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州邊緣。
“公主殿下,我們還是走吧,剩下的糧食不夠走出沙漠了。”魔都將軍此刻的話語有點苦口婆心,哪裡還有一位名將的風範?
樓蘭公主的俏臉被這些天的風雪肆虐已經有了不少血絲,此刻她同樣血跡斑斑的手指扣着淡藍色的堅硬雪牆,微微透出些烏青來。
“看來,他是回不來了。”她眼角的冰粒顧不得擦,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的看向遠方那一側。
“他爲什麼要這麼固執?你說,爲什麼?爲什麼?”
魔都黯然一嘆,正要勸解,突然狂風涌起,無數雪雲洶涌而下,不遠處的一座冰川瞬間化做了滔天巨瀑。
“不好了,雪崩要蔓延到這裡了。快走。”魔都一把抓起包袱,就要去拉她。
“來不及了,”樓蘭露出解脫的微笑:“長埋雪地之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總比那黃沙大漠要好……”
然而,冰川巨瀑之上的那片黑白相間的巨雲,卻是直衝他們而來。甚至連魔都都絕望的大叫起來。
因爲就算以他的速度,也是無法躲開。
那片雪雲以一種鋪天蓋地之勢橫掠而來,就似要把他們容身的這一處冰窟,砸作一攤粉末。
就在他們閉目等死的時候,身旁傳來沉重的一陣震顫。
然後他們就聽到了蘇永略帶欣喜的聲音。
“幸好你們還在這裡。”
幻覺?閉上眼睛的樓蘭眼角流出熱淚,瞬間化作兩條小小冰晶。
“魔都將軍,你聽到了麼?”
魔都全身發抖,緊閉的雙眼眼皮不斷跳動,卻是不敢張開。
“聽到了,公主殿下。”
原來還不只是我一個人有幻覺。樓蘭苦笑一聲。
但他們卻再次聽到了蘇永的聲音。
“咦,你們在幹嗎?”
兩人全身一震。
魔都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身邊那四根柱子一般的白雪蹄子。
樓蘭則是呆了好半晌,才尖叫一聲撲入了蘇永懷裡。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她突然把血跡斑斑的手掌化作利爪,狠狠的在蘇永胸膛上狂抓起來。
“我要抓死你這個王八蛋,叫你折磨我……”
四翼鷹馬翅膀一揮,遠處蔓延而來的巨瀑雪水被他芭蕉扇一般的威力一吹,迴流了回去,頃刻凝固化作一圈圈雪浪。
然後鷹馬發出悶雷一般的笑聲。
“難怪這麼心急,原來有個女人在這裡等你。”
魔都再次驚呆,樓蘭也驚得停住了雙爪。
“幸好你幫忙,不然我的心都要被她挖出來了。”蘇永苦笑道。
樓蘭縮回雙手,狠狠的抓了抓頭,把一頭飄柔青絲抓的就像雞窩。
“那隻……會說話?”
魔都則是嘴巴不停抖動,話都說不出來。
“美麗的小姑娘,也許在你爺爺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我就會說話了。”四翼鷹馬看她一眼,得意的甩甩頭,引起一陣呼嘯風聲。
“得,少得意了,你這個躲在百花山避難的縮頭烏龜。”蘇永毫不客氣的拍了那根白玉/柱子一巴。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拍這個“馬屁”了。
“趕快趴下來讓我們上去。”
鷹馬這一段跟他弄熟了,倒也很給面子的乖乖臥倒下來。
蘇永心痛的摸着樓蘭那雙凍破了皮肉血跡斑斑的小手:“你就這麼傻,難道不會到沙漠那邊去等着?又不會找不到你們。”
樓蘭聽憑他拉着自己的小手往那團白雪上走去,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不。”她大聲道:“我就要在這裡等你。你不回來,我就凍死在這裡。看你急不急?”
