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盪漾的船頭,少女隨意的束着長髮,水面的倒影彷彿藏着極大的秘密,讓她注視着,久久的都沒換個姿勢。
“藻兒,吃飯了。”沈大娘喚道。
因爲熟人相托,沈老漢磨不開面,跑了一趟遠船,客人家有個姑娘,一個人孤單便讓沈藻也隨船走了。沈藻想盧子秋到瑤州赴任,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也便同意了。
可是沒有想到,這一趟船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回來時才知道盧子秋竟然與謝家的小姐成了親,並且作爲使者遠赴日本,臨了連告別的一面也沒見到。
爲此,沈大娘對沈老漢好一通埋怨,說他貪小錢丟了好姑爺。倒是沈藻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變得沉默寡言,天天坐在船頭髮呆,愁的沈老漢夫婦不知道怎麼好。
謝家小姐倒是時常來看的,沈大娘能看出她已經有了身孕,不免又是一番哀嘆。
沈老漢考慮到自己的年齡也大了,盧子秋留下的銀子也足夠生活,便要買個房子,置辦產業,不再搖船。卻不料沈藻卻反對,她把盧子秋給的銀子放在那裡,誰也不給動,說是要回來丟給那負心的漢子。
胡老頭時不時的也說上幾句風涼話,說他是個半仙兒,早看出來沈藻就是個作小的命!只是也沒有人理他。
沈藻走到飯桌前坐下,一碗飯只動了兩筷便推開說飽了。
“藻兒,你心中有氣就撒出來,可別不吃飯傷了身子,你看看你瘦的,都快成什麼樣子了。”沈大娘垂淚道。
確實,沈藻原本健康豐腴的身子現在瘦削憔悴,一副人比黃花瘦的樣子。
“娘,我不餓。”沈藻低聲說道。盧子秋這一去那麼長時間了,連個音信都沒有,實在讓她放心不下。
“我說沈老頭,聽說了嗎?出使日本的船遇到了風Lang,又都回來了,船上的人都好好的,唯獨欽差沒見到影兒。”胡老頭站在對面的船上幸災樂禍的喊着。
沈藻一下子站了起來,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
“胡老頭,你別他孃的在這胡唚!盧大人是什麼人,小心編排他把你鎖了去!”沈大娘高聲罵道。
“鎖我?嘿嘿,切!人都沒了!你們還做着官太太的美夢呢?”胡老頭越發的猖狂。
“胡老漢!”正在沈家人氣得渾身發抖的時候,岸上一個人叫道,卻是謝家的管家林三,在他的身後聽着一頂轎子。
“啊喲!是林三爺啊,您老有什麼吩咐?”胡老漢點頭哈腰的一副狗臉。
但是林管家卻不理他那一套,生硬的說道:“從今天開始,謝家停了你航運的牌子,你不必再來了!”
“林三爺,這是怎麼說的?”胡老漢急了,搖船的要是靠着每年了了的散客那非得餓死不可!最穩定的收入便是掛靠在大的商行下面,定期的運送一些貨物。在丹徒城最大的商行當然是謝家,所以一聽謝家停了他的航運牌子,胡老漢急了。
“對您對謝家,小的可都是小心伺候着,一點怠慢都沒有啊。”胡老漢哀求道。
“胡老漢,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林三看了看沈藻,又轉身看了看身後的轎子,並沒有把話說明白。
可是胡老漢卻明白過來,他一邊狠狠的抽自己嘴巴,一邊說道:“老沈家裡的,都是我這張破嘴的錯,沒事竟胡咧咧,我打,我打!”胡老頭倒是真的使了力氣,一會兒嘴角便流出了血沫子。
“好了,別打了。”沈藻說道。
可是胡老漢可不敢停下,他哀求的目光看向轎子。
“謝姐姐,便饒他這回吧。”沈藻說道。
小翠掀開轎簾,謝可卿探出身來,揮了揮手。林三會意,說道:“別打了,以後再敢亂嚼舌頭,可沒有那麼簡單了。”
“是是是,小人不敢了。”胡老漢不敢停留,撐着船離開了。
“謝姐姐你怎麼來了?”沈藻跳下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在家裡悶的慌,過來看看妹妹。”謝可卿笑道。她的手不放心的扶着腰,身邊的小翠更是小心異常的護着。
“謝姐姐你這是?”沈藻醒悟過來,臉上露出一絲落寞——謝姐姐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了。
謝可卿的面上一紅,羞道:“咱們船裡面說話去。”便留下林三等一干家丁,拉着沈藻的手走進船去,衆人只聽得裡面傳來嘰嘰咕咕的嬌笑,卻聽不清到底說些什麼。
“謝姐姐——”沈藻想着胡老漢的話,終究是放不下,問道:“我聽說盧大哥出使日本遇到了風Lang,可是真的?”
謝可卿面上一僵,強笑道:“海上的風Lang本就多,遇上了也不奇怪啊。”
“可是,我聽說別的人都回來了,可是盧大哥卻沒有回來,姐姐,你別瞞我,有這事嗎?”沈藻問道。
“唉!”謝可卿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確實有這事,秦大叔已經派人去找了,一時半會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可是我相信他不會有事。”
謝可卿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這已經成爲了她的習慣。
“我也相信,以盧大哥的壞心思,就連閻王爺都不敢收他。”沈藻自我安慰道。
已經是深夜了,可是謝府的燈依然亮着,燭光下,謝世年與兒子謝偉長坐在一起,面帶愁容,別人看到的是謝家的風光無限,卻不知道這個龐然大物正在經歷這一場劫難。
“爹,這趙華旭實在是欺人太甚了。搶了我們的稅銀代理不說,現在還想與我們聯合經營,進一步的蠶食我們的產業。”謝偉長年輕氣盛,對趙華旭無恥的嘴臉忍無可忍。
“憑他趙華旭還沒有這個膽子。”頤世年說道:“他的背後站着的是浙江總督申思逸!這個人比起竇誠來手段更加狠辣,爲父送去的一萬兩一票被他退了回來,他的胃口太大,他想要的是我們謝家的所有產業啊!”
兩人一時默然,竇誠是小貪,還能餵飽!申思逸是大貪,他的胃口實在太大了。而且作爲總督,他的權力要大的多,就連楚天雄也無法正面對抗。
“要是盧大哥在就好了!”謝偉長說道:“他一定有辦法對付申思逸!”
“是啊。”謝世年長嘆一聲,又囑咐道:“這些事不要讓你妹妹知道,他現在有了身孕,當心動了胎氣。”
“這我知道,你放心爹。”謝偉長點頭答應。爺倆都不知道按照這樣的情境,他們還能堅持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