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樸次茅斯港碼頭,和平日不同的是,到處都擠滿了惴惴不安的人羣。
天空的陰雲尚未完全散去,而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雲卻越來越重。
人們已經從報紙上得到了消息,有好幾條船在這次前所未有的北海大風暴當遇難,從那一艘艘駛進港的艙面無一例外的都一片狼籍的軍艦來看,就能夠知道這次風暴的可怕。現在已經知道確切遇難的大型船隻就有五艘之多,小型的漁船遭受的損失現在還沒有統計完。
焦急的人們的目光盯着遠處的海面,一些人在相互的打聽着,盼着能聽到親人的消息。在等待的人羣當,一名身穿清服的俏麗國女的身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因爲她從早到晚佇立在這裡,已經整整兩天了。
儘管她神情憔悴,但卻透着一種令人窒息的美。很多人好奇地打量着她,而她的目光,卻始終專注於海面之上,對周圍人們的談論聲恍若未聞。
“回來吧……求求你……”
盧穎妍望着遠處的海天線,輕輕的呢喃着。
在盧穎妍與林義哲正式交往的這段時間裡,不但她以前的追求者都被林義哲徹底打敗,連她自己的家族業務也幾乎都要停擺,但是她並不在乎,依舊整天打扮得亮麗耀眼,愉快地等待着他的出現。
直到她知道他有家室之後,那一次的爭吵。
而狠下心來不見他的盧穎妍,忽然失去了他在身邊的陪伴,儘管才過了一個星期的光景,她卻已覺得彷佛隔了一世紀。
有些東西,只有失去了。纔會發現,原來它們對自己,是這麼的重要。
想起自己的任性和他的溫柔,她的心如同刀攪一般。她痛苦地垂下了頭,兩隻手絞在了一起,因爲過於用力,指節竟然都變得發白了。
“小姐!快看!船來了!”身邊的丫環突然叫了起來。
盧穎妍猛然擡起頭,望向海面,果然見到海天線上。一個小小的黑,似乎還冒着淡淡的青煙。
盧穎妍死死的盯着這個小黑,不一會兒,一條船影——不!兩條船影現了出來。只是前面的一條船,在冒着煙。而後面的,雖然也是一條輪船,但煙囪卻空空的,一煙也沒有。
兩條船影漸漸的變得大了起來,人們這才發現,行駛在前面的,是一艘軍艦。而後面的那艘已經傾斜了的輪船,是依靠軍艦拖曳着行進!
看到軍艦拖着的那艘三根桅杆折斷了兩根,艙面上一片狼籍的輪船時,人羣一陣騷動。
“那是‘阿伽門農’號!它沒有沉!它得救了!”有人情不自禁的高呼起來。
“上帝啊!它是從地獄回來的麼?”
“看!前面的是‘忒提斯’號!是國人救了‘阿伽門農’號!”
兩條船漸漸駛入港內。周圍的人們的歡呼吼叫聲,盧穎妍已經聽不見了,她的目光,緊緊的盯着桅杆上的那面迎風飛揚的龍旗。
是的!是龍旗!在這個時候。不會有別的軍艦懸掛國龍旗!只有“忒提斯”號!
是他!他回來了!
這時碼頭上已聚滿了人。盧穎妍奮力的向前擠着,周圍的人們看到這位身穿清服的國姑娘。意識到了什麼,都讓路給她。
“‘忒提斯’號!‘忒提斯’號!好樣兒的!”
“‘忒提斯’號!‘忒提斯’號!國人萬歲!”