蘇永在鷹馬上找了個平坦安全的地方坐下,才緊緊的摟着她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激動不停顫抖的嬌軀。
“我當然急,急死我了。”
緩步走上來的魔都看到他這隻色狼,只得遠遠的走到了另一邊去,還拉起一把鬃毛擋住了自己。
“炎龍蘇將軍,果然名不虛傳。”魔都心裡暗暗歎服。
四翼鷹馬再次拔地而起,周圍一片風雪漫天。
……
“那就是大漠沙河?”鷹馬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特別留意看了看樓蘭身上那朵紅色大花衣裳:“你們就用這朵花做船,一路擺渡過來?”
此時已經過了黑雪州進入沙漠,鷹馬也改成了低空飛行,地面上的一切歷歷可見。
蘇永點點頭,嘆道:“難以置信吧?”不是那朵花,他們恐怕無法這麼快走出沙漠。不是那朵花,樓蘭恐怕早已凍僵,化作黑雪州的一座冰雕。這花大如竹筏,厚如毯被,而且能伸能縮,倒真是一個高科技多功能產品。
死亡之海的太陽已經偏西,被他們甩到了身後。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入夜再走。”鷹馬把翅膀收起,穩穩落到沙河的邊緣。
蘇永點點頭。他知道鷹馬是那隻巨怪的世仇,當然會比較瞭解對方的作息規律。巨怪雖嗜睡且每次都沉睡很久,但上次殺了那些蛆蟲吵醒了它,焉知這些天是否已平靜下來。
“它以前追殺你們鷹馬一族,都是在白天?”蘇永問道。
鷹馬點點頭:“夜晚它多半在沉睡,一睡就是好多天……但一旦醒來,就會發瘋。”四翼鷹馬的雪蹄把一座小沙丘踢的黃沙紛飛,瞬間變成一個沙窩。
“幸好它發瘋的時間也不長,也就午間那一段。不然我們鷹馬早被滅族了。”
一睡好多天,醒來才半天。但也就爲數不多的幾個半天,竟然滅殺了大部分的鷹馬。蘇永沉思良久搖了搖頭。
這個巨怪他實在難於想象。不過每一次甦醒造成的巨大災難,那可怕的速度與殺傷力,是否與它長久的蟬伏有關?難道巨怪每次沉睡是在養/精蓄銳?
這時樓蘭走了過來,她臉上手上的那些裂紋在沙漠的熱浪包圍下已經好了一些,透出一股動人的紅潤來。
“我想知道沙河下有什麼。”她大方的拉起蘇永的手,毫無炎龍女子那種故作矜持的模樣。
蘇永摸摸她臉上那些凝固的血絲,轉頭看向鷹馬。
鷹馬無奈的一揮翅膀。我老人家都成了你的泡妞工具了。
沙河上無數浮沙盤旋而起,如同瞬間颳起了龍捲風。
沙河之下,果然是奔流的渾濁泥水,泥水中還有着不少腐朽的木樁浮浮沉沉。
魔都將軍發出一聲長嘆,樓蘭也是臉色難看:“沒想到美麗的孔雀河,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然而那些浮沙還沒落下重新覆蓋上這一汪濁水,濁水中突然明顯的伸出了兩個黃色的樹杈來,樹杈之下似有黑色的物體一閃而沒。
兩根樹杈很快沉了下去,但鷹馬卻突然大叫起來:“攔住它,那是沙龍。”
蘇永驚訝的看着鷹馬。又不是開派對,哪裡來什麼沙龍?
