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維的分析,學生們猶如撥雲見日、開霧睹天,只覺前方的一切都突然變得豁然開朗了!
他們終於知道,路該怎麼走了。
祖安人以前反抗過嗎?當然。他們在歷史上反抗過不止一次。
不過在10年前,祖安人就曾在黑巷首領範德爾的率領下,以祖安幾大幫派的戰鬥人員爲骨幹,對皮爾特沃夫發起過一次有組織的武裝暴動。
可那次反抗卻跟之前200多年裡的任何一次一樣,連日之門運河大橋都沒能衝過去,都沒來得及犯皮城疆土,就被執法官殺得血流成河、大敗而歸了。
爲什麼他們總是失敗?
學生們以前不懂,但現在懂了。
因爲以前的祖安人一直都在憑着情緒盲動,他們看得太近、太淺。
他們只想着要將壓在自己頭上皮城人推倒,卻沒想過將大山推倒後要改變什麼、實現什麼,也沒認真分析敵我態勢,分析行動的可行性。
無目標、無計劃,結果就是每隔十幾年鬧哄哄地亂上一場,然後猛地捱上皮城佬的一記耳光,就馬上“聚如一團火、散作滿天星”了。
這樣的反抗,是嚇不到皮城企業主的。
他們甚至可能都希望祖安人每隔一段時間就來這麼一趟,方便他們定期清理一批祖安人裡敢於反抗的刺頭。
但現在,李維來了。
他一來就給大家明確了終極目標:在未來實現全世界的大同。
然後又給大家確立了短期目標:在近期實現祖安的一城勝利。
現在,他又給大家說明了行動的可行性:迦娜,這位力量理論上無窮無盡的女神,就是他們日後行動的最大武力保障。
分析到這裡,那他們接下來最需要做什麼,這個問題便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們要向更多的人宣傳迦娜思想,吸引更多的信仰者加入我們,幫迦娜女神恢復力量!”
坐在同學中間的莉娜,又一次成了課代表。
她目光無比專注,小臉激動漲紅,投入之下幾乎都忘了臺上站着的,是自己那個曾經笨拙粗野的兄長。
“沒錯。”李維讚賞地看了眼妹妹:“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
“最大限度地發動大衆!”
“發動...大衆?”這句話彷彿帶着天然的鬥爭性,學生們一聽就激動臉紅、熱血上涌了。
“是的,不過大家必須注意!”注意到這過於熱烈的氣氛,李維馬上沉下語氣,向學生們強調:
“我在目前階段所說的‘發動大衆’,是指向大衆宣傳我們的思想,激發大衆的階層意識,吸引他們向我們靠攏,向迦娜靠攏——”
“而不是盲目地發動大衆做鬥爭,搞對抗。”
“那樣是不切實際,甚至是沒有意義的。”
李維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
他知道,有些法子在地球好用,在符文之地可就不好用了。
發動普羅大衆起來鬥爭,聽着很熱血、很澎湃。好像大家一黃巾裹頭、揭竿而起,馬上就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了。
可要是真在符文之地這麼搞呢?
符文之地的人文環境,還處在一個非常原始、殘暴的時代。
德瑪西亞人的生殺大權還掌握在貴族手上,艾歐尼亞人則受制於各種宗族、門派。
祖安、恕瑞瑪、比爾吉沃特、弗雷爾卓德則乾脆處於弱肉強食的無序狀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誰弱誰死了活該。
而諾克薩斯帝國作爲全世界最大的奴隸莊園和戰爭販子,那裡的情況也不必多言。
在這個世界上,人命是很不值錢的。
人道主義精神,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你敢反抗,人家就敢殺。
來多少殺多少,甚至殺光了都沒關係。
畢竟皮爾特沃夫是世界渴望之城,他們甚至都不用費勁兒,廉價勞工們就會懷着“皮城夢”,自己從世界各地源源不斷地涌過來。
韭菜別說割了,拔都是拔不完的。
至於普羅大衆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10000個普通人的力量,也未必比得上一個強大的戰士,一個高明的法師。
普通人多了,敵人不僅不會畏懼,甚至可能會興奮——
就像用希維爾一口氣清100波兵線那樣,既興奮又解壓,人越多殺得越爽。
“普羅大衆的力量的確是無窮無盡的,但是我們不能教條地把這句話當作指導一切戰鬥的聖經,而是必須根據實際情況,找到合理調動、運用這股力量的方法!”
那這個方法是什麼呢?
當然還是迦娜。
在這個偉力歸於一身的超凡世界,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我們必須通過發動大衆,讓大衆的信仰之力歸於迦娜一身,創造出一個屬於我們普羅大衆的超凡強者!”
“而迦娜是信力塑造的神明,她的存在天生就註定了,她不可能偏離她自己的信仰,拋棄追隨她的人類。”
是的,這是迦娜的基礎設定,永遠都不會變的。
就像狗生來就是狗,人生來就是人...迦娜是從“守護人類”的信仰中誕生的,只要一息尚存,她就會永遠守護着追隨她的人類。
李維倒是可以通過他作爲召喚師的“邪惡契約”,命令迦娜做她不想做的事。
但這樣也沒意義。
因爲迦娜如果偏離了她自己的信仰,哪怕是被迫的,她因這些信仰而獲得的信仰之力,也不會再爲她所用。
到時候的結果只會是:人類的信仰之力反過來將她這個背叛者拋棄,然後自然塑造出一個全新的,會永遠守護着人類的“新迦娜女神”。
而李維也會跟着迦娜一起,徹底失去力量。
“所以迦娜的力量,就是我們普羅大衆的力量。”
“她永遠都會站在苦難者的一邊,永遠不變!”
