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心裡面有些強烈的預感。
感覺張政好像是故意對自己說這番話,話中意有所指。只是他一時間還沒想透徹,張政到底想要說些什麼,畢竟徐浩還沒到老於世故那個境界。
而張政在說完自己要升羣頭之後,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與徐浩東拉西扯,扯一些不相干的八卦話題。譬如今天天氣有點悶熱,要下雨的樣子,但天氣預報又報道沒有雨。又譬如今晚后街那邊有民間秀表演,到時候可以去看看熱鬧。
然後又問了一些徐浩的家庭情況,什麼家裡幾口人,怎麼不念大學,之類。
聊天就這樣斷斷續續的持續到副導演過來,安排羣演換衣服才結束。起身的時候,張政忽然拍了一下徐浩:“晚上我請宋老大和幾個領隊吃飯,你也過來。”
“我也去?”
“嗯,就是你,我帶你認識認識人。”
雖然不知道張政爲什麼叫上自己,但是徐浩還是敏銳的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當下毫不猶豫的說:“好。”
接下來拍戲的時候,徐浩想要專心,卻怎麼也沒法像前幾天那麼專心了。
他滿腦子都是問題,張政請宋老大他們吃飯,爲什麼要喊上自己?儘管徐浩自認爲自己是個才華出衆的人,這幾天表現也非常好,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被他們發現自己的才華吧。
“或者,連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是我太過於優秀了?”
“還是我長得太帥,這些人知道我遲早要出名,趁現在來抱我的金大腿?”
“嘖嘖,也有可能,他們帶上我的意思,就是讓我吃完飯掏錢結賬?據說一些人就喜歡搞這一套,看你願不願意掏錢買單,來判斷一個人值不值得提拔。”
“莫非,張政升上去當羣頭了,宋老大缺少一個小領隊,看上我了?”
“要真是這樣,晚上這頓飯,我還非得買單不可了。”
“小領隊再窩囊,起碼羣特戲天天不斷,還有抽成,一個月就是不演戲,三五千塊錢還是有得賺,努力點,自己順帶演演戲,一個月達到六七千不成問題。”
“有六七千一個月,生活就過得去了,想要參加個小提琴學習班,或者武術班,不怕沒錢了。”
想着心思,徐浩飾演的街道遊民,走着走着就走到鏡頭外面去了。等徐浩回過神來,趕緊跑回去,繼續在鏡頭範圍內遊蕩。
慶幸於沒被導演發現的同時,徐浩又有點悲哀,這羣特跟空氣有什麼分別,自己明明都消失了,導演竟然沒發現。可想而知,羣特在導演的眼中,是個什麼樣的地位,說是活道具都擡舉了。
不過是個背景板而已。
再想到前兩天,自己跟打了雞血一樣,賣力的表演,徐浩就有點灰心。
不過這灰心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幾秒過後,他又繼續賣力的飾演一個解.放戰爭時期的老百姓,在大街上、鏡頭前來回溜達。
即便再不被注意,也要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
你不能等機會出現了再去做準備,你必須做好準備去等待機會。
這纔是人生正確的態度。
……
今晚拍戲很順暢,拍到十點鐘,劇組就讓羣演們收工了。
“徐浩,幫我記一下筆記。”張政直接點了徐浩的名字,讓他幫忙來記羣演的出勤。
等記好了出勤人數和編號,所有羣演都上車了,徐浩拆了自己的玉溪煙,遞了一根給張政,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上。
張政掏出打火機點上煙,又要給徐浩點上,徐浩忙着說“我自己來”。
剛點上,就有人從大巴車裡探頭出來:“政逼快上來,走了走了。”
張政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走不了,你們先等一下,今天十五號,我還要跟劇組對一下帳,耽誤五分鐘。”
又有人探出頭說:“張政,從哪搞的煙,也不散一圈。”
徐浩不等張政回答,就掏出煙,遞給了說話的這個人:“我這有煙,你們抽。”
其實他有點捨不得,別人要不問一句,他就不散了,一包玉溪煙要二十塊呢。只是別人既然問了,不散又不好意思,總不能讓張政掏出煙來散吧,這樣的話,徐浩就太沒覺悟了。他現在心裡面還在打鼓呢,不知道今晚有什麼好事等着自己。
“給他們抽這麼好煙都浪費了。”張政叼着煙,乜了一眼接煙過後,樂呵呵的羣演,沒好氣地說,“你以後不要浪費錢買這麼好煙,浪費。我看你也不像是會抽菸的,都不吸進肚子裡去。”
徐浩尷尬一笑:“以前沒抽過。”
張政點頭,表示理解,接着看了看手腕的表,說:“我跟你講哎,晚上你先跟車回去,回去上個網或者幹什麼。我們晚上去燒烤,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你不就是住在雅堂村嗎,離鎮上沒幾步遠,接到我電話你再趕過來。”
“好。”
“那行,你去車上坐着吧,我去對賬了。”
徐浩上車了車,車上人不多,有空位,楊晨身邊就有一個空位。
徐浩對楊晨還有些芥蒂,本能的想換一個座位,但是又覺得太大題小做,便順勢坐在楊晨邊上。
“楊晨就是給我做小弟的料,我身爲老大,至於跟他慪氣?”
