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噩夢,夢裡全是關於老海的詭異場景,有他被鉤死在房樑上的猙獰表情。也有他衝我咧嘴陰笑的畫面,折騰了一晚上,基本都沒睡好。
第二天醒來,我像是熬夜玩了一晚上連連看似的,渾身不舒服,腦子昏昏沉沉的,用冷水洗把臉纔好受一些。之後草草吃了些早點,就給黑子打了個電話,約他到八仙宮那邊他見個面,順便說說照片和信的事兒。
黑子是我發小,從小穿一個褲衩子長大,比我大一歲,03年的兵,如今跟在我二哥手底下混。我二哥是個倒騰古玩的,有幾個大盤口,在陝川晉一帶也算小有名氣。
一般幹他們那一行的,腦子轉得快,心眼多,滿肚子壞水才能混好。對於那封信,黑子多半會有些頭緒,就算沒有建設性想法,也應該會有一些見解,畢竟這些年他的經歷遠比我要多。
北方人沒有吃早茶的習慣,一般談事情會弄點小酒小菜,邊喝邊聊。尤其是快近冬天了,捂一壺汾酒,相當暖身。我到八仙宮市場時已經近10點,黑子早就在我鋪子隔壁麪館二樓坐下了。
我到二樓包廂,坐下抽了根菸,問了他最近情況,之後把信和照片的事兒跟他說了一下。
要不就說他們這些滿肚壞水的人想事情通透呢,我剛把前因後果說完,還沒給他看照片,黑子就想到了其中的關節。
他哂笑,道:“你他孃的大小算個老闆,這點事兒都看不明白?”
我眼前一亮,哦了一聲,忙問,這話怎麼說?
黑子抿了口酒,磕了兩顆花生,才道:“這擺明了是有人想你去四川走一趟。而且,這個人,應該對你現在的情況和你那死鬼朋友的事兒都很瞭解。”
他的話,讓我心裡登時就亮堂起來,對啊!這人挖空心思,用老海的名義給我發了這樣兩張照片,不就是想讓我追查當年的事兒?如果我真的要追查,那肯定是要到當年出事的地方去一趟,這或許就是背後那個人的目的。
想明白這層關節,我之前的疑惑解開了,不過旋即腦子裡就冒出另一個謎團,這人會是誰?讓我去四川又有什麼目的?知道老海這件事情的,也就是當年一起去四川的那幾個人。但那時我就與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只能算是認識,彼此名字都記不清楚,而且從老海出事後就斷了聯繫,這麼多年下來,他們不可能、也沒有道理以這種方式聯繫我。
黑子點了根菸,抽了兩口,又道:“也可能有另一種情況。”
我連忙很虛心的請教,啥另一種情況?
“就是你那死鬼老相好在底下想你了……”說着,黑子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跟傻逼一樣。
“你大爺的!”我呸了口唾沫,翻着白眼罵道:小黑子!你他孃的能不能正經點。之後,我把照片從兜裡掏出來遞給他,說,“說正經事,你瞧瞧這照片上有沒有啥線索。”
黑子收斂笑容,接過信封,先瞟了一眼上面字,之後把信封裡面的照片抖出來。他先看了第一張照片,估計看到了大樹上吊死的人那些人,嘟囔了一句:“跟他孃的臘肉似的。”然後疊過照片,看第二張。
我適時提示,指着照片說:“這個就是老海,你仔細看他們後背的牆上,就那,也有一個吊死的黑影。”正說着,我就見黑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之後嗯了一聲,有點不確定的說:“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見過。”
我以爲他說的是老海,心裡還很疑惑:因爲我認識老海時,他正在當兵,沒道理會見過。但旋即發現黑子說的不是老海,而是合照中的另外一個人。
但這讓我更奇怪,老海死了都快七八年了,而這張照片怎麼說也是十幾年二十幾年前拍的,那時候黑子纔多大?而且他要是真認識這人的話,這也太巧合了!
我正打算問,就見黑子想起什麼似的,臉色突然就變了,驚叫一聲:我操!是他?
他這一叫,把我嚇了一跳,險些把桌上的酒瓶打翻,我顧不得罵他,忙問:你真認識?是誰?
黑子相當震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東西,他又仔細看了一眼,似乎不太確定:“等下,我得確認一下”,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了個號碼撥出去,然後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安靜。
電話接通後,黑子開口:“阿發,是我,你他孃的忙啥呢…哦…二爺屋櫃子頂上有個紙箱子,裡面有張黑白照片,你去找找,然後給我拿過來,麻利點,是急事……沒事,二爺回來我會跟他說……”之後黑子說了這兒的地址,把電話掛了。
電話一掛,我連忙就問:“什麼照片?”
