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說他願意了?”樂越一骨碌從牀上坐起身,眼瞪得像銅鈴,“蒼天,這人簡直有病。”

昭沅道:“他說,他做那麼多都是在試探你。總之你趕緊把勒索單撕掉吧。”

樂越立刻從懷中掏出那張紙,兩下三下撕得粉碎,飛快地跑去向鶴機子和師叔師弟們通報這個好消息。

青山派上下都欣喜非常,立刻舉行拜師儀式。杜如淵換上一件青山派的藍色衣衫,向祖師畫像行了禮,又對鶴機子行拜師禮,鶴機子替他束上藍黑色髮帶,插上青山派中人人有份的桃木簪。

樂越盯着杜如淵拜師,在心中琢磨他爲什麼要繞那麼多道彎,還要搞試探。這大概是讀書人的一點毛病吧,可能所謂的書生,只要碰到有人請自己幫忙,就會把自己想象成諸葛亮,把請他幫忙的人當成劉備,非要端個架子過過被人三顧茅廬的癮不可。

向鶴機子敬過茶後,杜如淵再和幾位師叔及樂越等同門師兄弟們見禮,即算禮畢。他入門排行在樂魏之後,是第十三弟子,鶴機子贈他一個道號樂唐。

昭沅和琳箐站在一旁觀禮,看到這裡,琳箐不樂意了:“我和昭沅不是在他之前嗎?沒有入門儀式我們都沒計較,憑什麼他排第十三?我們要怎麼算?”

樂越無奈地看看他,在心中道,姑娘,你先想想你是誰吧,能裝作不知道把你留下已經不錯了。

鶴機子道:“昭沅公子只算在本派掛名,並不是正式在籍弟子,相信他並不會計較。至於姑娘你,貧道實在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姑娘已經是青山派門下弟子了。”

琳箐揚起下巴道:“那就是你想賴賬不收我了是吧。”

鶴機子捻鬚道:“非也非也,天地道法圓融廣闊,我們青山派怎會狹隘地容不下姑娘這個弟子?如果姑娘也肯行入門禮,參拜祖師畫像,對貧道行拜師禮,貧道即刻便可讓姑娘入我青山派。”

琳箐撇嘴道:“麻煩死了,算了算了,我不樂意了。”她暗暗嘀咕,“什麼祖師畫像,你們的祖師,可能是不知道差了我多遠的後生晚輩哩,讓我磕頭,你們當得起麼?”

昭沅一直站在琳箐旁邊,它耳朵尖,這幾句話聽見了,遂擡起前爪,數了數指頭。

琳箐陰測測地從牙縫中道:“你是不是在算我有多少歲了?”

昭沅趕緊放下爪子:“沒有,我在算還有多久吃飯。”

琳箐哼了一聲,又道:“那這個新入門的,要怎麼稱呼我和昭沅?”

明明只是她自己對這件事計較個沒完,卻非要拉上昭沅,昭沅也感到很無奈。

杜如淵開口,謙遜地道:“雖然兩位在我之前來到青山派,但琳箐姑娘和昭沅賢弟看起來都那麼年少,讓我喊師姐師兄我實在喊不出來,只能請琳箐姑娘和昭沅賢弟讓我稍微逾越些,稱呼琳箐姑娘或琳箐師妹,昭沅賢弟或昭沅師弟了。”

他的態度文雅有禮,鶴機子大爲讚賞,又稱讚了他幾句。琳箐掃了杜如淵一眼,再哼了一聲。

一瞬間,昭沅突然看見杜如淵頭頂的烏龜睜開眼皮,目光中充滿了不屑:“一羣淺薄小兒。”

昭沅再要細看,烏龜又垂下眼皮打起了瞌睡,好像剛纔那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拜師儀式完成後,琳箐將樂越拖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神色肅然地道:“樂越,我總覺得那個杜如淵不是好人,你離他遠些。”

琳箐拖樂越時,樂越就扯着昭沅,昭沅便一同被拖了來,它謹慎地插嘴道:“我倒覺得他不像壞人。”

