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外圍火光沖天,漫天的喊殺聲震徹雲霄。
阿里不哥在和林外圍大營拼殺的留守士兵,很快便抵擋不住從外圍涌入突襲的忽必烈大軍,立時呈全線潰敗之勢,在萬戶大將藥木忽爾及合刺察兒的指揮下,一齊往宮城方向撤去。
忽必烈大軍趁勢追趕,緊追不捨,步步緊逼,潰逃士兵急速往宮城涌去。
當他們狼狽不堪地撤到宮城門口之時,卻看到城門緊閉,城門外一個站崗戍守的士兵也沒有,非常怪異。
藥木忽爾及合刺察兒立時大聲呼喊道:“快開城門!”
然而,接連喊了好幾聲,都未見城門有任何動靜,騎馬靠前幾步,只聽到裡面發出激烈的打鬥聲。
藥木忽爾命十幾人使勁撞擊城門,然,厚重的城門巋然不動。
看着後方涌動的火把,兩名千戶大將這才意識到忽必烈早有準備,城門定是被封鎖了,沒有攻城器具,即使有再多的士兵也無法短時間攻入城門,時下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們不明白,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更不明白,宮城內上千親衛兵爲何會讓城門被忽必烈的人奪了去,不過,如今思考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了意義,眼下,最該思考的是如何進退的問題。
忽必烈帳下都統大元帥移相哥親率十萬精銳從外圍急速朝宮城門逼近,藥木忽爾及合刺察兒自知大勢已去,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投降,要麼趁着忽必烈大軍尚未合圍之前,引軍逃往漠北。
時間緊迫,抉擇重大,他們沒有猶豫許久,最終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逃往漠北。
城門內,張宏彥依舊在激戰,所剩士兵只餘十二人,他們在張宏彥的指揮下組成兩道防線,緩緩退到了狹窄的城門通道內,做好了最後的奮戰。
張宏彥的臉上滿是血漬,衣服被嫣紅的血漬染紅,這些血漬有些是自己的,有些則是親衛兵的,他的背部中了一箭,臉上除了血跡,還有冒出的冷汗,嘴脣發白,大約是疼痛過度,失血過多。
所剩十二人皆早已精疲力盡,卻依舊打起精神,準備殊死一搏。
親衛兵統領多哥達一步步往那城門通道內靠近,可憐的他還不清楚,自己的激戰已經沒有了意義,他還只是單純地履行着自己作爲親衛兵統領的義務和責任,那就是剿滅擅入宮城的所有賊兵,他沒有想到過,這幫突然闖入的百人隊伍的真實目的乃是這道城門。
未能及時打開城門通道的多哥達,沒能讓藥木忽爾及合刺察兒及時率軍進入宮城,以致於他們在緊要關頭做出了遠盾漠北的抉擇。
可憐的他還沒意識到和林的天空即將改變,和林的掌權者即將更換,而他作爲阿里不哥的親信,作爲整個宮城的戍守者,今夜,註定是最難熬的一個夜晚,明天.........註定沒有明天了。
在多哥達的引領下,黑壓壓的親衛兵朝那狹窄的城門通道逼近,張宏彥與十二士兵呼吸沉重,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後一搏的準備,然而,張宏彥的內心卻還在期待着.....
忽而,城門外的夜空爆開一聲巨響,炸裂一簇五彩斑斕的禮花,慢慢逼近的親衛兵不自覺地擡起了頭,仰望起頭頂的璀璨煙花。
突然升空爆炸的禮花讓多哥達有些迷惑,他雖然不知道禮花背後的意思,可是,直覺告訴他定然不是什麼好事,不禁心情有些沉重。
張宏彥聽到爆開的響聲,嘴角揚起一絲苦笑,他終於撐到了那一刻,他終於成功了,大汗終於成功了,想到此,他忽而精神抖擻,忘卻了身上的箭傷,忘卻了所有疲憊,急忙與後方五位士兵打開了厚重的城門。
伴隨城門的打開,一道灰濛的亮光透過漸開的門隙射入城門通道,張宏彥打開了這道門,一道嶄新的通途盡顯眼前。
走在前方的親衛兵透過打開的城門,看到了門外赤亮的火把,綿延不盡,密密麻麻擠滿了城外的空曠之地。
列陣在宮城門口前方的是一隊騎兵,他們手上的軍旗在火把的照耀下,忽必烈三字分外清晰,它們迎風微曳着,看到眼前之景,多哥達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停下了腳步,不自覺地丟下了手中的彎刀,他不明白,這些突然涌現的大軍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明白,駐守外圍大營的主力又去了何方。
城外的士兵宛如蓄勢已久的洪水,當城門這道水閘突然卸開,這股洪水便浩浩湯湯地沿着那狹窄的城門通道涌入宮城,波濤洶涌,銳不可當。
當移相哥率領大部隊挺進宮城的那一刻,張宏彥終於如釋重負,疲憊的身軀一下子沒了精神支撐,終於,他倒下了,移相哥趕緊命人將張宏彥擡到後方。
