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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湄雲”艦桅杆兩側的繩梯在船舷上的連接方式與“萬年清”相同,都是在舷外增加託板,繩梯末端通過三眼滑輪固定在託板上,頗有風帆戰艦時代的古風。而“福星”艦則取消了舷外的託板,而是直接將繩梯通過鬆緊螺絲固定到舷牆上。也足以看出“福星”建造時相對於首艦“湄雲”的改進。
“船政的年關,可是不好過啊!”徐潤看着緩緩駛出馬江的“湄雲”艦,嘆道,“新艦功成,又是一大筆的用度,船塢尾款尚未付清,工匠的薪餉、獎金,這洋藥稅亦恐難以全數負擔。”
“只出不進,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林義哲知道徐潤是在提醒自己,可此時他也苦無善策。
今天是1870年1月20日,“湄雲”艦在沈葆楨的督率下再次出海試航,7天之後才返回船政,而此時已經接近農曆春節了。
“湄雲”艦到港已是中午時分,沈葆楨下了船,不顧暈船帶來的不適,來到了船政衙署,見到沈葆楨回來,吳仲翔急忙迎了過來。
“筱濤和桐雲呢?”沈葆楨沒看到夏獻綸和吳大廷的身影,有些奇怪,便問了一句。
“夏大人和吳大人去督署和巡撫衙門了。”吳仲翔看了看周圍忙碌的船政員工,低聲道,“去了有一會兒了,現在還沒回來。”
沈葆楨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嘆了口氣,不再說話,而是和吳仲翔一道來到了自己處理公務的房間。
“維允,你的頭傷如何了?”看到吳仲翔的頭上還裹着紗布,而且面色十分憔悴,不由得關切的問道。
那一日鄉民衝擊船政衙署,吳仲翔的頭部被肇事者用碎石擊中,受傷不輕,直至今日尚未痊癒,加之連日勞累,形容枯槁,沈葆楨一見之下,想起那日發生的事,心中又是一痛。
“不打緊了,就是天陰的時候,有些痛而已。”吳仲翔擺了擺手,示意不要緊,他也知道,自己這兩天的氣色不好,“就是這兩天心裡總有事兒,睡不實,呵呵。”
沈葆楨知道吳仲翔的心事是什麼,不由得嘆息起來。他上前給吳仲翔斟了一杯茶,在吳仲翔面前坐了下來。
他也知道,夏獻綸和吳大廷去了閩浙總督衙署,是爲了什麼。
眼下將近年關,船政的各項都需要結清,可以說處處用錢,而船政自打被左宗棠釜底抽薪之後,雖然有鴉片稅抽成的接濟(在林義哲的提議下,現在名義上是以鹽稅抽成,即以鴉片稅衝抵鹽稅),但現在隨着新艦的陸續下水和船塢的修建,加上“萬年清”號的改造(改造費用是可以找朝廷報銷的,但工程沒完成之前,需要自己墊付)以及年關的到來,各項需用支出極爲浩繁,僅靠鴉片稅也已經難以維持了。船政的高層官員們爲此憂心忡忡,因而今天一早,夏獻綸和吳大廷便分頭匆匆趕往閩浙總督署和巡撫衙門,找閩浙總督和福建巡撫商議。
“年關年關,果然是個關口,不好過啊。”沈葆楨嘆道,“也不知他們倆此去結果如何。”
“閩省歲入也是很緊,好多項下也是仗着這鴉片稅賙濟,只怕難再有多餘的款項。”吳仲翔的聲音裡透着一絲悲涼。
“維允,你們算的結果,這用度缺額,一共有多少?”沈葆楨問道。
“昨日剛剛覈算完畢,別的項下基本可足敷用,但拖船塢還欠着尾款,加上這年關的紅包(即年終獎金),怕是難以發下去了。”吳仲翔道,“這紅包加上船塢尾款,至少需銀五萬兩方可。”
“拖船塢的尾款不能久拖,如果拖船塢無法建成,‘萬年清’之改造工程便不能開始,而‘萬年清’之改造是萬萬拖不得的。”吳仲翔想起那日的鄉民衝擊船政衙署的情景,臉上尚有悸色,“本來想在別的項下勻一勻的,因爲員匠辛苦了一年,都眼巴巴的等着這紅包下來,回家好好的過一個年。可算來算去,實在是無可措置。可若是不發,他們過不去這個年,必然生事,對船政今後必大有妨害……”
吳仲翔沒有再說下去,沈葆楨神色黯然,二人相對默坐,一時無言。
過不多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不一會兒,夏獻綸和吳大廷走了進來。
“怎麼樣?”看到二人回來,吳仲翔急忙問道。
夏獻綸和吳大廷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各自搬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不成了。”吳大廷說道,“卞大人說,今歲閩省多災,賑濟需費極多,歲入已然不敷,船政用度缺口,實是無可貼補。”
沈葆楨將目光轉向夏獻綸,夏獻綸喘了口粗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顯然他在閩浙總督衙署那裡也沒有什麼結果。