這樣想着,徐浩就開口問:“現在幾點了?”
這句話純屬客套,因爲他手上就戴着智能娛樂手錶,他只是想緩和一下跟楊晨之間的情緒。楊晨似乎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立刻就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十點零五分……你剛纔跟張政說什麼呢?”
“我就是幫他記一下出勤,順便聊了幾句。”徐浩將吃飯的事情隱瞞下來。
隨着這兩句客套話的開場,兩人之前的芥蒂漸漸消散,又開始有說有笑的聊起來。男人之間的摩擦,總不會想女人一樣記很久,說忘也就忘了。
況且本來就是一件小事情。
張政對賬很快,說五分鐘,就五分鐘。
十點十分,大巴車準時上路。
回去的路上,因爲今晚拍戲不累,衆人精力充沛,便合力要求老趙繼續講葷段子。
說葷段子可謂是老趙每天最高光的時刻,所以他立刻就咳了咳,開始講起來:“說啊,一個現代花木蘭,裝男兵,上戰場打仗。突然來了大姨媽,整個屁股、褲子全都染上血了。連長看到了趕緊問‘你怎麼了’。女兵就說‘沒事沒事’,連長不信,一把將她褲子給扒開,大怒‘他媽的幾吧都給炸沒了,還說沒事!’。”
“哈哈,哈哈。”車廂裡頓時笑成一片。
一個老橫漂指着張政說:“政逼,你屁股底下怎麼紅成一片了,幾吧給炸沒了啊。”
於是車廂裡又爆發出一片鬨笑。
張政不理會。
徐浩覺得這些人很可悲。
……
徐浩回到家中,就拿上銀行卡,騎上自行車,去了鎮上銀行的24小時自動取款機,取了一千塊錢。
晚上要出去吃燒烤,可能有四五個人一起,徐浩不敢保證最後不是他掏腰包,先帶點錢有備無患。
就在他剛剛取完錢的時候,張政的電話就來了。
“小徐,來江南路和萬.盛街岔路口,岔路口南邊,有個老錢燒烤,我們就在這。”
“好,馬上到。”
等徐浩找到老錢燒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張政和宋老大。坐在一張圓桌上,桌上放着幾瓶啤酒,都已經拆開倒在塑料杯子裡了,只是燒烤還沒上桌。
旁邊還有四個不認識的人。
“小徐。”張政招招手。
然後給徐浩做介紹。
指着一位戴眼鏡的搓男說:“這是劉歡,跟宋老大一樣,是羣頭,業務很廣。”
叫人不折本,舌頭打個滾。
徐浩立刻喊了一聲:“劉老大。”
劉歡雖然戴着眼鏡,但長相很飛揚,一看就是活躍分子:“我又不是混黑社會的,不跟你們宋老大學,我是歌唱家劉歡,叫我歡哥、歡子、老歡都行。”
“歡哥。”徐浩改口。
接下來三個人就都是宋老大手底下的小領隊了,分別是陸兵、陳趙明和姜山。徐浩也不矯情,一個一個都以“哥”相稱。不論是年紀還是身份,徐浩都應該叫一聲哥。
互相認識之後,燒烤也上來了。
“來,小徐,吃,喝,不要拘謹。”宋老大很客氣的招呼。
“好的,老大。”徐浩端起杯子,站起來就對宋老大說,“老大,我敬你,先乾爲敬。”
“坐下,坐下,不要這麼客氣。”宋老大把他給按到座位上,端起杯子喝酒。
敬了宋老大酒,徐浩又端起杯子,敬了劉歡。
劉歡很有興趣的看了幾眼徐浩,問四周:“小張,小徐就是你手底下的領隊了?挺年輕的啊。”
徐浩在邊上聽了,心下一跳。
瞬間緊張起來。
他想過自己有可能頂替張政,幹小領隊,但那只是幻想一下而已,自己纔來橫店五天時間,跑戲三四天而已,怎麼可能就幹上小領隊了。
沒想到,自己真的要幹小領隊了,只是不是給宋老大幹小領隊,而是給張政幹小領隊。
當然,話沒從張政嘴裡說出來,徐浩不敢確認。
所以張政回答劉歡的時候,徐浩掩飾的吃着烤脆骨,其實注意力都放在張政身上。
張政不慌不忙的端起杯子,敬一下劉歡,喝完啤酒才說:“小徐今年十八歲,纔來橫店沒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