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防止事態擴大,也爲了兒子未來的幸福,水英拿出十二分的勇氣,決定冒着生命危險,主動上門提親。
水英穿上壓箱底的嶄新衣服,第一次圍上親妹妹解放贈送的粉紅毛線圍巾,她在鏡子前面認真梳妝打扮一番,覺得自己裝扮得很是闊綽,這才抖擻精神出門。
水英一路搜腸刮肚、反覆醞釀,設想對方怎麼刁難,模擬各種應對策略,走走停停,自導自演。
到了小芳家,水英夾雜着濃郁地方特色的普通話,先聲奪人:“親家,兩個小孩子都在一起了,那麼親熱,你看他們多般配,你就成全了他們吧!不然,會像梁山伯與祝英臺哪,到時追悔莫及!”
“放屁!小芳定了娃娃親,已經有了婆家,怎麼可能一女嫁二夫?”對方操着濃重的湖北佬腔,義正言辭。
“你把對方的彩禮退了,他家要多少我家給多少,你去試試行不行?”水英發現對方不是善茬,於是客客氣氣懇求。
“你就死了這個心吧,你兒子會成爲梁山伯,我姑娘都不會是祝英臺,我姑娘聽話孝心,真是成了祝英臺,你也休想和你兒子合墓,生是馬家人,死也是馬家鬼,屍體都不會給你,還想結冥婚,門都沒有!”
“妹妹啊!一點機會都沒有啦?”縱然水英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講成活的,也於事無補。
“我警告你,你兒子再來,我叫他有來無回,休要怪我心狠,她倆要是私奔了,我找你要人,告你兒子拐賣婦女,你和你兒子吃不了兜着走!”小芳父母起身把水英推出大門,兩家是不歡而散,恰似一陣狂風吹斷了含苞待放的並蒂蓮。
從此,一對有情人只能鴻雁傳書。
未幾時,四清翹首以盼的回信再也沒有,幾番打聽,小芳已嫁爲他人婦,在婆家失去了自由。
小芳出嫁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靂。那一夜,金木徹夜未眠,輾轉反側。四清抽了三包“腰鼓”牌香菸,劣質的菸草味薰得金木差點悶過了氣。煙盒上喜慶氣氛蕩然無存,看到四清扔在地上的煙盒,金木就想嘔吐,無比熱愛煙盒的金木對“腰鼓”煙盒鄙夷和唾棄,無心收集。可是他沒有一句怨言,他理解四清痛苦咬噬的心,就像龍王山的清泉一樣明白無誤。
金木躺在牀上,時而擡頭看看四清一明一暗的煙火,時而望望窗外,心裡着急公雞爲何遲遲不打鳴,甚至連平常不住的蛩鳴聲都停止了。
可憐的四清啊,萬物都在靜聽你痛苦的心臟搏動聲,天地在收聽你無法呼吸的抽搐聲,然而,你卻不在乎天地萬物,你只在乎你親愛的小芳,她可曾聽見?
金木默默祈禱:“天快亮吧,求求你了,這個世界不會就此暗無天日吧!”
就在天亮時分,四清突然扔掉還在冒煙的菸頭,死死地盯着牆角,毫不遲疑地抓起牆角一隻正在爬動的亮紅色蜈蚣,塞進嘴裡拼命地撕咬,蜈蚣是百足亂彈,玩命掙扎。四清則神情木然地衝到大門,拉開門栓,直奔龍王山。
金木不明事理,緊追不放,四清在晨霧裡時隱時現、忽明忽暗,飄飄欲仙。
金木怕狼怕鬼,可他全忘記了,現在,他最怕的就是晨霧裡的哥哥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是啊,金木生活中怎麼能沒有哥哥呢……
金木赤腳追趕,四清是披荊斬棘,全然不顧苦苦跟隨的兄弟。
“哥哥,你慢點,
我追你時沒來得及穿鞋,我的腳被刺戳的受不了啦!“金木“噗通”一聲被藤蔓絆倒在地,他發出歇斯底里的哀嚎。
金木的哀嚎終於讓四清停止了狂奔。
待金木靠近四清時,不知何故,四清嘴裡竟露出半截斑紋條條的毒蛇,絞成圓圈的尾巴在四清的嘴上不停地扭動,蛇尾時而抽打着四清蒼白的臉龐。金木一個箭步上前拽出毒蛇,甩出一丈開外。
四清癡癡傻笑,倒在地上問金木:“我死了嗎?”
冷不丁四清一個鯉魚打挺,直衝江邊,跳進滾滾江水,可就是沉不下去。四清一個猛子扎進江底,金木追到岸邊,不敢下水,狂呼亂叫喊救命。
岸上擠滿了人,水性好的“撲通撲通”跳進江裡撈四清,怎麼也不見四清蹤影。
水英也來了,她不緊不慢地發話了:“四清死不了,馬上就會冒出來!”話沒說完,四清果然露出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不停地咀嚼生鮮的田螺河蚌,直至貝殼粉碎、牙齒崩裂、滿嘴流血。
村民們把四清拉上岸來,紛紛誇獎水英:“知子莫如母啊!”
水英靜靜地走過去,揚起巴掌,給了四清一個耳光:“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離了小芳就丟了魂,哪個村裡沒小芳!我和你爸結婚前沒見過面,結婚後不也相依爲命,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血“嘩啦啦”地流下來。
不知是水英的巴掌,還是貝殼發揮了作用,抑或是中醫的放血療法功莫大焉。四清恍然醒悟,喊了聲:“媽!”徑直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