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北平的火車上,董悅然一身學生裝扮出現在車廂內,她邊走邊看着手中的座位號。車廂人並不多,董悅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個靠窗的位置。她喜歡這樣的位置,康欣特意爲她弄到的這張票。不得不說,康欣對她還是滿滿的信任和滿滿的關愛。
董悅然放好行李,坐在位置上,順手拿出一本書翻看着。
火車“嗚嗚”開着,“動次動次”的聲音在鐵軌上飛跑着,像個春天裡追逐蝴蝶的孩子。
不知不覺,火車從白天開進黑夜,又從黑夜開往黎明。
董悅然抱着手中的書,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這會,一個身影走到她身後的位置背對背坐了下來。一會他又站立起來,像是整理着行李架上的行李。車廂內昏暗的燈光下,稀稀拉拉的人三兩相依,昏昏欲睡。誰也沒注意,這個男子再翻看着什麼。
淺灰色行李包發出細微的“吱”聲。這會,車廂一端,好似有人要走過來,他立刻停止手中動作假寐起來。直至確認沒人過來,他又重新站起來。如此反覆多次。
東方魚白,天色隨着火車的奔馳,越發的明亮起來。等到天色徹底明亮了,車廂內便多了好些嘈雜聲。他扒個雞蛋,你揣個饅頭,他接過熱水,你躂個拖鞋,他咳嗽聲響,你娃娃哭的......這就是生活的煙火,火車上也不例外。
董悅然漱口回來,發現行李袋有人動過的痕跡。她暗自一笑,心想,走哪裡都沒個踏實的。雖不能確定是誰,不過她心裡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齷蹉,無恥,卑鄙,下流......她心裡罵道。
臨近中午,火車翻過山海關,北平越來越近。
董悅然此刻心情大好,說不上爲啥這麼好,反正就是好,就覺得心裡美,心裡自在,無拘無束。也許,她應該知道,越往北平,他們越不敢動作。從這點看來,說他們像老鼠一樣,一點也不爲過。總喜歡在背後、僻靜、陰暗、幽黑的地方搞小動作。明亮的光一照,他們就跑個無形。呵呵!他們啊!
不知什麼時候起,董悅然越發的討厭他們,說不上爲什麼。以爲常先生在時候,她也反感,不過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畢竟不能讓常先生也身在其中。常先生是她救命恩人,要是沒有常先生,她董悅然早就不知是死是活了,或許已經墮落風塵。常先生不僅救了她,還送她學習,教她人情世故,教她正直爲人。她之前一直認爲,等畢業就嫁給常先生。可,常先生只把她當作妹妹,或者更甚是女兒。她知道常先生想法後,大哭一場。是呀!多年的夙願落空了,難免傷心、傷感、悲觀、失望,更何況是對她這樣一個孤兒。她想離開常先生,她想避世,想去遠離戰火的地方,孤獨的活着。可她又能去哪裡呢?這兵荒馬亂的世界,哪裡又是人間樂土?唉!老祖宗說得沒錯: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啊!
常先生三番五次的開導她,總算她是聽起去了些,便也不再回避常先生。好景不長,常先生去了臺灣,走時連和她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留下。常先生就這麼走了,又剩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着......
不想了,不想了,董悅然心裡使勁的對自己說。可按得住嘴,卻耐不住思緒亂飛。
常先生即便走得匆忙,但也爲她做了妥善的安排,如不出意外的話,她這一生都可以衣食不愁。可,事不隨人願,一個可惡的電話,讓她平靜生活的願望又破滅了。她先被帶去一個孤鄉僻壤的地方秘密訓練了3年,後又被安排去哈工大讀書,再後來認識了張教授,後來的事情......
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在這三年間,他們無論怎麼威脅她,她不曾傷害過無辜的人。直到他們用常先生性命來威脅他,她才妥協。在她心裡,常先生的安全比她性命更重要......
火車上廣播響起: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北平站就要到了,北平站就要到了,請各位旅客拿好自己隨身物品,做好下車準備,做好下車準備,各位......