黑子愁眉緊鎖,顯然還在想其他事兒,對我的問題有點心不在焉,“你二哥這幾年一直在找一個人,好像跟十幾年前一件大事有關,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這張照片上的人好像和他很像,去年我幫二哥收拾屋子時見過一張黑白照,現在想起來,似乎和這張差不多。當時我還問過,二哥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其他我也沒多問。”
我瞧了瞧黑子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勁兒,心說,就算是,你他孃的也不用跟見了鬼似的吧,以我的經驗來看,這他孃的背後八成有什麼事兒。照片上的這個人,應該很重要。
我心中一動,就道:二哥在不在西安,讓他看看不就得了嘛!結果黑子告訴我,他上個星期就出遠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說着,黑子又回過神來,看着我一臉認真地說,“老毛,如果真是同一個人,事情就有點麻煩了,而且那個死鬼老海多半也有問題。”
起初我還有點摸不着頭腦,但仔細一琢磨,還真是有點耐人尋味。如果照片上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至少十幾年前老海和我二哥尋找多年的人認識。
我二哥是個野性子,天生是個混江湖的料,爲人精明又有膽量,如果生在亂世絕對是個實打實的當土匪頭子。十幾年前,他在外地生了不少大事兒,其中有幾件還驚動了當地政府,險些被關進號子裡。以二哥那種性格,他能看重和尋找幾年的人,多半不簡單,那麼說來老海當初接觸我時,似乎是懷有某種目的。
而現在,又有人把這樣一張照片發給我,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也會感覺出這裡面有貓膩。
我正要說話,就聽到包廂外的樓下蹬蹬跑上來一個人,之後一個腦袋從包廂門縫裡探進來。看到我們後,就咧嘴一笑:“你們真在這兒。”
這是我二哥盤口的小夥計阿發。
阿發大口喘着粗氣走進來,腦袋上抹着一層油汗,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他先打了個招呼,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張照片,“小黑爺,這是照片,哎喲,可累死我了。”
我給他倒了杯水,讓他順了氣,本說着讓他坐下來歇會。但阿發灌了口水後直搖頭:“不咧不咧,我還得回去看鋪子,來咧倆老外,正看東西呢,應該能宰一筆,我得先回去了。”說着就急匆匆往外走。
看來淡季的人真是閒得卵疼,來個人就想宰一刀。如今要過冬了,西安這邊遊客少了很多。雖然我們做古玩兒的大頭兒生意來自面下,但面上的生意還是得顧着。二哥盤口那麼大,開銷也大,手底下還有那麼多人要養活,真是沒辦法。不過人家好歹還有人去,我那小鋪子今年的收成看來差不多是到頭兒了,可氣的是前段時間我讓二哥賙濟點,給我弄個貨,丫竟然說沒有,還說我要是實在養活不了自己,就給我點錢,讓我回去養幾頭豬。媽的!
我把阿發送出去,回來時見黑子正拿兩張照片在比對,連忙湊過去,邊探過去腦袋看邊問,“怎麼樣?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兩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差不多,另一張照片上只有一個人,背景是一片若隱若現的山,似乎是在某片山上拍攝的,不過因爲曝光過度和保存不善的緣故,他的臉有點模糊不清。但仔細對比兩個人的輪廓,似乎還真有點像!
黑子對比了片刻,還是有點不太確定,撓了撓頭問我:“你看着像不像同一個人?”
我也拿捏不準,不過還是點頭回應,輪廓有點像,髮型也差不多。
聽到我的回答,黑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搓了搓下巴的鬍子茬,道:“不行,我得去四川走一遭,看看到底是誰在玩貓膩。老毛,你還記得那死鬼出事的地方不?”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七八年了,就算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得那麼清楚,尤其是我們當時是沿着峨邊的山路徒步走的,在山窩裡趟了兩天,方位什麼的全亂了,更不可能記得具體地點。
我搖頭回答:“記不太清楚,如果要找的話,多半還得費些功夫,一會我回去看看地圖找找看,然後咱們一起動身。”
哪知道黑子斜眼看了我一眼,擺手道:“這不行,這一趟過去指不定會發生點什麼事兒,你要出點什麼事兒,我他孃的怎麼跟二哥交代,怎麼跟你爹交代。”
我不服氣,道:“能有什麼事兒?就算有事,我不會打不會跑嗎?老子當年在學校好歹他孃的也是個運動小將,還有個浪裡小白龍的稱號。”
黑子上下掃了我一眼,露出一個很他媽討人嫌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坨屎似的,特討厭。他哂笑道:“我只看到浪了,沒看到龍!”
我大怒,罵道:“小黑子,你他娘少看扁老子,你不帶我,我自己去!反正我去過那地方,你想去就自己摸過去,反正你他孃的本事大!再說了,這信原本就是給我寫的。你他孃的只是個附帶品。”
黑子也知道我的脾氣,只好妥協:“行行行一起去,不過到時候要發生什麼事兒……“
我不耐煩的道:“行了吧你,我他娘又不是小孩兒!不用你來教我……走吧,先去我那看看地圖。“
黑子把照片收起來,我們就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突然黑子又停下腳步,想起什麼似的,扭頭看着我說道:“等會!……你說,這會不會是個坑?“他沿着思路想了下去,又道:“你反過來想象,如果寫信的人對你很瞭解,那麼當你拿到這些照片的時候,會去找誰商量?”
我沒遇到過這種怪事兒,如果真有事的話,我一般會找黑子,如果二哥在的話,我也會請教他,畢竟對於我來說,他們的經驗是相當有用的。
我這麼一說,黑子點點頭,恍然道:是了,那看來背後這個人真正的想法,是讓二哥看到這些照片……
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孃的也太費勁了!我要是沒當回事,把照片往箱子裡一壓,這人不白費心思了?興許是你小子坑人坑多了,老他娘往陰謀論上扯。”
黑子嘆了口氣:“有些事兒你不知道。”
我不耐煩的道,你廢話真說,你到底還去不去了?
“當然去,我得看看這背後到底是誰在搗鬼,不過去之前得準備準備,不能白白往坑裡跳,走,先去你那看看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