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前，張國強電邀白秋金楠到成都小住幾日。他說：“一來我想你了。我們全家都想你，李黎那傢伙也說我們好久沒有瘋狂了。二是爺爺非常非常的不行。每天最多喝幾調羹玉米粥，其他什麼都不吃。醫生說，什麼病都沒有，只是各方面功能退化，任何藥物都於事無補。他拒絕補充營養和藥品治療，他說，九十幾歲的人，不能浪費國家的錢財，死了就了了，遲早都要過那一關。來看看他吧，他經常誇獎你，他說，當校長，那是不簡單的人才能做的事，你是世界上不簡單的人。還有，你們來了，白金侄兒可以不回五溝，給你節約國慶節的往返車費。”
白秋說：“要請我到省城玩幾天，就明說，不要找那麼多的理由。”
白秋和金楠商量：看望張爺爺，帶什麼禮物呢？買吃的，他吃不下，買穿戴，他已無力下牀行走，衣褲鞋帽失去了意義。怎麼辦？”
白展說：“張將軍幾十年沒有回過老家，你去照幾張五溝鎮特別是張營頭溝的照片，送給他，他肯定高興。”
白秋一聽，連拍雙手，“高，實在是高！老爸見多識廣，這條建議最好！”
白秋說：“爺爺耳聰目明，我們就，就找個攝像機，攝了像，刻錄光盤，再配上解說和音樂，那再好不過。”
白秋找了廣播電視站的小趙，構思了視頻資料的主要輪廓。第一部分“青山綠水鳳凰嶺”。遠眺鳳凰嶺，張家大祠堂全貌，大祠堂朝門外據說有千年以上的古楠木樹特寫，溝內的遠景近景。然後就是村道水泥路上的行人車輛，窯坪場風光，綠樹花草簇擁的高大氣派的五溝學校，五溝醫院，熙熙攘攘的五溝農貿市場，小橋邊喧鬧的茶園，緩緩淌水的溪流、寬闊寧靜的河水。第二部分“一脈相承張營頭”。年齡稍大一些估摸張將軍有點映象的兄弟侄女侄男，他們一個個都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解說詞細細告訴是哪一房什麼什麼輩分大名小名；兒子張新滿，孫子，重孫，重外孫。小趙通過網絡下載和廣播電視站已有視頻資料剪輯處理，把春夏秋冬四季各種勞動的張營頭溝人一一呈現。第三部分是“天翻地覆新五溝。”重點介紹五溝鎮各溝特色：張營頭溝的千畝葡萄園，紅色旅遊宣傳牌，正在仔細抄錄或瞻看紅四方面軍標語遺蹟的遊人。李二溝的西部花都全貌，牌坊溝的集約化山羊養殖場和原生態斑鳩野雞敞養養殖場，橋樓溝的橋樓、農家樂接待中心，五郎溝紅軍烈士家屬自費修建的紅四方面軍五壯士紀念碑，最後是窯坪場遠眺，平縣、涪陽城市風貌，成涪高速公路的車流……
十月一日，武東坡親自駕車，帶上魯小華，把白秋、金楠送到成都。一路上，秋風爽爽，秋菊黃黃，幾個月輕鬆逍遙的日子，白秋面色紅潤了許多，困擾日久的慢性腸炎已大爲好轉。
兩家四口，高高興興到了成都，喊來白金吃了午飯，幾人匆匆趕往軍區大院，恭恭敬敬站到將軍牀前，張國強示意服務人員離開。白秋說：“爺爺，爺爺，我、金楠，還有武東坡、小華看你來了。”張將軍睜開眼睛，眼角往右斜視，意思叫他們坐下來。
白秋說：“我給你帶來了禮物，你看一眼嗎？”
張將軍很平靜。
服務人員給張將軍端來一杯什麼東西，張國強說：“爺爺，喝下吧，再看看孫子們帶的什麼禮物。”將軍喝了，慢慢精神狀態好了些，眼裡有了些光芒。
白秋叫張國強播放光盤。張國強把電腦顯示器抱到牀上，給他爺爺升起後牀。
張將軍開始不以爲然，當看到張家大祠堂，朝門內的古楠木，眼睛睜大了很多。似曾相識的景物，聲情並茂的解說配音，把六十八年對老家的那份情懷激發起來了，將軍越看越有興趣，看到五溝學校，他問：“你就是，就是這個學校、校長？”
白秋說：“是的。”
將軍慢慢挪動右手，人們以爲他要什麼東西，
