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德瑪西亞雄都。
王宮的議事大廳裡,這時已經站滿了被嘉文國王傳召而來的大小貴族。
無論是冕衛家族、布維爾家族這樣的王室派勳貴,還是以埃爾德雷德爲首的禁魔派貴族,亦或者勞倫特家族這樣不起眼的三等門第,此刻都匯聚在了這議事大廳之中。
看這場面,幾乎就像是半個月前的凱旋儀式一樣熱鬧。
“陛下今天到底要說什麼?”
埃爾德雷德望着穩穩坐在王座上的嘉文國王,心中不免有幾分隱憂。
他知道王國的日常政務,是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貴族到場參與議事的。
老國王今天搞出這麼大的場面,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講。
那麼,他到底要談什麼?
同樣的問題,也在場的衆位貴族心中浮現。
而他們的疑惑很快就被解開。
只見嘉文國王揮手向趙信總管示意,很快便有宮廷侍衛領着十幾個陌生的外地將領及地方官員,出在了這雄都中央的議事大廳。
“國王陛下,他們到了——”
“這位是東境兵團,託比西亞總督,奧卡文將軍;”
“東境兵團,平澤鎮駐防軍團軍團長,薩丁將軍;”
“東境,溪流城執政官,賽克斯男爵;”
“”
侍衛高聲喊出了這些來客的名字,然後纔在在場衆人微妙的目光中緩緩退下。
“他們是”埃爾德雷德神情漸漸嚴峻。
他很清楚,這些人都是德瑪西亞王國東境各地的地方官。
而他們除了都來自東境兵團的勢力範圍,還有一個共同點——
這些官員將領負責管理的地盤上,在過去大半個月內,都發生過所謂的“魔龍入侵”事件。
也就是說
“國王陛下,將那些上報‘魔龍入侵’的東境地方官,全都給傳喚到這裡來了?”
埃爾德雷德眉頭緊皺。
他搞不懂嘉文國王這是想做什麼。
把這些人叫過來做什麼,還當着這麼多雄都貴族的面?
難道,他是想跟這些東境地方官員,公開聊聊這些天東境地區發生的“魔龍燒倉”的事情?
可這又有什麼好聊的?
魔龍燒倉到底是怎麼回事,東境兵團很清楚,嘉文國王也一定知道。
東境兵團知道老國王肯定知道,老國王也肯定知道東境兵團知道他知道
這就是一個半公開的秘密。
懂的都懂,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予揭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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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看不懂老國王這是想做什麼。
你嘉文國王難道還能不吃下個啞巴虧,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公開揭東境兵團的老底不成?
埃爾德雷德正這麼想着。
然後
“薩丁將軍,你先來回答問題!”
只見嘉文國王目光冷冽地從那幾位東境地方官身上掃過,便毫不客氣地點了其中一位的名字。
“陛、陛下”一位中年軍官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
“薩丁,你是平澤鎮的駐防軍團軍團長,對吧?”嘉文國王沉聲問道。
“是”薩丁將軍臉色煞白。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駐防軍團軍團長,平時也就只能在平澤鎮的地界上作威作福而已。
現在這土皇帝見到真皇帝,又豈能不緊張呢?
更何況,這位薩丁將軍還不是走正常程序來“進京面聖”的。
他昨天夜裡剛回到自己的府邸,正吃着火鍋唱着歌呢,就突然被一羣龍禽騎士給劫了。
他都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兒,就稀里湖塗地被他們打包上了龍禽,一路飛到了德瑪西亞雄都不說,還被安排着要去議事大廳面見國王陛下。
而他現在到了這議事大廳才發現,在場的不僅有嘉文陛下,還有德瑪西亞雄都的滿朝勳貴。
事情進展到這裡即便這位薩丁將軍是豬腦子,他也能意識到,自己這回是攤上大事了。
“薩丁,我問你。”這時,只聽嘉文國王用一種鋒銳盡顯的口吻問道:“平澤鎮出現魔龍屠城事件的消息,是你上報給東境兵團的麼?”
“這個”薩丁將軍冷汗直冒。
這件事哪是他上報的,分明是上頭的大人物,吩咐他這麼做的。
他辛辛苦苦吃的空餉,大頭也都是被東境兵團上層的那些大人物給拿走了。
他算什麼?他就是一個打工仔罷了!
薩丁將軍心中腹誹。
但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
於是他咬着牙回答:“是的,陛下。是我上報的。”
“你親歷了襲擊的全過程?”嘉文國王一邊翻着報告,一邊問道。
“嗯”薩丁將軍硬着頭皮確認。
“你看到那兩頭魔龍的樣子了?”
“看到了。”薩丁將軍都快哭了。
他很怕嘉文國王接下來問他那兩頭魔龍長什麼樣子——時間過去半個月,期間一直沒人來調查,他都快把上頭教給他的標準答桉給忘了。
萬幸,老國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爲難他。
但國王卻很快就拋出了一個更敏感的問題:“你們折損了多少士兵?”
“523人。”薩丁記得這個數字。
“你們的兵營,離平澤鎮的居民區很遠嗎?”
“額存在一定距離。”
是的。大概有一條街那麼寬的距離吧。
“兵營離居民區這麼近,魔龍襲擊兵營的時候,就沒有造成任何平民傷亡?”
