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國

玉山腳下,薄霧升騰。

金蟾鎮的天空半明半暗。

一則消息如落雁驚鴻,飛速傳遍青石鋪就的街巷,人頭攢動。

“可了不得了,葉家出大事了!“

“葉家?是鎮外大山腳下的葉家大宅麼?”

“可不是嘛,聽說昨夜晚間,來了一夥強盜,燒殺劫掠,葉家損失慘重啊!”

“啥?!”

”真的?可不能亂說哦!“

“我去!怪不得昨夜晚間狂風大作,暴雨雷電的,可嚇人了,原來竟發生凶事!”

“怎麼可能,咱們盤龍郡什麼時候竟有強盜了,不一直是繁華盛世的嗎!”

“切!你的腦袋漏漿了吧,什麼太平盛世,聽說外邊早都不太平了,也就咱們金蟾鎮屁大點的地方,偏荒之地,暫時的世外桃源罷了!”

吵吵鬧鬧,莫衷一是。

有人不信,更有人驚疑,畢竟葉家也算金蟾鎮的大戶,家丁僕人好幾十,多有武功,尋常強盜怎會輕易得手?再說了,剛剛故去沒多久的葉老爺還做過上一任的鎮主呢。

人們都在探聽這件事情,漸漸地,看到鎮主府不斷派出捕快,快馬向着葉家的方向奔去,不由得不信。

“哎!葉家可不錯啊,上上下下都是惜老憐貧,積德行善,不說別的,就說其他地方逃難來的,沿街乞討的,哪個沒有受過葉家的恩惠?天天派家丁施捨不說,一旦要返程,還會贈送盤纏!好人啊!”

“這都是葉老爺治家有方,如今的葉少主也是菩薩心腸,施捨起來,簡直大手大腳,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聽說,葉家少主好像。。。好像遇難了!”

“什麼?!!”

衆人都是痛心疾首,嘿嘿,真是好人不長命啊!

葉家少主那可是傳奇人物,生來殘疾之身,偏偏天賦異稟,金骨強橫無比,連小鎮第一青年高手、擁有千斤之力的石虎都打不過他。

他簡直不要太奇葩,短短數年間,結交豪傑,救苦救難,打抱不平,英雄救美,一件件事蹟,不要太多。他乃是難民乞丐心中的救星,俠義武者眼中的知音,小鎮大姑娘小媳婦心目中的英俊少年。。。

這樣一個少年人,難道在劫難逃,就這麼沒了?

。。。。。。

三日後,天空更加陰鬱。

一片丘陵地帶,幾座新墳已經填埋完畢,只等那具上等棺槨入穴,便可大功告成。

這裡是葉家的墳山,按照當地習俗,停屍三天,就要下葬。

一切源於那個暴風雨夜,一夥黑衣匪徒洗劫了葉家大宅,殺戮劫掠,火焚大屋。

葉家主母因爲過度悲傷,身體不支,管家石伯受傷,又因愛女小紅身亡,觸景生情,幾乎癱倒,衆人勸說下,他們便先行離開,只留下兩個家丁照看着,至於其他賣力挖土、下葬的都是鎮子上請來的職業傭工。

“咔嚓!”

一道電光劃破長空,擊在那上等棺槨上!

騰起青煙!

衆人駭然,雙股顫慄,認爲太邪異了!

要知道在那個兇夜,也是突如其來,天降雷霆!

上等棺材中,漆黑如墨,卻又杳杳冥冥,紫氣濛濛,猶如鴻蒙未開時的小宇宙,一具白布覆蓋的年輕身軀,忽然迸射光芒,“死去的”葉無殤猛然睜開了眼睛!

頭痛,暈眩,眼前各種光點亂飛。

好像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夢!

許久,葉無殤終於恢復了意識,置身這樣的黑暗空間,一陣摸索之下,不由勃然大怒,特麼的,誰把我弄到棺材裡去了!爺好好的,沒死啊!

咦!不對啊,我好像是死了,怎麼回事?

無數無數那個夜晚的可怕畫面,如潰堤的巨浪涌來,他再度頭痛欲裂。

無數的信息,從紛雜無序到漸漸明晰,最後定格爲一幅畫面:

暴雨雷霆,殺氣瀰漫,葉家庭院中,花樹吹折,臺階上淌着血,青石板橫着屍。

一個猙獰恐怖的黑衣人,向着輪椅上的翩翩少年,遙遙一指!

血花流淌,帶着滾燙,流入他的眉心、眼角。

“瑪德!原來,我是被那個黑衣首領殺死了!”

可是,後來呢?我怎麼又活了?葉無殤摸了摸額頭,發現並沒有那個血洞,皮肉完好正常!

葉無殤驚呆了,簡直難以置信,明明炸開了大洞,怎麼就長好了?