好一陣，才舉起右手，給白秋行了個軍禮。
白秋說：“爺爺，不敢當。都是政策好，還有張國強、李黎他們幫了很多忙。”
看了五郎溝紅軍五烈士紀念碑，他問：“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張國強說：“就是武東坡，來我們家裡幾次了。今天開車送白秋和金楠他們，這個時候在客廳裡。”將軍立即示意張國強把武東坡叫過來。
將軍拉着武東坡的手，流淚了，“孩子，你是大孝順。你是好孫子。”他雙手摸着武東坡的雙手，“他們很多人死了，我活到了今天，我已經知足了，吃虧的是他們。”秀珍給他擦了眼淚。“武元爸，還有繼忠、繼孝哥哥，還有繼信、繼義兄弟，他們死得好慘啦！孩子們，我和他們一起參加紅軍，幾次過草地，紅軍餓死凍死了很多。後來在那個臨啥子縣，大雪天赤着腳，餓着肚子和敵人作戰啊！我們與馬步芳打了七十多天，兩萬多人的西路軍，像我這樣活着找到陝北中央紅軍的只有幾百人，你們都不知道啊！”他像老太婆那樣捂着嘴，哭了好一陣，武東坡，魯小華哭了，一屋子人全哭了。
服務員跑過來，以爲將軍不幸了，環視屋內一圈後：“請各位控制情緒，不要影響將軍休息，不要刺激將軍。”
將軍問武東坡：“你花了多少錢？”
武東坡說：“不多，一百萬元左右。主要是漢白玉買貴了，六十三萬。”
將軍說：“你自己的錢？”
武東坡說：“自己的，全是自己的。有人想捐款，我拒絕了。”
將軍把武東坡和魯小華看了一陣，舉起右手，給他們行了軍禮，久久不願放下。
武東坡只是流淚，在將軍面前，他找不到合適的言辭。魯小華說：“爺爺，把手放下吧，我們現在有點錢給祖爺爺、爺爺叔爺爺們、還有爸爸他們留個不朽的記念，還不是你們老一輩拋頭顱灑熱血，用生命換來的。您，還有成千上萬的老一輩，老革命，纔是我們最該尊敬的人！”
將軍看着魯小華，看了好一陣，點了點頭，“孩子，你懂事！”
李黎說：“爺爺，你不清楚，武東坡現在是五溝鎮，平縣屈指可數的企業家，屬於先富起來的窮人。”尤茂華輕輕踢了李黎一腳。
將軍把光盤看了一遍又看二遍，第二遍還沒有看完，他叫張國強靠攏一些，他說他要輸丙種球蛋白和氨基酸。張國強對大家一說，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本來非常肅靜的將軍居室，頓時熱鬧哄哄。服務員馬上又過來，明瞭究竟後也笑了。秀珍大聲說：“爺爺，要輸什麼藥，不得依你，要聽醫生意見。你說的是老藥。”
國強奶奶拍拍白秋的肩膀：“孩子，你是個有心人，你很好，你這法子很靈驗。”
將軍對張國強說：“備菜，喝酒，我要看、看你們、喝酒！”
給了半天藥後，將軍什麼都要吃了。晚上，白秋、李黎、武東坡三家客人和國強奶奶全家，坐了滿滿一大圓桌。將軍要張國強把他抱到大圓桌上位，他看孫子們喝酒，臉上出現了近一年都沒有過的笑容。他偶爾吃一點軟和熱絡的東西，他對張國強他們說：“我要把身體養得像牛一樣，要回張營頭溝，回五溝鎮，回平縣一趟。”
張國強說：“爺爺，太好了，我和奶奶陪你回去。”
十一點，白秋正在衛生間，接到張國強的電話：“奶奶說，這一段時間兩口子辛苦了，他叫我們明天陪你們去放鬆放鬆。明天九點我們到城南十七步島集中。三個小東西要騎游到眉山，近幾天回不來。我們幾家大人就好好聚一聚，痛痛快快過個國慶節。”
白秋說：“只聽說成都有十八步島，沒有聽說哪裡有十七步島。具體位置在哪裡？車子路線咋走？”
張國強大笑：“小哥哥，我跟你說，在十八步島大門口，等着我和李黎。兄弟家眷，洗漱化妝費事，肯定
要遲幾分鐘，然後一起進門。你們先到不先進，等着我們，不就是十七步島？。”