“那兩根樹杈,就是沙龍的角。”鷹馬沿着沙河猛走幾步,再次翅膀一劃。
大片浮沙再次飛起,直接潑落在沙地上,河中那攤渾水中,果然露出了一個黃色如同巨蟒的身影,那怪物頭上正是長着兩根樹杈,竟有點像白鹿天馬的鹿角。
那條沙龍似乎極怕,一鑽身再次深深鑽入濁水之中,只是那條長長而巨大的身軀,依然讓浮沙上有了一道痕跡。
“追。”鷹馬四隻蹄子一會落在沙河這邊,一會跳到沙河那邊,那條藏身沙河之內的沙龍,也在來回竄逃着,想要避開它。
蘇永這時也顧不上問那麼多,縱身躍落沙河浮沙之上,雙腳連踩,已經飛速跟上那道痕跡。
他手起刀落,一道血光已經往翻騰的那道痕跡最前端砍去。
沙河上大片浮沙被切開兩邊,大股浮沙紛揚而起,河中再次露出濁水……但這一刀卻是沒有砍中沙龍。
“看好了。”鷹馬突然四隻翅膀同時揮舞,那條沙河就像被它整個扯了一段上來,河對面這邊的魔都與樓蘭,早被鷹馬帶起的狂風吹得匍匐在沙丘之上,半晌無法動彈。
大片的浮沙還在空中潑灑,蘇永卻早已看清了那條沙龍的身軀,手中刀光一閃,一道血月憑空而生,頃刻切開滿天黃沙,割出一道血痕來。
一刀,兩斷。
沙龍數十米長的兩段身軀伴隨無數浮沙落到岸上,噴/射出大股鮮血。頭和尾在沙地上彈跳了幾下,終於緩緩僵直,不在動彈。
那條被鷹馬生生截斷了片刻的沙河,再次融合河水,奔流向西。
蘇永看着這條足有鷹馬蹄子那麼粗,有它兩個蹄子加起來那麼長的沙龍軀體,好半晌才喃喃問道:“這是……龍?”剛纔在濁水裡看到的樹杈就是這條沙龍的角,而那個一閃而沒的黑色東西,則是此刻沙龍已經閉上的眼睛。
“這不是龍,是蟒,俗稱沙龍。它不但能在水裡遊,也可以鑽入沙中,只是速度會慢一些。”鷹馬看他一眼道:“這個東西是巨怪養的。”
蘇永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那麼急說要攔住它,原來這沙龍還能給巨怪報信。
這時候魔都與樓蘭也走了過來。
“這有點像當初竄入黃金城的蟒蛇。”魔都仔細看了看,撓撓頭道:“就是多了一對角。”
難道當初吞沒黃金城,就是巨怪派遣的這些蟒蛇所致?蘇永蹲下身子看了看那雙角,皺緊眉頭轉向鷹馬:“這種沙龍很多麼?”
“這片沙漠中蟒蛇極多,都集中在那個巨魔周圍。但這種沙龍並不多,算得上罕見。”鷹馬四面打量了一下,沉聲道:“我們鷹馬以前來過,知道所有的蟒蛇,都是巨怪所養,聽它號令。”
蘇永鬆了口氣。如果這種沙龍極多,他們一路沿着沙河而來,恐怕鷹馬進入沙漠的消息早已被獲知,他們是斷不可能走出這片沙漠了。
“用你的刀把它那對角切下來。”鷹馬道:“沙龍能在沙堆裡泥石裡鑽過,就是靠着這對角,切下來說不定以後有用。”
蘇永點點頭,用血刀把沙龍那雙樹杈一般的龍角切了下來。那龍角果然堅硬無比,不是血刀這等神兵,恐怕還真是難以割斷。
“就在這裡等天黑吧,再過五六百里,就是巨怪的地方了。”鷹馬望向遠方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幾人點點頭,正要打開包袱取東西來吃。蘇永突然跳了起來:“不對。”
另外兩人和鷹馬都好奇的望向他:“什麼不對?”
“你說再過五六百里就是巨怪的地方,但我記得再過五六百里,連黃金城都還沒到,那個盤地魔巢還遠着呢。”
樓蘭公主與魔都一愣之後也跳了起來:“對啊。我們上次從黃金城過來還走了好幾天,魔巢離這裡絕不止五六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