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話時因爲着急,所以並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了,可等我話說到一半,我才意識到我說了什麼,立刻就住了口。
定了定神,我看向沉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剛剛那都是胡說着玩的,不會……是真的吧?”
沉新雙手枕着頭,側過身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向我。
“你說呢?”
這下我有點慌了。
“不是吧,”我有些慌亂地笑了笑,“我就是隨口一說,怎麼就……被我給說中了呢?”
這難道就是常言所說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很難猜嗎?”沉新回了我一句。
“不是,主要是他偷四方玉璽幹什麼呢?”我乾巴巴地道,“我好像沒聽誰說過它,它應該……不是什麼厲害的神器吧?”
“是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沉新道,“不過對於蒼穹來說,卻是缺之不可的。蒼穹以術法聞於三清,其中陣法是頭一尊,小到我的院子,大到穹殿,整個蒼穹處處都有陣法的痕跡,而且整座山脈也被乾光空明陣所覆蓋,可以說是一陣套一陣。這點你應該知道。”
我點點頭,崑崙虛在拜師學藝一道上與蒼穹齊名,少不得對蒼穹要關注一些。當初我還在崑崙虛時,就聽不少同門說過蒼穹的陣法一事,的確厲害,師傅也在閒暇時說過,說這蒼穹的整座山脈都是被陣法覆蓋住的,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陣眼,蒼穹之巔就是整個陣法的陣心,因此若蒼穹有心避世,是能直接將整座山脈隱去的,任誰也找不到。
不過這跟四方玉璽又有什麼關係?
正暗自琢磨着,我就聽沉新道:“蒼穹雖然是陣法套陣法,但也沒外面傳得那麼神乎其神的。之前我不還帶着你和洛玄走小道進了蒼穹嗎?也沒驚動別人。所以那些什麼一草一木皆是陣眼這種話都是瞎說的,一羣外行人在那邊指點江山,還以爲自己有多麼高明呢。”
我一噎,想到對我說蒼穹一草一木都是陣眼的師傅,臉色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怎麼了?”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沒什麼,你繼續說。”我趕緊道,他這神情我最熟悉了,看着是疑惑探究,其實心裡估計早就猜到了個大概,我要是不趕緊開口,他下一句鐵定是“難道……有誰對你這麼說過?”,這樣就尷尬了。
反正師傅他……也的確對陣法多有不通……咳。
沉新就笑着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讓我更加確定了剛纔的想法,好在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道:“不過陣眼雖然沒外界傳得那麼多,但還是有幾個的。一般來說,一個陣法的陣眼若多了,給人破開的機會就大,所以一個陣法通常只有一個陣眼,但乾光空明陣不同,它覆蓋住了整個蒼穹,以蒼穹地脈爲陣心之陰,蒼穹之巔爲陣心之陽。陣心都有兩個,陣眼就更不會少了,四方玉璽正是鎮住北虎一角的陣眼之一。”
“北虎?”
“北虎主守,次主陽三之位,在這幾處陣眼裡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方位,所以我們也沒把四方玉璽放在心上,畢竟它鎮在那裡都快有七萬年了,誰沒事去看它啊。所以直到半年前有人闖入蒼穹,把我們引到了北虎那邊,我們才發現四方玉璽失蹤了,也因此師尊纔會佈下禁制,禁止一切無關人士進入蒼穹。”
你們那是叫禁止無關人士嗎,那明明是禁止所有外人進入蒼穹好吧。
我心中腹誹,不過卻有一個更大的疑問壓在心頭,便問道:“引到北虎那邊?”我加重了引字,“那個人是有意引你們過去,讓你們發現四方玉璽不見的?”
“所以我說這是蘇晉早就算好了的。”沉新撇了撇嘴,“三萬年前拿和四方玉璽差不多的次貨來李代桃僵,就是爲了等今天的這一日呢。周姑娘在人間遊蕩了三萬年都不敢近蒼穹半分,怎麼那天偏巧讓我碰上了,還知道四方玉璽的下落,以此來跟我交易,將洛玄帶出深淵去見她最後一面?”
“你是說,”我左手無意識地在一旁疊好的被褥上慢慢划着道,“四方玉璽失蹤一事,是蘇晉告訴周言的?可蘇晉當年害慘了她,她又怎麼會相信他呢?”