雖然對這樣的結果,沈葆楨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他聽到噩耗降臨時,還是禁不住難過萬分。
他也知道,這也不能怪閩浙總督英桂和福建巡撫卞寶第,他們倆其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已經給予了船政最大的支持,而現在他們的處境也很困難,確實也不能再去要求他們做的更多了。
屋內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只剩下牆角的西洋座鐘在“滴答滴答”的響着,似乎在告訴屋內的人們,時間不多了。
過了好久,沈葆楨開言道;“這事兒,等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總不能不讓大夥兒過不好這個年……”
沈葆楨的目光從三位船政提調的臉上一一掃過,看到的是一雙雙眼窩深陷佈滿血絲的眼睛,知道他們這幾天也是心力交瘁,說道:“今天事兒不忙,大夥兒好好歇息一下吧……”
夏獻綸、吳大廷和吳仲翔默默的起身告辭。沈葆楨看着三位提調離開時的步履,彷彿踩踏在他的心上,心情分外沉重。
沈葆楨離開船政衙署回到了家裡,可能是出海過久的關係,此時的他感到分外的疲倦,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也不做。
可是當他真的躺在牀上時,卻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全都是船政的事。
沈葆楨長嘆一聲,直起身來,呆坐在那裡,定定地望着窗外爲烏雲遮蔽的日頭,心頭也滿是烏雲。
“老爺,姑爺來看您了。”門房時來通報道。
“帶他過來吧。”沈葆楨點了點頭,說道。
不多時,林義哲便快步走了進來。
“姑父可是覺得身子不適?”林義哲看到沈葆楨坐在牀邊,急忙上前問道。
他在衙署聽說沈葆楨下了船沒呆多久便回府了,擔心他又受了病,是以馬上前來探望。
“沒事,就是覺得有些累了,今兒事情不多,就偷個閒,回來歇歇……”沈葆楨看到林義哲眼中滿期是關切之色,心中溫暖,笑着招呼他來到自己身邊坐下。
“你那邊兒忙得如何了?”沈葆楨看着林義哲面色也帶有憔悴之色,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溫言問,“你也得多歇歇,莫要累壞了。”
“這幾日還行,等到拖船塢建成,便好忙開了。”林義哲說道,“正準備招募工匠,等到拖船塢一完工,便可開工改造。”
沈葆楨想起了拖船塢的尾款尚未付清,心下難過,但他不想讓自己的心情感染林義哲,便岔開了話題。
“你一心撲在船政上,去年的考試都耽擱了,這一回可不要再荒疏了學業,後年的考試,你可千萬別再誤了。”沈葆楨想起林義哲因爲船政事務繁雜,竟然未能參加1868年的科考,一直爲他感到可惜,因此這一次便早早的提醒起他來。
“是,侄兒這一次定當不會誤了。”林義哲嘴上說着,心裡卻暗暗咋舌不已。
他本以爲沈葆楨會把這事兒給忘了,沒想到沈葆楨記得比他還牢。
其實去年的科考,林義哲沒有去的真正原因,是害怕這一考,考出自己的“原形”來。
八股文的科舉考試,對他來說,哪怕他再博聞強記、古文功底再深、具有濃厚的這個時代的歷史知識和後世的科學知識,也都是通通不管用的。
林義哲和沈葆楨正自交談着,老管家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
“老爺,外邊有人送了一封信來,是山西那邊兒過來的。”老管家說着,將一封書信呈到了面前。
“山西來的?”聽了老管家的話,沈葆楨和林義哲都是一愣。
“莫非是舫仙來的?”沈葆楨說着,接過了信,看到信封上除了讓自己親啓的字樣外,並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不由得更是奇怪。
林義哲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跡,他馬上就能確定,肯定不是自己的老丈人陳??的筆體。
“你沒問問來人?”沈葆楨問道。
“回老爺,我問過了,來人說他是‘蔚長厚’票號的夥計。這信便是通過票號的貨棧從山西一路轉來的。”老管家答道。
“‘蔚長厚’票號?”沈葆楨更加驚奇了,因爲他根本想不出自己和“蔚長厚”票號有過什麼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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