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5

壓抑着對父母的思念,第二天,金木毅然決然要回到龍王山。

清晨,金木準備停當,帶着行李包裹,走到校門時,觸景生情,突然想起柳葉:“她此時正在幹什麼呢?會不會正在窗前對着校門口眺望?”

金木怏怏不樂,前進幾步,又調轉頭來,校門似乎成了分界線,真是難捨難分。在在校門口做了反覆權衡後,金木決定繞過操場看個究竟。

來到靠近操場的第一棟兩層教師宿舍樓,金木貼近柳老師家後窗戶。唉,窗戶蒙上一層薄薄的白紙,什麼也看不見!再豎起耳朵,柳老師家寂靜無聲!

金木不死心,又繞到柳老師家正門——哇!今天運氣不錯,柳葉正在水龍頭旁洗衣服。金木激動得差點叫出了聲音。

越是激動,金木越是小心謹慎,以致他立在水龍頭旁,悄無聲息,柳葉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金木。

“咳咳!”金木故意咳嗽一聲。因爲金木怕驚嚇了柳葉,他咳嗽的聲音非常小,被嘩啦啦的自來水流淌聲完全覆蓋了,柳葉還是埋頭搓衣服。

金木一副窘態,只得硬着頭皮靠近自來水龍頭。他伸手接水,邊接水邊輕聲細語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洗一下手。”

嘿,這個金木,裝作不認識柳葉似的,彷彿柳葉就是個陌生人。

“這麼早,有事嗎?你不是說昨天回家嗎?”柳葉吃驚地望着金木。她對金木大清早的突然出現,非常詫異。唉,你這個金木怎麼這麼突兀,神不知鬼不覺,還有點來無影去無蹤哩!

“哦,那天我忘了向柳老師辭行了,今天特來告白……哦,告別。可是,你又怎麼得知我昨天就回家呢?”金木一邊搪塞,一邊心臟激動得要跳出來。

“那天你說的啊!”柳葉的一句話讓金木的心從嘴裡又落到胸口,“咚”的一下掉在地上。他徹底被挫敗,暈頭轉向,滿臉通紅,左腦迅速萎縮,右腦完全被掏空,眼前一片空白,在水龍頭邊茫然地饒了一圈,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在腦電波終於接通時,他往校門口走去……

回到龍王山,離“雙搶”還早,早稻纔出穗勾頭。

既來之,則安之,四清總不能讓金木閒着,大男子漢,一日三餐,消耗挺大的。四清和水英一樣,他會創造崗位,讓金木幫忙去山地幹活。

幹就幹唄,反正回龍王山就是幫忙。金木賣力做着,渴望早點做完,回到父親身邊。

晚上,四清喝着打來的白酒,就着花生米,倒也過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快樂日子。

金木卻心事重重、心情淒涼地早早睡在牀上。

月光銀燦燦地瀉入窗前,把高大的棗樹枝葉印在牀沿,大地岑寂。稻場邊大黃狗低沉地吠了幾下,彷彿從遙遠的太空傳來。老黑貓焦慮地用爪子撓着門板,發出輕輕的“咕吱咕吱”聲——四清酒喝多了,睡前把老黑貓關在門外了。

“爸爸,爸爸,你怎麼了?”金木推推和自己睡在一牀的老汪。

再摸摸父親鼻子,金木緊張極了:“哎呦!怎麼沒有呼吸了!”

金木用板車把老汪送到鄉衛生院,請醫生搶救。醫生用聽筒聽了聽,兩手一攤:“人都沒氣了,你看全是骨頭,人都幹了!”

金木“哇哇”地放聲大哭。

“哭什麼?”四清帶着酒氣推開房門問金木。

金木陡然驚殘孤夢,早已催成清淚,惶恐地環顧四周:“哦!還在哥哥家,不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四清起牀來開大門,大門虛掩着。

“盼弟,快起來,不得了了,失賊了!”四清驚叫。

盼弟跌跌撞撞爬起來,她環顧四周,在堂屋繞了一圈,似乎沒有什麼東西丟失。她責罵起四清:“大清早的,鬼喊鬼叫,嫁給你倒了八輩子黴,你孃老子留了什麼值錢的東西?到你家來沒過一天快活日子!你這個窮酸鬼,就是敞開大門,請小偷都不來,你還以爲龍王山賊好……你今天起得早也好,早點帶金木幹活去,別再磨蹭了!”

嘿,保持了優良傳統,水英終於找對了接班人!

四清摸摸堂屋裡的擺鐘,自我安慰道:“一定是金木昨晚做夢開的門!”

別看四清是個農村小知識分子,還頗受儒家思想影響,但一點男權主義都沒有,盼弟是裡裡外外一把手,她比水英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清早被盼弟來了個老虎洗臉,四清只能自認倒黴。但四清自然也會找到發泄對象,於是大聲吆喝:“金木,起來幹活去了!”

四清的喊話,似乎是青黴素打在門板上,金木房間一點動靜都沒有。

四清惱火地一腳踹開半掩的房門,桌子上赫然擺着寥寥幾筆的一張紙條——金木不辭而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