多哥達看着城外涌入的大軍,他目光如炬,心情沉重異常。
親衛兵是大汗的親衛兵,這些人沒有投降一說,只有戰死,這一點早在他們選拔爲戍守宮城的親衛兵時便已經註定。
多哥達很快又拾起了地上的刀,雖然,他知道這意味的結局,可是,他還是選擇帶着剩餘六百多親衛兵殊死抵抗。
安靜了片刻,整個宮城復又陷入打鬥中,多哥達且戰且退,許多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藥木忽爾及合刺察兒率領殘軍爬過宮城外的高坡時,忍不住再度回首,看到宮城內閃耀的火光,二人內心感慨萬千,帶着疑惑,帶着悔恨,只是看了一眼,繼而,他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遠盾漠北的艱難路途。
移相哥並未率領大軍追擊,這是忽必烈的意思,他終究不想因爲蒙古自身內鬥死更多自己人,他相信,這夥潰逃的大軍遲早會歸降自己。
溪潔與土元尊者衝出聚賢閣後,正逢多哥達的親衛兵與移相哥所部激戰,趁着慌亂,他們逃離了宮城。
苦極等人在衝出外圍大營後,便一路狂奔,他們中,大部分人在突圍的過程中衝散,經過徹夜馳馬奔跑,在和林近郊地勢稍高的土坡,渠自成與苦極及悲慼和悲清率先匯合,這裡是和林出關要道,在苦極的組織安排下,後續衝散的人在此陸續到齊。
阿里不哥大軍與忽必烈大軍在和林激鬥,在這個進出關要道上,沒有攔截之兵,也沒有追趕之兵,衆人經過一夜奔逃,也算幸得暫時安歇。
他們在附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休整,經過清點,中原各派近二十人僅有渠自成,苦極,悲慼,悲清,有涯,餘涯和萬象派錢不苟及李家寨李氏兄弟等九人逃出聚賢閣,其餘人皆已經喪命,在這九人之外,還有一位陌生人。
距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子夜時分,天時微寒,不利運功療傷,苦極便命悲慼和悲清拾了些柴火,生起一堆篝火,
苦極在各派人士中,輩分最高,功力亦是最強,他的話很快便讓人信服遵行,在他的安排下,十人被分成了三組,輪流療傷、休息和值守。
挨近辰時,天色已經矇矇亮,衆人經過輪替療傷,功力已然恢復了七八成,渠自成見天色即將大亮,衆人休整完畢,便向衆人說道:“我們一行二十餘人,只有我們十人拼殺出來,定不要忘記敵人之**恩人之恩。”
說到此處,苦極不免擔心道:“也不知宗正施主他們現下如何了,着實擔心啊。”
悲清亦感嘆道:“宗正施主年紀輕輕,卻有大仁大義的胸懷,着實讓我佩服不已。”
有涯則對宗正與仙婕的真摯之情頗有感慨,“那位姑娘和宗正少俠不離不棄,生死與共,這份真情亦是感人至深啊。”
衆人感慨之間,苦極忽而注意到一張陌生的面孔,昨夜天黑,事態危急,還未仔細留意,如今天色大亮,苦極忽地便留意到自己對面盤坐着一位陌生人,自己不曾見識過,他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微低着頭,遂說道:“對面這位,我好像沒見過你。”
那人微微擡起了頭,冷冷回道:“我只是一個無名遊俠,無門無派,故而大師沒有見過我。”
苦極繼續追問道:“施主怎麼稱呼?因何被關在地牢?”
“我姓莊,名衛,至於爲何被囚,請恕無可奉告。”那人告知了姓名,卻不肯吐露過多的東西。
苦極見他不想多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想着正事緊要,便同衆人說道:“宗正施主要我們儘快趕至斷腸谷,想必那裡有大事要發生,我們既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應當儘快上路。”
“大師說的是,我們當即刻啓程。”渠自成附和道,
說罷,一行人便起身欲走,莊衛並非武林各派中人,他卻遲遲未起身,似乎不知何去何從。
苦極見此,來到莊衛身前問道:“不知道莊施主是否願意隨我等一同前往斷腸谷?”
莊衛思度一番,繼而起身爽朗應道:“去去也無妨。”
天光漸明,衆人相繼上馬,一路風塵地往斷腸谷趕去。
至此,由宮城外圍大戰,宮城門口大戰以及聚賢閣激戰組成的和林戰局大定,和林戰場進入善後階段,忽必烈在宗正的幫助下,在這場戰役中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然而,在宗正的計劃裡,和林戰場並非整個計劃的主戰場,和林之戰只不過是他整個大局裡一個關鍵的局而已,真正的戰場乃是斷腸谷,隨着各方勢力的匯聚,隨着和林大戰落下帷幕,宗正佈下的這盤大棋也終於啓動,真正的好戲也終於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