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洋今年四十八歲,不過他起來有些老相,倒象是五十好遠的人了,他是前年從白水縣縣長的位置上挪過來的,能完成從縣長到書記的這個過渡,應該說他本身還是具備一定的能力的,不過從花嶺縣這兩年的情況來看,他的成績似乎只能稱得上碌碌二字。
決定一個地市總的發展狀況的,往往並不是它轄區裡最富裕的那些縣區,而是最落後的那一個,因爲有了一個縣在扯在後腿,就需要幾個縣來爲它補上這個漏子,這個道理杜書記當然是明白的,所以他從去年一上任,就盯住了花嶺、長峰等幾個最貧困的縣區。
這也是他下來視察時,第一個目標就選中花嶺的原因,因爲他想仔細調研一下,這個縣的經濟爲什麼上不去?是人的原因,還是環境的原因?如果是人,那當然要換人,如果是環境帶來的瓶頸,那就得打破這個瓶頸,反正不管怎麼樣,花嶺縣不能站在原地踏步。
武明洋向杜書記彙報完工作之後,就小心翼翼地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侷促,因爲他知道,象自己這種落後縣區的班長,本來就不招領導待見,再加上他這兩年在花嶺縣確實沒做出什麼成績,因此對於杜書記下來視察,他心裡一直是惙惙不安。
可是他能有什麼辦法呢?自從他來到花嶺縣,就發現這地方簡直是鐵板一塊,他這個縣委書記還不如縣長趙宗林說話管用,雖然經過這兩年的努力,他的處境已經略有改善,但是正因爲如此,他這兩年在花嶺縣也沒有做出一件象樣的成績來。
這讓他很後悔當初同意上這一步,因爲他早聽人說,這花嶺縣是一塊很難啃的骨頭,據說縣長趙宗林在上面有人,所以他在花嶺縣幾乎是一手遮天,沒人能鬥得過他,可是他當時覺得這好歹也是上一步,所以就同意了,沒想到現在就陷在這個泥淖裡,讓他進退兩難。
可是這種事情他還不能向上面訴苦,而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吞,否則不但不能解決問題,而且還會讓領導覺得你沒有能力,因爲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間爭權,這是由來已久的事情,你這個當一把手的壓不住二把手,那隻能說明你缺乏掌控全局的能力。
也許是因爲這個緣故吧,他覺得自己這兩年老得特別快,因爲他知道,如果他在花嶺縣做不出一點成績來,那讓位只是遲早的事情,可是就他現在的處境,他又能做出什麼成績來呢?
因此有時候他不得不感嘆:上位固然是好事,但是那也得看準時機,否則你如果在錯誤的時間,上了一個錯誤的位置,那可能比你不上這一步更糟,俗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現在就覺得自己這一腳確實是踏空了。
杜書記聽完武明洋的彙報之後,臉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靜,因爲他知道,一個地方的經濟搞不起來,那有多方面的原因,不是光批評就能解決問題的,當然,做爲一個縣的主要負責人,花嶺縣的經濟長期處於滯後狀態,武明洋這個班長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是要打板子,那也要先摸清楚實際情況,否則不但不能解決問題,而且下面的人也不會服氣,因此他現在下來視察,首先只抱準兩點:一是聽,二是看。
聽,當然是聽下面班子成員的彙報了,他這次下來,不但要和各縣區的主要領導談話,而且平時那些基本上跟他說不上話的普通縣級領導他也要談,不但要公開談,而且還要單獨談,因爲俗話說得好,兼聽則信,偏聽則暗,他要想找出各縣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就必須多方面聽取下面的意見。
再說這也是他認識全市中高層幹部的一個機會,因爲按照他自己的估計,他既然來了仁清,那麼一兩年之內是不可能再動的,因此他在仁清市的工作就必須有一個長遠的規劃,而各縣以及各市直機關的幹部隊伍,正是這個規劃的重中之重。
所以他對下面的班子成員,必須要有一個直觀的認識,這樣以後誰上誰下,他纔會做到心中有數,因爲做爲一個市委書記來說,如果你在用人方面沒有獨到的眼光,而是完全依賴組織部門的所謂考察,那麼你離當傀儡也就不遠了。
杜書記四十出頭就能混到這個位置,當然深諳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對這一次的視察是相當重視的,因爲他不但要借這次機會解決一些實際問題,爲仁清市的發展注入一些新的動力,而且會通過這次的視察,決定今後幾年的人事架構。
雖說在用人這個問題上,他不能,也不準備搞一言堂,但是至少這個問題在他自己心裡要有一個大體的方向和輪廓,這樣以後在妥協和平衡方面,纔會有一個明確的標準,因爲在某些時候,什麼人必須上,什麼人可以緩一緩,什麼人只是拿出來當個籌碼,這也是一個策略問題。
而讓王逸飛稍微覺得有些意外的是,杜書記這次和下面的人談話,他幾乎是全程參與了旁聽,而這個待遇,是連秘書長樑宗清都沒有享受到的,因爲對於樑宗清、曹子宏、魯克定,杜書記只在和下面的班子成員公開談話時,才讓他們一起參加。
而在單獨談話時,就給他們安排了其它任務,只是讓王逸飛這個小秘書跟着旁聽,這讓王逸飛在高興的同時,也感覺有些壓力,因爲不管任何事情都是有它的兩面性的,受寵當然也不例外,因此他在這個過程中經常提醒自己,要謹守一個秘書的規矩,不要亂說亂動。
在花嶺縣,杜書記單獨談話的第二個人當然是縣長趙宗林,對於這個人,杜書記當然也有些耳聞,不過他一向不喜歡憑着道聽途說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所以他和趙宗林談話時是不帶有任何成見的,因爲他希望下面的人都能坦誠地談談自己的想法,也願意給每一個人一個重新定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