“有人明知道蘇晉的話不可信還被他騙了還不止一次,你又怎麼能肯定周姑娘不會再一次被他騙了?”沉新嗤笑一聲。
“你——”我被他這話說得臉紅了,氣的。
“好了,不跟你說笑了。蘇晉他既然身負法力,難道就不能幻化成別的模樣再去接近周姑娘?我要是周言,等了一個人三萬年等得快瘋了,這時無論誰跟我說他有方法讓我見到那個人,我都會去做的。”不待我開口,他就又加了一句,“我等的那個人只會是你,你別問了。”
“……我沒想問你這個。”
“那也沒事,聽着開心開心也不錯。”
“……”我決定不跟他再繼續糾纏下去了,還是回到正題要緊,“那洛玄這件事完全是蘇晉的陰謀了?是他一手造成了洛玄和周言的分離,然後又告訴了周言四方玉璽的事,讓她上蒼穹找你?可是這也不對啊,就算你因爲周言的話而想去深淵找回四方玉璽,那又關我什麼事?深淵是有蝕龍守着需要龍族中人的相助不錯,可你之前不也是找了我三表姐的嗎,他怎麼能料到是我陪着你去的?”
“你陪我去深淵的前半晌不還在幻境裡給那沉香木恢復記憶?不過前後腳的功夫,能巧到哪去?都是算好的。”
不過前後腳的功夫……洛玄和凝木的事並不發生在同一年代,可蘇晉卻天衣無縫地將這兩件事連了起來,不過前後腳的功夫,這話聽着輕巧,可實際想想,這得是多麼深沉的心機和耐心才能算得那麼精準?難道蘇晉竟是在三萬年前就佈置好了一切?
這麼想着,我後背就滲出冷汗來了。
若果真如此,那他的手腕與心機,以及忍耐力……可實在是太厲害了。
“反應過來了?”見我神色沉沉,沉新就笑了,“所以我說,你還當這一切都是巧合?洛玄和沉香木這兩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人都能被他這麼算計,那流初是他弟弟,做起手腳來不更是易如反掌?對了,我在出來尋你前去過神霄殿一趟,在流初那套了幾句話,結果發現了一件更爲有趣的事情。想不想知道?”
“什麼事?”我這話問得有點猶豫,他每分析蘇晉一點,我就覺得蘇晉要厲害一點,也更難對付一點,難免就有些不想聽了,免得還沒對上他,倒先失了士氣。
說起來,沉新這也算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也只有他,對手那麼強,自己有傷在身還這麼自信滿滿。
正鬱悶地想着,我就聽沉新道:“你知道玉茫需要一魄來將養、壓制其體內歃血之氣這件事,是誰告訴流初的嗎?”
“……不會是……蘇晉吧……?”
“答對了。”他頷首,神情滿不在乎,“就是他。”
我原本以爲我在聽到他這句肯定的答話後會更加心情低落,沒想到居然沒什麼感覺,大抵是剛纔沉新的那一番分析已經夠讓我們喝一壺的了,現在再給蘇晉本就厲害的地方再加上一筆,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喝一壺還是兩壺,已經算不上什麼大差別了。
“那他還真厲害。”我揪緊了被褥,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沉新,你看要不這樣,我們先跑,等回去後我讓我爹爹過來,你讓你師尊過來,蘇晉豈不是立刻就地伏法?這多省力啊,還沒有危險。”
“怕什麼。”他白了諂媚笑着的我一眼,“他雖然厲害,我也不算差啊。再說了,我們這邊還有洛玄和司命呢,他要是輕敵,到時死得慘的只會是他,不會是我。”
“那他要是不輕敵呢?”
“那我也不會死,只不過會打得艱難一點而已。好了,”他翻身坐起,“我要去河邊見洛玄了,你要跟來嗎?他昨天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讓我趁着午時最正的時候去看看。”
我嗯了一聲,也隨着他一道站起:“我跟你去看。”
司命不見人影,他要是也離開了,那我不就跟蘇晉單獨在一塊了,我可不想這樣。
沉新一笑,“那就走吧。不過今天外面日頭足,你又是魂魄之身,不能在外面久待,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都要立刻跟我說,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不耐煩地推着他往門口走,“快走吧,我這幾天都悶在這麼個鬼地方,沒病也要悶出病來了。”
“哎哎,你先別急着推我走,我讓你拿的藥呢?你拿到了沒有?”
“拿到了。”我瞪他一眼,說到這個我就氣,“要不是你讓我去拿藥,我會碰上蘇晉,會聞到那白什麼香嗎?說起來,今天導致我難受的罪魁禍首還是你呢。”
“哦,我是罪魁禍首啊?”沉新被我氣笑了,“我有沒有說要陪着你一塊去?是誰在那邊說一個人能行,讓我別把你當小孩子看的?我有沒有讓你見到蘇晉就趕快離開?從大堂去藥房只需要走回廊就行,你是喝高了還是怎麼的了,走回廊走到了廊下的石板路上,還去了東苑?”
“……那什麼,洛玄該等急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別啊,剛剛不還挺囂張的嗎,這就蔫了?聽碧,你倒是把話說清楚,誰是罪魁禍首?”
“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