眼前畫面又不斷閃現:

。。。葉無殤軟倒在地,輪椅傾覆,一具虛淡透明的靈體,從他身上掙脫了,輕飄飄的升空。

這靈體和他一模一樣,似有某種心靈牽連,表情更是無喜無憂。

那種“牽連”很奇妙,甚至,這具擁有超感知的“靈魂”,看見從他的胸口,滑出一塊晶瑩的小石頭,浸滿了他的鮮血,然後迅速膨脹,化作一團血色光霧,消失在血洞眉間。

就在下一刻,血洞中放射大光明,一股龐然大力涌來,他像是一葉孤舟,被大海旋渦吞噬了進去。。。

經過艱難回憶,葉無殤終於理清了頭緒,“天了嚕,說出去誰信啊,我竟然被吸進了九色石裡面!哦,應該說是那個靈體存在的“我”!“

隨着更多的記憶開啓,葉無殤被自己(靈體)的奇遇驚呆了!

“小小的石頭裡面居然別有天地,還有一個神秘的女子存在,說我前世是一位大帝!還告訴我這九色石就是我從前的神國!我勒個去,從前的我,什麼意思?難道我以前是石頭精?”

“神國?這又是神馬東西?”

葉無殤摸了摸前胸,果然沒有了那塊小石頭,不由對“夢中”的經歷堅信了幾分。

這塊被他稱作“九色石”的小石頭,乃是去年老爹去世後,他在老爹書房翻騰出來的,愛不釋手,從此天天把玩,貼身攜帶。

“那神秘的女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說的那些話,我再仔細想想。。。我靠,憋死我了!”

沒等他想明白,狹小的棺槨裡,他的呼吸卻是越發艱難。

不管怎麼說,我得出去啊,總不能憋死在這裡面。

棺材是從外面釘死的,厚重的楠木棺隔音極佳,葉無殤不確定是否已經下葬,即便還未入穴,他的喊叫也不一定能讓人聽見,他決定破棺而出。

他雙手握拳,骨節劈啪作響,一股淡淡的勁氣在棺內鼓盪,葉無殤信心大增,他的直覺一向敏銳,感到身體的強健程度超乎從前,砰!

霸道的劈空勁驟然爆發,那厚實的楠木棺蓋頓時破開一個大洞,幾乎從中間一分爲二!

轟隆!

破碎的木塊激射而出,正在挖掘坑穴的傭工們,大驚失色,兩個家丁更是目瞪口呆,他們當然知道少爺是橫死的,難道說死不瞑目,這是要詐屍嗎?

原來,他天生金骨,神力驚人,隨手一擊,即可產生破空之聲,令人咂舌,很早的時候葉家人就見識了他的這種天賦。

有時候他從外面回家,不需要敲門,五丈之內,直接隔空劈掌,葉家大門便如遭重擊,發出一聲巨響,勁力之大,連身高兩米、比葉無殤大兩歲的石虎都震驚不已。

作爲葉無殤的隨侍玩伴,他很清楚,少爺天生殘疾,小腿經脈閉絕,無法開闢氣海,沒有氣海,自然無法練氣習武,可是這劈空勁該怎麼解釋呢?這分明是人脈境五重以上才能做到的啊!妖孽啊!

一束天光猛然射進棺槨,葉無殤雙眼刺痛閉上了眼睛,心下狂喜!我靠,原來真的還陽了!好險,幸虧還沒入土,不然就要做個憋死鬼了。

生死之際的猛然發力,讓葉無殤的頭腦格外清醒。

奇怪啊!

葉無殤看着天光,表情十分無奈,按照小鎮的習俗,死後最快也要三天下葬,這樣說來,我至少死了三天!可是不對啊,明明我在那個奇異的小世界,和那神秘女子說話,最多小半天。

想到此,葉無殤驚出一身冷汗,麻蛋,我那塊九色石,還真他麼邪門啊。

他腰桿用力,豁然坐起身子。

立刻,周圍傳來慘叫:

“媽呀,詐屍了!”

“有鬼啊!鬧鬼了!”

“快跑啊!啊。。。”

原來,棺槨崩裂之後,那些家丁、傭工,正想要探個究竟,突然看見披頭散髮、渾身黑氣的葉無殤,嚇得魂飛魄散,拼命逃走,任憑他出聲呵斥也無濟於事,事實上,他的肉身死亡已久,此刻剛剛還陽,又施展了空前凌厲的一擊,早已是強弩之末,聲音黯啞,喊的是啥,那些人也聽不清楚。

這些人的反應太正常了,葉無殤徹底鬆了一口氣,自己確實還陽了!

葉無殤悲喜交集,思緒漸漸明晰,他不急於出棺,重新躺下,享受着久違的天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梳理了一遍。

記憶的閘門又有所開啓,神秘聲音不斷在腦際迴旋:

“我傳你一些神通種子:時間、遁空、龍脈。。。賜你超級氣海!”

哦,想起來了,神秘女子自稱馭龍尊。

馭龍尊!好拉風的名頭啊,她莫非是一位蓋代強者麼?

“嘿嘿,我如今得了那馭龍尊的傳承種子,怎麼毫無動靜?”他已經發現,雙膝之下仍舊無感,但是在那神秘小世界中飄蕩的經歷太真實了,他已經無法再安心做一個殘疾。

“收攝心神,修煉,開闢氣海!”

