伸出了獠牙！
“那就不要讓他們如意，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老人並沒有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感到恐懼和憤怒，反而鼓勵安慰起他的學生。
班克斯困惑地放下劍，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東方人說五十知天命，可光知道天命又有什麼用呢？班克斯，把握自己的命運是本分，掌握他人的命運便是神蹟。我們希望你去做後一件事。”馬裡諾像往常一樣給學生上起了課，只不過他們身邊那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已經不在了。
“剛纔是‘他們’，現在又變成‘我們’了。您還真是愛惜自己的生命。”班克斯嘲諷地看着自己的老師。
“做什麼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馬裡諾坐在牀上，攤開了雙手，這就是他爲自己的辯護。
“命運是不可更改的，人惟有去創造自己的命運，我的老師。”班克斯嘆着氣，肩並肩地和老人坐在一塊，他知道這樣的場景或許是最後一次了。“人的頭上並沒有一塊命運的烏雲在冥冥中改變他的人生。而是人的所作所爲才創造出了所謂的命運。換言之，人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爲人的一舉一動都是命運。沒有選擇，何來改變？一個未曾出生的人怎麼會有命運呢？”
“那是命運讓他不曾來到這個世界上。”馬裡諾的回答讓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他們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情。至於葛萊琴，這並不是一個終點。”馬裡諾的笑容看起來高深莫測。
“別說這種話。我不需要你的安慰。”班克斯厭惡這種廉價的同情，可爲何總有人自以爲是地對他人的私密情感指手畫腳？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也許我會讓你在這裡呆上很久。”班克斯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準備到東大陸去看看，也許不會回來了。”馬裡諾知道年輕人這麼做是在保護他。 班克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他並不認爲他的老師短期內會有機會走出這扇鐵門。可馬裡諾神父有一點說對了，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那麼，再見了，我的老師。”看到眼前的老人比印象中蒼老了幾分，班克斯還是感到一股酸楚涌上心頭。
“不，是永別，我的孩子。”老人最後一次擁抱了自己的學生，他們之後的路註定沒有交集，這已經是最後的告別。
第五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