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不說俺還不氣,你一說,俺氣就不打一處出,俺倆都曾是軍人,保家衛國、天地可鑑!可是俺轉業到地方下井做苦力,成了煤黑子,倒了八輩子黴!”老管紅着臉,青筋暴跳,站了起來,爲自己鳴不平。
“老管啊,煤礦工人有什麼不好,你千萬不要侮辱我們了!沒有我們,就沒有發電廠,我們城市就不能運轉,”老汪把老管按坐下。
“你是知道的哦,自從俺下井後,就雪上加霜,遇到瓦斯爆炸,和俺一道的二十一個階級兄弟,只有俺撿回了一條命。他們就把俺調到傳達室當個看門的,俺怎麼討老婆?人家武大郎賣燒餅,還落個好身體,討了個漂亮老婆,雖然戴了綠帽子、送了性命,也比俺強——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老管把端起的碗重重放在桌上,繼續發牢騷。
“唉,那時候條件差,日本鬼子在我們這還有一個萬人坑,你看看,那裡是白骨累累!日本鬼子不把我們煤礦工人當人,半死不活就扔進萬人坑,日本鬼子對我們煤礦工人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們最恨的應該是日本鬼子!現在,煤礦重視安全生產,瓦斯隨時檢測,礦長帶隊下井,多年都沒出事了。我們的福利勞保都好了,許多姑娘都願意嫁給煤礦工人了!”老汪耐心地勸說。
老管端起碗一飲而盡,說起話來更加離譜,拖着濃重的北方侉音,吐詞更加含糊不清:“俺現在除了臉是好的,其……其他地方都不能見人,連個老……老母豬都討不到,誰個瞎了眼會嫁給俺……俺這個廢人?只能是破罐子破摔。而你立功受傷,得了那麼多榮譽,他們對你……你一家老小也是不管不問。那些上下其手、工於心計的人則是好事佔盡。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之初性本惡,會哭的孩子多吃奶,敢……敢鬧的職工得好處!”
“你沒看見俺們小煤窯的臨……臨時工得了矽肺病,礦裡把他一腳踢開,一分錢不報銷,他看病看到傾……傾家蕩產、走……走投無路,索性到礦……礦長大門口準備用殺豬的開膛刀,想把個鮮血淋漓、黑如煤炭的心……心肺掏出來,請大家評理,嚇得礦長當場表態,答應了他的一切要求,還追加一個子女安排工作。俺……俺琢磨着,俺明天送你一把鋼鋸,你到礦長辦公室把頭……頭鋸開,讓他看看你……你的頭是怎麼受傷的,他……他有這個資格受傷嗎?他今天的好日子是……是怎麼來的?你爲什麼就……就不能吃進……進口藥?”
金木雖然聽不清楚,但隱隱約約聽到的都是老管亂七八糟、胡說八道教唆,還出些歪門邪道的餿主意。金木“呼啦”一聲掀開被子,騰地從牀上站了起來,橫眉冷對。
金木感覺老管分明是借酒發瘋,既是慫恿、又是嘲弄抱朴守拙的憨厚父親,他自己對單位心存不滿,唯恐天下不亂,卻膽小怕事,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裡,妄想把父親當槍使,煽風點火,使別人上當。
“老管,你今晚酒喝多了,早點休息吧!”老汪看到金木憤怒到幾乎失控、滾圓的眼珠馬上要從眼眶裡蹦出來,再也沒有勸酒的熱情,自己碗裡的酒動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