就在葉無殤遊移不定的時候,腦中忽然想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正是那神秘小世界裡面,自稱馭龍尊的神秘女子!

哇!這一切果然都是真的!

“前輩!我那九色石如今在哪裡?”葉無殤激動無比,心中的謎團還有不少,趕緊的出聲詢問。“當然在你的腦中啊!”馭龍尊的聲音有些鄙夷,彷彿葉無殤屬於那種孺子不可教的蠢孩。

“你如今境界太低,和你說什麼都是無用,記住,除非我找你,以後不要打攪我!”

然後,馭龍尊的聲音徹底消失。

“天生我材必有用!能得絕世高人傳授,怎麼可能一輩子做殘廢?”葉無殤終於不再疑神疑鬼,心中升起了無比的信心,他開始強行盤膝。

膝蓋之下天殘,好在他的大腿有知覺,能用上力,在雙手輔助下,終於盤了一個“如意座”,雙手結了道印,呼吸勻定,開始修煉。

他用的自然是葉家家傳武學的基礎功法,因爲那馭龍尊說過,要幫他開闢一個超級氣海,無論真假,都得試一試。

果然,當他聚精會神,專注於體察小腹的時候,一股渾厚熾熱的氣息從那裡蔓延開來,好像他的體內孕育了一座火山!

幾乎一剎那間,葉無殤感到熱血沸騰了,周身的氣脈強烈涌動,像是一鍋滾開的水。

葉家武學,早被他爛熟於心,氣海開闢的時候雖然會有一些異狀,但是眼下的反應也太過猛烈了一些,葉無殤僅僅堅持了十幾個呼吸,就幾乎痛徹心扉,這感覺,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葉無殤自小倔強,爭強好勝,最不肯屈服,腹中的炙烤反倒激發了他的血性,“小爺倒要看看你能熱到什麼程度!有本事你就燒死我。”

他咬牙發狠,苦苦支撐,一聲不吭,不知過了多久,那灼熱的感覺依然猛烈,卻又有一絲奇異的清涼夾雜其間,令葉無殤精神大振,他發現,就在清涼出現的瞬間,他的意識從腦海沉降,迅速進入了小腹部位。

葉無殤的意識,沒有真實的形體,但是擁有他全部的靈覺。

藉助這遊離的意識,他可以“內視”小腹,他看見小腹這裡居然是一個廣大的空間,到處是混濛濛的虛空,莽荒般的原野。

在一片巨大的谷地,海洋正在形成,一粒青色的種子,在虛空播撒光輝,很快消失不見,火山岩漿噴發般的光之海洋漸漸波平浪靜,灼熱的海水開始散發絲絲白芒,葉無殤頓時清涼無比,舒爽萬分。

“好大的一片,這就是那超級氣海嗎?”葉無殤目測了一下,這片水域大約相當於一個微型湖泊,足足有一百多畝大小,哈哈,那馭龍尊果然沒騙我,從此我葉無殤也可以修煉了。那些黑衣王八蛋,等着吧!

葉無殤知道,普通人初次開闢氣海,能有個幾丈大小的面積就算不錯了,如果能夠達到池塘大小那就算得上絕頂天才了。哇塞,我的氣海比他們都大!

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察,那茫茫氣海又開始興風作浪,再度沸騰起來,不過這次,令人難以忍受的熾熱並不停留在腹部,而是從氣海兵分四路:有兩路直接上行,灌注到了雙臂以及指尖,這個過程極其順利,他的兩條臂膀真氣鼓脹,明顯大了一圈。

另外兩路真氣蔓延而下,直接撞出兩條通天大道,一路奔流而去。

葉無殤頓時兩個大腿根發熱發燙,灼燒的痛苦很快蔓延向下,到了膝蓋處,在這裡彷彿遇到了天塹阻隔,滾滾熱流停滯了下來,可是不多時,隨着氣海不斷洶涌澎湃,大批巨量的真氣熱流補充,很快就衝破了關隘,葉無殤只覺得一陣陣熱流沖刷,膝蓋以下破天荒有了感覺。

葉無殤萬分喜悅,那片氣海彷彿有靈智一般,不斷驅動真氣熱流,自動衝擊關竅,根本用不着他費心。足足過了兩個時辰,葉無殤雙腿真氣貫通,每一個關節微末都通暢無比,他一聲長嘯,雙手一撐,足跟用力,跳出了棺槨。

一步、兩步、三步,葉無殤發現自己能走了!

葉無殤一口悶氣吐出,舒暢無比,我從此不再是個殘疾廢人了!

可是很快,他的臉色便陰沉了下來,目光猙獰,好像是要噴出火來。

他發現了好幾處新墳,明顯剛剛覆蓋上泥土,從簡陋的墓碑上面,他讀到了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石小紅!”葉無殤驚呆了,他猛然想起小紅是爲了救他,擋在他身前而死的!

是被一個黑衣匪徒一刀穿胸!

除了石小紅之外,還有幾個名字:趙克明、李強、徐燦、丁大力,馬小云,他們有些是自己的小廝、有些是家丁,都是他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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