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清的框一圈十附近有個破敗的“無色”酒吧。
在太清像這樣的小酒吧數不勝數, 但是最近肯定沒有一家酒吧的生意有它這樣紅火。一天二十四小時,各類物種蜂涌而來。
可誰讓它的地理位置好,正在框一國道旁邊。以前這裡雖是破破爛爛的鄉下地, 但是抵不住時來運轉。幾日後, 萬衆矚目的祭子就將從框一國道回宮。神樹另一端的人民都搶着過來看。
照理說, 只要這店主稍微有點腦子就應該多招幾個侍應, 把那亂七八糟的臺子收拾收拾, 破破爛爛的牆壁修葺一番,味道詭異的飲料改進改進……還怕不日進斗金,再考慮長遠一些, 說不定就能吸引得那些隊伍龐大的逐季人常駐於此了。
“那豈不很累?不幹不幹。”店主歐景莎長長的耳朵搖得像個風扇,打了個大呵欠。他是隻高大的黑毛兔子, 將近二十歲, 老了。
歐景莎年輕的時候還曾在大家族做過侍衛, 看守蘿蔔地。不過很可惜,他看守的蘿蔔地總是出現很多具有靈魂自已離開的蘿蔔, 而剩下的蘿蔔還不足以支付歐景莎的薪水。於是他毅然地“炒”了東家“魷魚”。歐景莎總是裂着三瓣嘴訴說這些往事。至於爲什麼被東家開除叫做炒魷魚而不叫做煮魷魚煎魷魚或者炒其他東西。歐景莎就不知道了。這個詞是他從大城市學到的爲數不多的莫名其妙的話之一。
“沙沙沙……”歐景莎抱着半顆蘿蔔啃起來,他的牙齒不太好,前面四顆門牙已經落了兩顆,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吃起心愛的蘿蔔時變得不那麼“咯嘣咯嘣”了。
“這個酒吧的收入只要能維持我一家所吃的蘿蔔錢就可以了。”這是歐景莎經常說的一句話。
這一晚又有人提出新方案, “那把店面盤給我吧, 歐景莎, 我每個月支付你們一家的生活費。我要將這裡建得富麗堂皇, 成爲第二個祭師宮。”
“不不不。自然之神只眷顧勤勞的生靈, 你可不能誘使我變懶惰。”歐景莎差點蹦上桌子。
“天啦,歐黑兔, 你在浪費資源。”酒吧裡一片籲聲。
歐景莎聳聳肩,不爲所動。
“什麼?什麼?誰說的?我就喜歡這裡髒兮兮的桌面,掛滿珠網的牆壁……”一羣細細的聲音突然傳來。
大家面面相覷,看向那黑乎乎的牆壁,一羣強壯的大蟑螂排着整齊的隊形迅速爬向櫃檯。他們的背上各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裹,包裹幾乎佔據了他們身體的二分之一。
有植物/動物奔出了門,歐景莎無奈地擺了擺長耳朵。“親愛的章玉瑯隊長謝謝你的仗義執言。爲了你們,我也應該把‘無色’開下去。”
蟑螂隊伍的領隊——一隻巨大的綠色蟑螂——章玉瑯搖了搖觸鬚,卸下身上的揹包,“不用謝,歐景莎!大家老朋友了。但你還躲在蘿蔔地裡吃蘿蔔的時候咱倆就認識了。看我這次給你帶了什麼,蠅蟲的尾巴,釀酒的好材料……”
“太好了,謝謝你。”黑毛兔子高興地伸出手,章玉瑯用觸角碰了碰他的手掌。
“嘿,章頭,你們不是逐夏蟲嗎?爲什麼今年這麼早就到這兒了。夏季還有兩個月纔到這邊啊。”一棵粗壯的柳樹樁從樹根下透出沉重的聲音。
“哦,可憐的老柳!你今年仍然沒有發芽嗎?” 章玉瑯打量着他光禿禿的頭頂。
老樹樁嘆了口氣,卻並不悲傷,“也許下輩子,我會是你們中的一員。我很早就想去世界各地看看了,你願意帶領我嗎?”