李維這番直揭迦娜存在之根本的解釋,讓維克多和學生們都更加熱血激昂:
一個力量無窮的女神,會永遠地站着他們這邊!
他們做的事,絕對是有希望的!
“那、那我們該怎麼開始宣傳?”有學生激動問道:“從哪裡開始?向哪些人宣傳?該怎麼宣傳?”
終極目標、短期目標、可行性分析之後,終於要講到具體的操作步驟了。
在這些祖安學生心裡,李維簡直就像是他們在海克斯科技學院見過的實驗課老師。
他似乎不是在給大家講什麼政治、談什麼大局,而是在指引大家完成一次科學規劃、設計嚴謹、每一個步驟都清晰完整的科學實驗。
果然,這次李維也沒讓大家失望:
“宣傳該從哪開始,從誰開始?這是個好問題。”
“而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就得先弄清楚一個最首要的問題——”
“在皮城和祖安,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學生們紛紛陷入沉思。
很快有人回答:“皮城議會,和控制着皮城議會的財閥豪門,就是我們的敵人!”
“還有...那些看上去好像是祖安人,實際上卻和皮城企業主沆瀣一氣的祖安鍊金男爵,也是我們的敵人!”
“說得不錯!”李維贊同地補充道:“皮城大商人階層的罪惡,我在之前那篇文章就分析過了。”
“而以部分鍊金男爵爲代表的祖安買辦階層,他們看似獨立,實際卻完全是這些皮城商人階層的經濟附庸。”
“這些人是祖安最落後的生產關係,他們只想永遠地依靠祖安的廉價勞動力,爲皮城供應附加值低下的礦產、化學原料、機械配件,掙那麼一點點兒殘羹剩飯。”
“他們根本不想發展科學技術,不想實現產業升級,因爲那樣會得罪牢牢佔據高端市場的皮城老爺,會影響他們在這個分贓體系中的穩定地位——”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祖安買辦甚至比皮城的大商人還要邪惡。”
“皮城的大商人對科技進步至少還有促進作用,而這些祖安買辦卻只會守着他們的一畝三分地不放,阻礙生產力的發展!”
李維一番講解,將敵人的醜惡嘴臉都一一揭露了個乾淨。
大家都明確瞭解,到底誰纔是他們的敵人。
不過還有學生問:
“那李維老師,那些皮爾特沃夫的平民呢?”
“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嗎?”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現場就開始有意見分歧了。
因爲李維之前就從原主的記憶、從巴庫的講述之中瞭解過,祖安人在皮城最能直觀感受到的壓迫,反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企業主,而是每天以歧視目光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皮爾特沃夫平民。
說這些皮城人是朋友?
祖安人第一個罵娘。
可說這些普通市民是敵人吧...感覺也不太對。
“皮城的普通人,當然不是我們的敵人。”
“但我們也不能天真地將他們視作朋友。”
“如果將雙城視爲一體,你們或許就能理解,這些所謂的皮城底層其實並不底層,他們其實是高過祖安窮人一頭,是佔據金字塔中位的中間階層。”
李維這麼一說,大家就都反應過來了。
雙城只是看起來是兩座城罷了,這裡從來都是一體的。
那些理論上同爲底層的皮城平民,實際上就是天生比祖安人優越。
“他們並不是我們敵人,但卻已經被皮爾特沃夫強大商人階層依靠其科技、金融霸權,從祖安及世界各地攫取的超額利潤所收買。”
“這些住house吃牛排的中間階層,也屬於不想改變現狀的那一批人。所以他們是很難理解我們所要進行的鬥爭的——”
“我們可以嘗試爭取他們中的部分人,但絕對不能將其視爲前期宣傳、鬥爭工作的重心。”
敵人已經明確,皮爾特沃夫的平民短期內又很難爭取。
接下來誰是朋友這個問題,就很容易分清楚了:
那就是祖安的赤貧者。
由於祖安半殖民地半原始社會的極端情況,這裡除了作爲極少數人羣的鍊金男爵及其黨羽,剩下的幾乎全是赤貧階層,而且還都是進步的工業赤貧階層。
“他們既集中,又經濟地位低下,幾乎絕了發財的望,又受着鍊金男爵及商人階層的極殘酷的待遇。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天然盟友。”
“但如今我們人在皮爾特沃夫,事業初建、實力孱弱,還無法在祖安立足並展開工作,所以...”
李維指出了具體的工作方向:
“我們目前要做的就是在皮爾特沃夫,想盡一切辦法,對祖安留學生、祖安學徒工、祖安新移民,展開我們的宣傳工作!”
“一邊設法積蓄人力、財力、物力,一邊通過推廣信仰壯大迦娜的實力,最終在一個合適的時機——”
“回祖安,回到矛盾最尖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