“沒、沒有。”薩丁將軍絕望回答。
“那還好。”老國王笑道:“算你們還有一點良心。”
薩丁:“”
聽到國王陛下這幾乎不加掩飾的嘲弄,他差點沒被嚇得當場暈厥過去。
無奈,他只好暗暗看向身邊一同被拘押到場的東境同僚,希望可以從這些同病相憐的老鄉身上獲得什麼可以讓他堅持下去的力量。
然而,無論是託比西亞的總督,還是溪流城的執政官,亦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的將軍官員
這些平時在東境地方上稱王稱霸,以東境兵團之名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們,這時都跟他一樣,被嚇得腿都軟了。
沒辦法。
他們此前可從未想過,嘉文王室會繞開東境兵團,直接拿他們這些小嘍囉進雄都問話。
“完了,要出大事了。”
薩丁將軍已經有了極爲不妙的預感。
這莫非是嘉文王室見到戰事平息,決定趁着諾克薩斯無瑕西進的大好機會,對東境兵團展開“削藩”工作了?
可是雄都不是前不久才傳出消息,說嘉文王室準備對禁魔派開刀了嗎?
這位老國王是瘋了嗎?他爲什麼要同時跟搜魔人兵團和東境兵團撕破臉皮,觸動這麼多實權貴族的既得利益?
是誰給他的勇氣?
薩丁將軍百思不得其解。在場的衆位雄都貴族,也都詫異於嘉文國王的迷惑操作。
可老國王卻仍舊一意孤行。
他拿着那份報告文件,繼續咄咄逼人地問道:“既然報告上說,魔龍在平澤鎮大肆屠殺了523名士兵,那他們的屍體呢?”
“屍體”冷汗又如泉水一般涌出:“都燒成灰了。”
“一點兒都沒留下?”
“一點兒都沒留下”薩丁將軍擦着汗回答。
“那你知道。”老國王又突然問:“根據前人書籍的記載,雄都符文鋼鍛造爐的火焰,其實是要比龍炎還更加熾熱的嗎?”
“這我有所耳聞。”薩丁將軍沒搞懂國王爲什麼要突然提起這個。
然後,他很快就懂了:
“來人啊。”老國王厭煩地揮了揮手:“把這傢伙給我丟進符文鋼鍛造爐裡,看看是不是能燒得只剩下灰。”
薩丁將軍:“”
此時此刻,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不管嘉文國王和東境兵團的那些大人物,之後誰勝誰負。
他作爲一個小角色,如果不乖乖聽國王的話,那他現在就可以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在場的其他東境官員,在看到薩丁將軍的遭遇之後,也很快領悟到了這種小人物的生存法則。
於是
“陛、陛下!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薩丁將軍慌忙改口。
至於他改口之後,日後會被東境兵團的大老們如何報復,那就是他如今沒時間考慮的事情了。
總之,人得先活着。活着纔有辦法。
更別說,他這回還不是一個人來雄都的。
在薩丁將軍被龍禽騎士們請到雄都喝茶的同時,他的老婆孩子也都給一併“請”過來了。
這就讓他更加沒有顧慮,
“嘉文陛下,其實”他正準備順着嘉文國王的心思,說出魔龍事件的真相。
可就在這時
“吼——”
一陣惡龍咆孝。
在場衆人神色一滯,再在驚詫中循聲向那水晶天窗上一望
“魔龍?!”侍衛們驚慌大喊:“魔龍!魔龍打進王宮裡來了!”
“保護陛下!”趙信將軍也跟了一句臺詞。
“什麼?!”老國王的演技更是出神入化。
他看着空中緩緩降落的那頭火焰巨龍,大驚失色道:“竟然真有魔龍?”
“”一陣短暫而微妙的沉默。
“糟了。”埃爾德雷德心中一沉。
雖然不知道魔龍爲什麼會出現在這,但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卻讓他本能地意識到了危險:
今天這齣好戲,可能不是爲東境兵團準備的——而是衝着他來的!
埃爾德雷德愈發感覺不妙。
然後,他就見到嘉文國王在“萬分震驚”之下,指着天空中出現的那頭火焰巨龍問道:
“薩丁將軍,這頭龍”
“是不是就是你在平澤鎮遇襲時,見到的那頭魔龍?”
“這”薩丁將軍微微一愣。
我根本就沒遇到過魔龍啊,這您不是很清楚麼?
額,等等
薩丁將軍花了一秒時間揣摩聖意,然後立刻回答:
“對!這就是我見到的那頭魔龍!”
“我親眼見到這畜生和另一頭魔龍一同,毀了我一手建設起來的兵營。我手下的那五百多個棒小夥子,也都被它們給燒死了!”
說到傷心處,薩丁將軍都不禁落下兩行男兒熱淚。
“原來如此”嘉文國王深深感嘆:“原來東境兵團沒有騙我,是我誤會他們了。”
“那你們呢?”
老國王又看向託比西亞總督、溪流城執政官,等在場十幾位東境地方官員:
“你們之前遭遇的,是不是這頭魔龍?”
“”一陣短暫的沉默。
然後,這十幾位“現場目擊者”齊齊點頭:“沒錯!就是它!”
他們指着空中盤旋的希瓦娜小姐,信誓旦旦地指認道:
“它就是襲擊了我們的魔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