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婕受了重傷,自知需要找尋一個靜謐隱蔽的場所療傷,以圖來日再行報仇。
思來想去,便趁着夜色往仙女林而去。
行行復行行,仙婕白天不敢露面,晝伏夜行躲避追蹤,連續行了幾夜,待至仙女林外小鎮時已經快要天亮。
仙婕雖然受了重傷,可是,想到馬上就要回到仙女林,想到這個曾留給自己美好回憶,曾在美人谷朝思暮想的地方就近在咫尺,心中難免一時激動,便趕緊加快了腳步,縱身飛起,想趁着天亮之前趕到仙女林看一看那裡的日出。
藉着暗白的微光,仙婕翻過幾道山樑,終於來到了仙女林,太陽亦剛剛從仙女林背後的大山緩緩升起。
那金黃的光芒霎時射入整片仙女林,本是進入深秋的蕭涼樹木,在溫暖的熙光之下,又煥滿了活力,給人溫暖之感。
仙婕閉上眼睛,伸開雙手,靜靜地感受着身邊的一切,微風吹拂着自己兩鬢長髮,她感覺陽光正在輕撫她的身體,涼風亦在觸摸她的肌膚,她能夠感覺到仙女林的靜謐,能夠感覺到仙女林的愜意,更能感覺到仙女林帶給自己的安全。
在這裡,沒有世外的喧囂嘈雜,在這裡,沒有世外的人心險惡,也只有在這裡,她才能真正感受到世界的美好,才能感受到,自己還真真切切地活着,而不是在世外那般渾渾噩噩。
仙婕自由地旋轉,衣裙亦伴着節奏旋飛開來,好不優美,最近,她太累了,好久沒有沉下心去享受大自然的安靜,如今,重歸仙女林,難過也好,傷痛也罷,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只想好好地開懷一把。
待轉得暈了,仙婕便隨心地躺在地上,雙手盡力攤開,貼着這塊熟悉的大地,她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兒時,這裡是她成長的地方,是自己的搖籃,她手指觸摸着地上的一絲絲泥土,就像嬰兒觸摸自己伏躺的搖籃那般。
睜開雙眼,天高雲淡,溫和的陽光充盈視野,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只是,這樣的場景似乎又勾起了她與宗正的往日回憶,曾經無數個日子,自己和正哥哥就是這樣愜意地躺在仙草林的草叢中,看着天上飄過的白雲,想着想着,方纔的輕鬆愜意瞬間不再,她忘不了,她時刻都記掛着正哥哥,她的夢裡,她的記憶裡,無一沒有正哥哥的影子。
仙婕再也不能靜下心來,她立時又緊張地站起身,兩眼婆娑地往無名洞的方向而去,形單影隻,好不可憐。
身邊的樹木百葉凋零,枯葉隨風飄飛,飛至腳邊,勾起無盡感傷。
一草一木仍舊,卻是人已非。
離無名洞越近,仙婕便越不敢靠近,倒不是‘近鄉情更怯’的原因,而是,她不敢看到無名洞裡的一切,因爲,那裡的一切都只會勾起自己無盡的回憶,若是自己與正哥哥一同返回無名洞,那些回憶只會是甜蜜的,而如今,孤身一人返回,那些勾起的回憶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但是,她很清楚,她必須面對這樣的現實,而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動力便是無盡的等待以及報仇,所以,無論前路多坎坷,心境多麼悽苦,自己也需要忍耐。
來至無名洞前,仙婕駐足凝望,看着洞前蔓延的枯草萎藤,不禁眼裡涌動着一顆熱淚。
神狼天性靈敏,它似乎聽到了仙婕的腳步聲,它激動地從無名洞竄了出來,搖動着尾巴,直直朝仙婕而去。
仙婕見到神狼,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情思,眼中滾動的熱淚瞬間滑落,她伏身抱住神狼,將臉靜靜地貼在神狼的頭上。
神狼似乎明白了仙婕的心境,竟也不掙扎,而是靜靜地陪着自己的女主人一起憂傷,或許,當它看到仙婕一人回來之時,當它看到女主人黯然神傷之時,便已經明白了仙婕的心境。
“神狼,他沒有回來,他,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仙婕哭嗆道,
神狼聽到此語,竟莫名地掙開仙婕,對着尹城的方向,上竄下跳。
仙婕安慰道:“我知道,你也想念他,可是,他真的可能回不來了!”
仙婕道完,豈知,神狼竟然搖了搖頭,頗有人的靈性。
仙婕似乎看懂了神狼的意思,好似神狼在暗示些什麼,想着神狼乃是有靈性的動物,或許,它能告訴自己些什麼,仙婕復又問神狼道,
“你是說,他還活着嗎?”