周圍充斥着人們的歡呼聲,但盧穎妍聽不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駛向碼頭的“忒提斯”號巡洋艦,這條船和她在報紙照片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船體的油漆象被洗掉了一般,露出了裡面的色。
很快,“忒提斯”號拋了錨,盧穎妍看到飛橋上是一位國艦長在那兒發號施令,水手打着旗語,而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就站在國艦長的身邊。
再也不容懷疑了!眼前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事是真實的!而且上萬人都在場成爲了見證人。看到平安脫臉的“忒提斯”號和“阿伽門農”號,很多人在岸上激動地擁抱起來,樸次茅斯的市民們望着這奇蹟都在歡呼鼓掌。
喜極而泣的盧穎妍的雙手掩住了嘴,任憑淚水涌出眼眶,流淌過手指,滴落下來。
“忒提斯”號緩緩靠岸,放下了棧橋,幾名國水手擡着幾個擔架當先走了下來,擔架上躺着的是受傷的水手,一隊英國水兵立刻跑步上前,幫助接過擔架,直奔軍醫院而去。
看到國水兵出現,碼頭上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盧穎妍看到受傷的國水手,一顆心又跟着揪緊。渾然忘記了,剛纔,他還好好的站在飛橋上。
終於,林義哲的身影出現了,他和呂經等**官一起走下棧橋,看到林義哲出現,早就等待在碼頭的一衆英國皇家海軍軍官立刻迎了上去。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翩然如飛般的衝出了人羣,撲到了林義哲面前,緊緊的抱住了他。
林義哲先是一愣,當他看情了懷的人是誰時,也情不自禁的抱緊了她。
盧穎妍感受着他厚實有力的臂膀緊摟着自己,和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熟悉的混合了海風的味道,胸歡喜得如同要炸裂開一般。她緊緊地摟着他,彷彿是害怕稍一鬆手,他就會從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她閉上了眼睛,臉頰緊貼着他的胸口,情願就永遠這樣的和他摟抱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周圍的英國海軍軍官們靜靜地望着這一幕,彷彿也被感動了,沒有人出聲打擾他們。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止了一般。
“你回來了……”
“嗯……”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別離開我……好不好?……”
“好……”
遠處,科爾斯看着這一幕,面無表情的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張從5英鎊到10英鎊不等的紙幣,塞到一個個同事伸出的手。
陣陣海風吹來,籠罩在樸次茅斯港上空的陰雲開始消散,雲縫透出道道金輝,將碼頭上的人們,和停泊在泊位上的一艘艘艦船全都映上了一層亮色,讓此時的樸次茅斯港顯得分外美麗。
洪鈞《使西日記》:“……聞欽憲脫險,喜甚。此次北海風暴,多國船艦毀損。英王贈艦由我水手操駕,餘尚心憂人船不相熟,聞航試海面風暴大起,憂心如焚。不意該艦竟能平安歸來,又於途拖救回英國貨輪‘阿伽門農’號。消息傳出,英人皆感佩不已。……是夜,諸員弁水手上岸歇息,至館飲酌,皆不收酒資。娼寮聞華人水手前來,亦免費招待,不取分páo資,但求盡興。其感恩若此……”
“這是哪裡?”
“我看海的地方。”
車伕把馬車轉向左邊的一條小路,繁華的倫敦城此時已經被遠遠的拋在了身後。不一會兒,林義哲便已發覺馬車業已行至山腰間,錯落的民宅也越來越疏落,而海洋也時隱時現的閃過他的眼簾。
片刻之後,馬車便停了下來,林義哲下車打量着四周,發現有道石階順着小山坡拾級而上。林義哲擡眼望去,便看到了山頂上一座漂亮的小別墅。
“走吧!”盧穎妍說着,挽着林義哲走上了那道石階,今天的她仍然是一套月白色的錦緞製成的清服,但卻並不寬大,而是刻意的映襯出她曼妙誘人的身影。
林義哲感覺到她的柔胸不時的觸碰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心也跟着熱流涌動。
林義哲和盧穎妍像對情侶般的往前方的羊腸小道走去;而林義哲不必回頭看也知道,他背後那些既妒又羨的眼光,這時一定緊盯着他們的背影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大約走了一百碼之後,眼前便出現了一片遠眺起來相當賞心悅目的海景,在藍天碧海的晴空下,盧穎妍步履輕盈地走向圍着欄杆的一處觀景臺,貼着欄杆遠眺着海洋。
山頭又開始颳起強風,儘管午後四時的陽光仍然微溫,但沒穿上外套的盧穎妍卻像是不勝風寒般,她顯得有瑟縮的將林義哲的胳膊摟緊,雖然只是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但林義哲馬上拿過搭在胳膊上的黑色西裝外套爲她披上,這一溫柔而體貼的舉動讓盧穎妍的心裡一陣暖流涌過。
“謝謝。”她轉過頭,以異常溫柔的聲音對他說道。
“不用謝我。”林義哲看着她,笑了起來,“你應該對我好一纔對。”
“我爲什麼……要對你好一?”她揚起頭,看着他,微微一笑。
林義哲只是笑,沒有回答。
“好吧,那我就對你好一,誰叫我特別喜歡你呢?”盧穎妍鬆開了他的胳膊,但手指仍然扣住了林義哲的手。
她牽着他的手,離開了觀景臺,向小別墅走去。
“這是你的別墅?”林義哲看着這座漂亮得如同童話裡公主的城堡的小別墅,想到可能將要發生的事,心神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你難道不知道,孩們總是有自己的小天地嗎?”盧穎妍轉頭看着他,剪水雙瞳閃耀着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