琳箐嗤鼻道:“你才上岸幾天?見過幾個凡人?沒有青面獠牙拿着棍子打你的你就以爲是好人了吧。我告訴你,凡間的人,越是壞,就越讓你看不出他壞。能讓你自始至終當他是個好人的,纔是真正厲害的壞人。”

昭沅似懂非懂地搔搔後腦,決定不再插嘴了。

樂越無所謂地道:“這個杜書生是好是壞,我懶得管,只要他能撐過論武大會這段時日就成。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說不定就永無瓜葛了。”

琳箐道:“真是這樣就好啦,我總覺得他會有很大瓜葛,會瓜葛很長很長時間。”

昭沅在心中贊同,它也有這種感覺。

樂越揮揮手:“那就等到時候再說了。呃,我忽然想起我還有要事待辦。琳箐姑娘,我先告辭片刻。”

昭沅還沒反應過來,樂越已經極其迅速地溜走了。

琳箐望着樂越的背景,咬了咬嘴脣:“他躲着我,是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琳箐本打算當天下午逮住樂越談談,結果他在青山派中神出鬼沒,一下這裡一下那裡,甚至還替鶴機子謄寫了幾份弟子名單,留待論武大會之用。最後跑去和杜如淵聊天,談論天南地北的異聞,聊到很晚。沒留給她一絲絲機會。

第二天,昭沅大清早被樂越喊起牀,揉着眼睛跟在樂越身後去吃早飯,哪知道剛打開房門,便看見琳箐站在不遠處。

琳箐對樂越昨日故意躲避之事好像並未介意,笑容燦爛地和樂越打招呼:“你起來了?”

樂越也笑容燦爛地迴應:“是啊,你起得真早。”昭沅想要悄悄繞走,又被樂越緊緊抓住。

昭沅瞄了琳箐一眼,見她用視線犀利地掃過樂越與自己的距離,但仍然笑盈盈地向樂越道:“嗯,我特意來等你的。”

這句話將一旁路過的幾個青山派弟子絆了個趔趄,師弟們火辣辣的目光紛紛向這裡飄來。

琳箐在這些熱烈的目光中繼續用明亮的眼睛望着樂越:“吶,你今天不能再不理我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吃早飯。”

樂越的感到有些困擾,有些滿足,有些無奈,唉,琳箐姑娘,你我人獸殊途,你的情意,我雖註定不能迴應,但我很感動。樂越假裝若無其事地道:“好。”

師弟們目送着大師兄和琳箐姑娘以及那個倒黴的仍然被大師兄拽着走的新師弟一行向遠處去。

春天來了,大師兄的桃花開了。

廚房中只有昭沅樂越和琳箐在吃早飯後,琳箐纏着樂越說這說那,樂越陪着她聊,氣氛不知爲何,有些詭異。昭沅夾在中間埋頭專心吃飯,不知不覺,吃了三個包子,兩碗粥,漲得打了個飽嗝。

樂越立刻關切地道:“唔,昭沅師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走動走動,早飯後要多活動,不然飯積在肚裡,中午就吃不下了。”

昭沅還沒答話,琳箐便緊接着道:“說得極是,我們一起四處走走。”

樂越向昭沅道:“師弟,要不要你我先一起去個茅廁?”

去茅房這種事,琳箐當然不能一道。

昭沅被樂越拖着向門外走,琳箐側首看着他們,忽然笑了一聲:“樂越,我還以爲你是個挺有膽量的人,原來是我看錯了。”

樂越停下腳步,皺眉回身。琳箐挑眉盯着他:“你從昨天起,就對我連躲帶繞,是不是因爲知道了我的真身?”

樂越僵了僵,昭沅急忙道:“不是我說的。”

琳箐嗯了一聲:“我知道不是你說的。”繼續瞧着樂越,“是你那位桔子皮臉長鬍子的師父告訴你的吧。”

樂越坦蕩蕩地一點頭:“琳箐,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換個地方繼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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