那神狼上下點頭回應。
仙婕看到神狼點頭,內心有種莫名的激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正哥哥,正哥哥不會輕易丟下我的。”仙婕顫抖着說道,一股活下去的衝動復又燃起。
一陣激動過後,仙婕拂開無名洞前的蔓草,此刻,她的心情好多了,至少她願意相信神狼,願意相信自己心愛的正哥哥還活着。
仙婕走入無名洞,神狼緊跟在仙婕身後,進入無名洞,點燃石壁兩側的蠟燭,藉着燭光,洞室內的陳設漸漸明亮起來。
睹物難免思人,看着眼前的石牀,仙婕想起,曾經無數個日夜,自己和正哥哥一起睡在這石牀,互訴心事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卻不堪回首,這種心情備受煎熬折磨,好不難受,卻又令人不得不去想,不去念。
收拾一番洞室,仙婕復又來到另一側的石室,在返回仙女林的路上,她便想起那柄水冰劍,在與悲憤的激鬥中,她因爲手中鈍劍吃了大虧,這讓她不禁想起了仙女林中的那把水冰劍,正哥哥取走了火炎劍,而水冰劍卻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寶劍若無用武之地,比之鈍劍無可兩樣。
之前,仙婕不願拾起那柄劍,那是因爲當時的她未經世事,年紀尚淺,自以爲不喜殺戮,就不會有殺戮,豈知到了外面的世界,殺戮卻時刻存在,此番爲了給正哥哥報仇,她便也就有了拿起那柄劍的勇氣,有了拿起那柄劍的慾望。
她打開那沉睡已舊的木箱,從箱子裡取出那柄水冰劍,透着燭光,緩緩抽出劍,那道冰冷的寒光閃過仙婕的雙眼,她能夠感受到這柄劍的殺氣。
“有了這柄劍,相信,使起‘破劍一十八式’定然威力大增,只可惜,現在我受了重傷,不然定要好好演練一番。”
想着想着,仙婕便又急速地將半露的劍插回劍鞘,放回了木箱,“還是趕緊療傷爲要。”仙婕暗思道,
兩壁燭火映照出石壁上的人形圖,這些圖案勾起了往日自己與正哥哥一同修習武功,一起練劍的日子,那段日子是如何地快活逍遙,在美人谷時,每當想起,都會有一種恬淡的幸福。
一段段文字,一個個人形圖案,似乎都在扣緊着仙婕的心絃,忽而,仙婕的視線落在了合劍的視圖上,她忽而想起了合劍招式裡的綱要,也記起了當日與正哥哥提到要修煉合劍,而正哥哥不允的情形,那時她還不明白,如今過了近一年,在外經歷了與正哥哥的生離死別,她似乎明白了正哥哥往日不願練這劍的心思。
初次回故地,總有一種想要重遊的衝動,仙婕看完石壁上的人形圖案後,她便不想待在石室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沒有正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只會是煎熬,尤其是這石室,它最是令人睹物思人的地方,故而,仙婕很快便領着神狼到了仙女潭。
看着白色的瀑布,聽着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仙婕感到自己暫時可以沉浸其中,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流水不似夏日般湍急,少了點急湍的過分喧鬧,倒貼合仙婕此刻的心境。
那道懸於兩樹之間的鞦韆,如今已經半斜着,卻不知何時正哥哥才能夠回來修理,何時才能繼續往日盪鞦韆的歡愉,曾記得,每一次自己不開心了,正哥哥便會拉着自己坐在那鞦韆上,他悠揚地蕩着鞦韆,我愜意地享受着飄蕩的感覺。
如今,仙女潭依舊,那鞦韆也依舊,只不過,人已經不在,在此的人卻已經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天真少女,多了愁緒,多了離苦,多了思念,更多了世外的濁心。
仙婕不曾爲自己的外出而後悔,令她最後悔的是,在與正哥哥重逢後,沒有與他一起出去美人谷,一同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以致於讓他一人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
在外遊離近一年,也讓她看清了外面的世道,伏身捧起一抔冷水,那冰冷的水劇烈地刺激着仙婕的神經,她不能想象正哥哥每日飽受冰豆寒毒之苦的樣子,更不能想象他一人受了重傷如何艱難捱過的日子。
一聲啼鳴,水面略過一對巨大的白影,仙婕立時激動地望着頭頂天空,沒錯,正是那日救下的兩隻白雕,沒想到它們也是如此戀家的雕兒,竟然還是飛回來了。
暫時與雕兒的歡愉讓仙婕忍不住朝天上自由自在盤旋的兩隻白雕激動地招手歡呼。
那白雕似若見到了仙婕,緩緩盤旋落地,仙婕湊上白雕之前,神狼滿懷敵意,卻被仙婕喝住:“神狼,它們是我的好朋友。”
神狼最通人性,便默不作聲地待在遠處,靜臥着看着仙婕,頗爲乖順。
兩隻白雕歡喜地跳躍着,對於雄白雕而言,仙婕既是故人,也是恩人,這種通人性的鳥禽,自然對仙婕有着別樣的忠誠。
忽而,仙婕從袖中拿出了從美人谷帶出的一枚短笛,當着兩隻白雕,當着遠處的神狼吹奏一曲,天籟之音漫漾山林,一時間,整座山林沒有了簫涼,沒有了肅殺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