白秋罵他：“年過天命，還不正經。喂，你的辦公室主任賴某人來嗎？”
“來！怎麼不來？不來飯菜菸酒茶水等一大把事情誰做？我做？不可能！人啊，有時還是要點架子好些，比較受人尊重。”
白秋說：“要遵守隱蔽戰線工作紀律，萬事不可太張揚，舉止言行要恰如其分，維穩第一。”
“我是誰？我怕過誰？小哥哥。”
白秋出來，金楠說：“和誰通話，在廁所裡，神秘兮兮的。”
白秋說：“還有誰？張國強，說明天的事。”白秋把張國強的十七步島的故事說了一遍，金楠說：“大驚小怪。弟兄朋友之間，說話幽默俏皮纔像朋友，不然，就不親熱了。”
二號這天一早，國強奶奶打來電話，奶奶說：“孩子，我和你爺爺昨晚上今天早晨心情特別好，你是個好孩子，好好玩兩天，學校工作太忙，該休整休整一下。孩子，不把酒喝醉。聽奶奶的話，酒喝醉了難受！非常的難受！”奶奶的普通話說的非常標準，聽起來如行雲流水一般，十分輕鬆自然，不像川人說的普通話，每一個音節都非常吃力，像是用全身力氣憋出來的響屁。
武東坡駕車來到十八步島，張國強李黎果然未到，幾分鐘後，漂亮主任賴欣來了，她笑眯眯說：“白校長，姐姐，還有兩位客人，公交車太擠，我來遲了，怠慢怠慢。”又是一笑，白白的牙齒，滿面的春風，飄柔單薄的衣着，人見人愛。
張國強自己駕車來了。賴主任說：“我先前已電話聯繫好了。喝茶就餐的包房，已經落實。只是中午的酒水，不知道客人好惡，是喜歡川酒，還是其它酒，領導，等你定奪。”
張國強說：“先喝茶玩耍，酒這個東西，自古來就是‘客隨主便’”。張國強帶着白秋、武東坡兩家在樹林花叢中，悠悠慢行，張國強說：“我今天要代表爺爺奶奶好好敬校長大人和東坡老弟幾杯酒，你們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這幾十天，爺爺自暴自棄，拒絕診治和給藥，我們全家束手無策。兩個姑姑來回跑了兩三趟。昨天秋哥哥這招，神奇靈驗，昨晚上吃了喝了些東西，今天八點就喊我們推他到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腦袋也不歪着了，不停的要吃要喝，雖然只是一點點。”
白秋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張國強說：“李黎囉囉嗦嗦，遲遲不到，要不然我們去喝茶，打麻將。武董事長，你打麻將嗎？”
武東坡說：“我讀書少，智商低，技不如人。”
張國強說：“我們今天麻將圓不了場，差一個硬局子。”
賴欣說：“不要小看人。往往自我謙虛的人才是硬局子。”
說話間李黎尤茂華二人給張國強打來電話，詢問具體地點。
李黎他們來了，一行人嘻嘻哈哈來到茶園，胖老闆連忙給張國強陪不是，他說：“你們好久都不來，剛纔來了十幾個客人吆吆喝喝要坐包間，一下子就佔了四間，領導，你知道，節假日喝茶的打麻將的人多，包間就，就沒有了。”
張國強說：“算了，不說了。天下又不是你纔開得起茶莊！”他對其他幾個男男女女說：“反正是耍，我們到鄉下去，看鄉姑鄉妹，吃紅苕野菜，聽斑鳩野雞叫，喝泉水壩壩茶，有興趣到河溝裡捉泥鰍黃鱔摸螃蟹蝦米。教授同志，你兩口子坐我的車，四家人剛合適。武總，你的車跟我走就是。”
賴欣說：“我呢？”
張國強說：“誰叫你做事不牢靠？自行解決。”
秀珍小聲對男人說：“對的。聯繫這點小事都不落實。還當什麼辦公室主任？”
龍門山人曰：
縱情男女莫狂顛，饕餮天物藏禍患。
耄耋武夫得大禮，將軍一脈又暢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