董悅然回過神來,從行李架拿下自己行李包,挎在身上準備下車。
“同志,你是從漠河來的吧?”一個男學生衣着的人,來到董悅然面前問道。
“嗯?你是?”董悅然一臉詫異的問道,她並不認識他。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問話,她沒有辦法如實回答。
“同志,我受洪教授委託,來接應你。”男學生說。
“洪教授,誰是洪教授,我不認識什麼洪教授。”董悅然說道。她來北平,只有康欣知道,其他誰也沒告訴,洪教授怎麼會安排人來接她?更何況是她不認識的人。
“真是洪教授讓我來接你的,你跟我走就是。”男學生說着就來拿董悅然手中的行李包。
“你鬆手,我不認你說得洪教授,也不認識你,請你自重,你要再這樣我就喊乘警了。”董悅然正色說道。
男學生一愣,應該沒想到董悅然有這樣強烈的反應,接着放下手無奈的走開了。
火車在北平站停穩後,董悅然出了車廂小步快跑,生怕男學生尾隨糾纏。隨着洪流般的人羣,她順利脫身,即便這樣,她也不敢大意。出了站,她一刻不曾耽擱,換乘車,往北航洪教授家趕去。
北航教工宿舍樓,洪教授如往常一般,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程姨在廚房內忙碌着午飯。
十一點剛過,洪教授彷彿聽到有敲門聲。他放下手中報紙,推了推眼鏡,問:“程姨,有人敲門?”
“沒有吧,我在剁肉餡,洪先生,我靠門近,有聲能聽到的。”程姨邊忙活邊說道。
也是,或許是我把剁餡聲當敲門聲了,洪教授自言自語說道。
董悅然見屋裡沒人應聲,又加重了敲門聲。這次,洪教授聽個真切,廚房程姨也聽到了,她放下手中活計,轉身要過來。洪教授擺擺手,徑直走了過去。
“桐兒?”
“爸爸!”
洪教授沒想到洪桐回來,一時語塞。是啊!這骨肉分離的日子,真是不好受得。想當初,桐兒媽媽......唉!
“爸爸,不歡迎我回來嗎?”董悅然站在門口笑着說。
程姨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看見董悅然手提行李站在門外,連忙說道:“小姐回來了,快,進門,進門。”說着,伸手就拿董悅然手中的行李。
董悅然甜甜的叫了聲程姨,說:“程姨,我能提動,我能行。”
程姨還是從董悅然手中接過她的行李袋。
“桐兒,來,沙發上坐,陪爸爸說會話,程姨,今天什麼日子,我真是太高興了。”洪教授說道。
“嗯,爸爸,我好想你。”董悅然撒嬌的依偎在洪教授的身邊。
“哈市同學見了?事情忙完了?回來不走了吧?”洪教授來了個三連問。
董悅然嘿嘿一笑,算是回答,她的頭並沒有從洪教授的肩上移開。洪教授見她不回答,也不再追問,心疼的撫摸着她的秀髮。
“小姐這一路車馬勞頓的累着了,洪先生不着急問。”程姨端來一杯水,遞到董悅然手中。
“爸爸,你知道我回來?還安排人去接我了?”董悅然想起火車上的事情便問道。
“哪有,你一沒來電話,二沒來電報,三沒來信件,爸爸怎麼知道你回來的,爸爸又不是孫猴子。”洪教授笑着說。
“哦!”董悅然慶幸沒相信男學生。不過,她也不會輕易的相信。即便,洪教授真的安排人去接,她也會仔細甄別的。這是她那消失三年裡必修的課程。那該是誰?難道信件被人發現了?趙田飛?還是姓楊的?花掌櫃的不應該,他只是個接頭的小人物,管不了她這事,即便有人指使他這麼幹。估計,他也是個得過且過的人,應該不至於來招惹她,更何況,她還有常將軍撐腰。這麼一說,想動她的人,應該也是衝着常將軍來的。
“桐兒,桐兒,累了嗎,累就先上牀躺會,一會吃飯喊你。”洪教授看董悅然神色茫然在一邊發呆,便問道。
董悅然正在想事情,被洪教授一打岔,給整卡住了,她藉機說:“嗯,那我先去躺會,爸爸,吃飯時候要喊我哦,你們別偷吃哦,即便我睡着了,也一定要叫醒我哦,好久沒吃到程姨包的餃子了。”
程姨聽到笑着說:“這孩子,少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