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節等人在長安時聽說了李欽載最近發生的事,但只知道一個大概。
他們知道李欽載爲了景教的一名叛徒,竟不惜與掌教楊樹恩反目,接下來的朝臣參劾和教徒鬧事,都是楊樹恩的報復。
但究其原因,李欽載爲何如此不理智地保下一個與他毫無干系的景教叛徒,李素節等人卻一無所知。
而李欽載此刻,也不想把新糧種的秘密搞得人人皆知,在新糧種沒到手之前,會給他增添許多不確定性的麻煩。
“景教那名叛徒……與先生是朋友?”李素節小心翼翼地猜測,而且邏輯很合理。
只有朋友關係,李欽載纔會甘願惹下這樁麻煩吧。
誰知李欽載卻搖頭:“非親非故,而且,我也很討厭那個叛徒,此間事了,我還是會把他交給景教發落。”
李顯目光閃動,輕聲道:“莫非先生有把柄拿捏在那叛徒手中?”
李欽載親暱地扇了他一記大逼兜:“我的把柄向來只拿捏在女人手中……”
李素節苦笑道:“先生,到底是爲啥啊?無緣無故的,您爲啥非要保下這個叛徒,爲啥非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李欽載神色一正,肅然道:“前日我在夢中,遇到一位白鬍子老奶奶,老奶奶告訴我,可保下景教叛徒的性命,此人有氣運在身,保住了他,來日必發橫財。”
“老奶奶讓我發,我不敢不發,想必過不了多久,自有橫財天降,那時我請諸位小可愛吃席。”
弟子們一片寂靜,呆怔地看着他,就連最小的上官琨兒都露出無語的表情。
良久,李素節幽幽嘆道:“先生若不想說,可以不說,何必拿我們當蠢貨?您這理由,就算糊弄人,也實在太粗糙了一點。”
李欽載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諸位都是考試不及格之人,每次想到你們的成績,總會情不自禁將你們當成蠢貨,所以也就懶得編太合理的理由了。”
衆弟子頓時露出屈辱卻又無奈的表情,一聲不吭地任由李欽載往他們的心口扎刀。
成績不好,是真的備受歧視又毫無辦法啊。
別人讀書,就算再蠢,只要肯努力,終歸還是有一點起色,笨鳥先飛,勤能補拙什麼的,多少也算勵志。
可他們學的是數學啊。
生活也許會欺騙他們,但數學不會。
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談起成績,傷害的是師生感情,李素節等人立馬轉移話題。
“呃,先生,弟子等人今日帶了不少部曲隨從,已將村口封死,不過弟子擔心他們夜裡會潛入村子,突襲您家府邸,還請先生務必小心。”
李欽載點頭:“無妨,我家也有部曲,早已嚴陣以待。”
李素節不解地道:“按說數千人鬧事,父皇也該得到消息了,這可不是小事,父皇爲何毫無反應?”
李欽載笑道:“朝堂事,終歸要謀而後動,你父皇不是沒反應,而是事態還沒嚴重,伱父皇正在靜觀其發展,豈不聞‘鄭伯克段於鄢’的典故?”
“事態猶如拔瘡,只有讓傷口嚴重膿腫,再一舉拔之,方可事半功倍。”
李素節驚道:“父皇欲對景教……”
李欽載嘆道:“此事過後,景教在大唐或許不會再風光了,動輒能煽動數千百姓鬧事,你父皇能忍得了?”
…………
當夜,果如李素節所料,李家別院潛入了刺客。
村口雖然封死,但對身負武藝的刺客來說,潛入進來根本不是難事。
三道黑影翻上別院的圍牆,這三人白天就混雜在鬧事的教徒中。
教徒鬧事是幌子,這三個刺客纔是真正的殺招。
可惜他們小看了權貴子弟的素質,權貴子弟並非酒囊飯袋,他們從小耳濡目染,見識過的陰謀比尋常人多多了。
尤其是那種經歷過戰爭,在硝煙中九死一生歸來的權貴子弟,區區刺客的把戲,實在上不得檯面。
三名刺客翻入圍牆,落地後便朝關押伊鐸的屋子摸去。
他們的目標是伊鐸,伊鐸必須死。
剛跨入偏院,四周突然亮起無數支火把,拱門內,迴廊下,屋頂上,齊刷刷地冒出許多部曲。
劉阿四披戴鎧甲,冷峻的眼神盯着三名刺客。
刺客們慌了,他們立馬意識到這是個圈套,白天教徒們鬧事的時候,想必李欽載就已猜到他們夜裡會行刺,於是早就佈下了天羅地網。
逃走已來不及,後路已被悄無聲息地封死。
刺客們正要跪地求饒,劉阿四突然暴喝道:“放箭,射殺!”
一陣箭雨後,三名刺客如同三隻刺蝟,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着三人的屍首被擡走,劉阿四露出了冷笑。
“就這?”
…………
第二天一早,李素節等人聽說了昨夜行刺的事,衆混賬倒是沒什麼驚訝,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景教越來越猖狂了,難怪父皇已有除掉的心思。”李素節喃喃道。
李顯點頭:“等着聽消息吧,長安朝堂近日怕是有動靜,膽敢潛入當朝縣侯的府邸行刺,父皇斷不能忍,這不是處置幾個蟊賊能對付過去的事,父皇若動,則雷霆萬鈞。”
李素節低聲道:“先生堂堂正正之人,豈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所有混賬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身上,眼神裡充滿了驚愕和鄙夷。
李素節自知失言,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道:“‘堂堂正正’這個詞兒雖有些過分,但畢竟是咱們的先生,弟子怎可在背後非議?粉飾一下不行嗎?”
衆混賬收回目光,露出贊同之色。
“父皇如今想必也在籌謀如何拔除景教,今日村口仍聚集上千教徒,不如咱們爲父皇提供一些理由,也幫先生解決一下困境。”
李顯睜大了眼睛道:“咱們如何幫父皇和先生?”
李素節笑了笑,然後朝衆混賬招了招手。
於是,幾隻狗頭迅速湊在一起,輕聲細語密謀着什麼。
一個時辰後,李素節等人大搖大擺出現在村口。
村口仍擺放着鹿角拒馬,昨日在部曲們的威懾下,數千教徒跑掉了大半,但仍有千餘人聚集,他們夜晚索性在村口搭起了帳篷,或是點燃篝火席地而睡,似乎有長期對峙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