“如果你的胳膊有我們一樣粗壯的話。” 章玉瑯亮了亮自己的一條胳膊,纔回答起老柳的第一個問題,“誰都知道,最近祭子從世界之外回來。這裡距祭師宮只有兩個圈道,並且在同一個框道上,祭子肯定會從這裡經過。瞻仰他的風采是我畢生的榮耀……” 章玉瑯展開翅膀,配合着前肢做了個陶醉的動作。
“而且更重要的是,到時全世界各地都會有千千萬萬的國民來參加,英俊美麗的同類肯定有很多……”
“哈哈,我也是這樣想的。祭子當然不能不欣賞,但是更重要的是那麼多美麗的國民……”
“聽說到時會有儀仗隊、兵馬隊、幾個大家族隊伍、國民代表隊……到時我們能搶到好位子嗎?上個月蛟若非的西北之行演唱會,我買了頭等的票,可還是沒有擠進去。那次可是聽說是他息影之作啊,出動了上百棵金寶蘭……”
“這次大家一定能看見。”兔子歐景莎笑眯眯地拍着胸脯,“我的酒吧就在框一道邊上,到時他們肯定走這條道經過,歡迎大家上屋頂。”
“呵呵呵……歐黑兔可真大方……”
夜深了,歐景莎蹦達着往家裡走。“無色”由幾個侍應生照料,他很放心。
踩着夜露,穿過一片沼澤,很幸運沒有遇到鱷魚大少,否則又是一陣糾纏。歐黑兔自認老而不醜,不知那隻紅眼鱷爲什麼老是看他不順眼。真是千年跡題。
歐黑兔一向是帶着這個問題回家、鑽被窩然後準備在睡夢中向自然大神求答案的,雖然每次他蹦上牀不到三分鐘就睡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今天,他嘴裡從鱷大少屋頂上叼來的最肥美的一口小草還沒吃完的時候,他就嚇得忘記那個千年謎題了。他看見一隻龐大的金寶蘭斜着眼傲慢地邁着方步從面前走過。
寶蘭一族在植物中屬於高度進化的一羣,他們大都受聘於大家族,靠豐厚的薪水過活,更何況這麼一隻金燦燦的,那隻可能——
歐黑兔扔下手中的嫩草就往家跑。自然之神保佑,那小子可千萬不要在自己家裡——
歐黑兔衝到自己居住的大松樹下就知道希望落空了,一米高的松樹皮大門大開,房間裡燈火通明。
一想起家中的貯藏,歐黑兔顧不上心痛報廢的大門,一個箭步衝進屋裡。
“嘿,兔子,你回來了。”屋子裡有人熱情地打着招呼。
歐景莎看着桌子上地板上亂七八糟的野果、草料、蘿蔔……雙眼發黑,還未等他倒下,一張性格非常的臉孔映入了眼眶,“蛟——若——非小公爺!”
蛟若非原本秀麗的臉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痦子,見歐黑兔“激動”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自己的名字,高興地大叫,“哈哈哈,兔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想死我了吧!這麼高明的化妝,你一眼就認出我。”
“你……你怎麼在這兒?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演藝公司安排你在附近演出,不打擾你,不打擾你。你快回去排練吧。”兔子嘴角抽搐。
“沒關係,沒關係。”蛟若非大模大樣地在室內惟一一張牀上坐下,(那也是這個大樹洞裡惟一他能坐下的傢俱),牀咯吱咯吱地響起來,“最近沒戲拍,沒歌唱。老頭子跟公司打了招呼,從上個月開始幾個月以內,不,也許更久,都沒有誰敢請我了。這個該死祭子,什麼東西,害得我東躲西藏……”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兔子對這些消息充滿好奇。好東西要大家分享咩。要不然他就不會開那間“無色”了。兔子最不能抵擋的兩大誘惑:蘿蔔和八卦。
蛟若非懶洋洋地一撇眼,伸手。
歐景莎眼睛更紅了,看了看房間裡扔得亂七八糟的糧食,走到門外。
“咚咚咚!”左三下。
“咚咚咚咚!”右四下。
“嗵!”門頭上一記狠的。
“呯呯呯……”頭頂上掉下幾個紅通通的大蘋果。
蛟若非狹長的鳳眼精光一閃,好傢伙,還有東西藏在樹上。
歐景莎猶豫着拿起一隻蘋果,伸過去又縮回來……
蛟若非哪容他反悔,五根白玉雕成的手指一捏,蘋果就到他手上了。
“咯嘣咯嘣……”幾大口咬下肚,手又伸過來。
“祭子怎麼害你啦?”歐黑兔心疼地遞過第二個。
“咯嘣咯嘣……”“恩唔易倒……”蛟若非塞了一嘴的東西,衝他神秘地招招手。
歐黑兔長耳朵一聳,馬上貼了過去,“我不知道。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這半年多以來,祭師宮是幾位大人秘密挑選了近百人,幾大家族裡樣樣出衆的美少年、各區各域有名的青年才俊……準備從中挑一位做祭子的伴侶。那可就是另一個祭師啊。我家老頭給我下了通牒,三天前必須回城報到……不過我偷偷溜走了,我從西北到西南繞了一大圈纔到了你這兒。哈哈……他們肯定怎麼想也想不到我會躲在離城不到兩個圈道的地方,哈哈哈……”
耳朵搭下一半,“做祭子的伴侶不好嗎?那將來可也是做祭師的。祭師宮裡的一個廚子都有無數的人搶着做。”
“你知道什麼?”蛟若非不屑地咬光手上的蘋果,“我才二十歲,還不想那麼早結婚。再說我喜歡演戲,那是我的生命啊。我將來的愛人也一定要是那種一見鍾情,可以讓我的心臟怦怦怦跳個不停地那種人……”
另一半耳朵也搭了下去,“……這麼多年這小子還這麼純情。哎。”歐黑兔發出“過盡千帆”的嘆息。
“你會讓我躲一躲吧,在這兒!看在我曾經幫你運過許多蘿蔔的份上……”
歐黑兔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想起不堪回首的工作生涯,就因爲這小子不喜歡吃蘿蔔,領着一幫小嘍囉逼着他年年把蘿蔔地偷光,最終——被開除了。
看着笑得一臉得意的某人,突然他的嘴角也揚了起來。如果蛟家的保鏢們找來,那可就不關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