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潮山脈北方的樹林中,一個淡灰色的模糊人影緩緩浮現,在夜幕的掩隱下,看不清臉,只能依稀看到眉眼,這個人正是紀凡。
離開了百墓山脈一個半月,已經到了秋風瑟瑟的時節,樹林中落葉飄零,枯黃的葉子,已經在地上積了一腳厚。
“要入冬了!”
紀凡藏身一棵大樹後面向斷潮山脈眺望,可佈滿黑絲的雙目卻看不清晰。
紀凡一想到之前在百墓城外,碰到的兩個幻塵宗姑子,也沒能帶他去玄陰山脈,就不由有些感慨。
靠人不如靠自己,即便一路上艱難心酸,紀凡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來到了斷潮山脈。
行百里者半九十,以前那麼困難也捱了過來,越到後來,紀凡越是小心謹慎,以免急於求成功虧一簣。
放棄了百墓城外面十魔道的飛行點,一個月中,紀凡不但躲躲藏藏,野外也給他提供了一定的修行條件。
“過了斷潮山脈,再走一個半月,差不多就能到玄陰山脈了!”紀凡深吸一口氣,切身體會到了修行和生存的不易。
江湖催老,裁去春秋幾載,天涯行期,一生山水爲跡。
不知道爲什麼,紀凡想到了那個爬入他棲身樹洞地穴的少女。
當時在少女不能戰鬥的情況下,紀凡放過她,其實內心很是掙扎。
“呼~~~”
紀凡長出一口氣,在樹林的陰影中躺下,將枯葉往身上撥了撥埋上身形。
相比站着和盤坐,躺下更不容易被人發現。
“這斷潮山脈,同以往在萬山之域經歷的地方不一樣,希望能順利通過纔好。”紀凡閉上雙眼,讓疼痛的一雙眼珠能緩一緩。
儘管葬身於百墓山脈的少年,歲數也不大,但通過得到了他的瞳力記憶,紀凡還是瞭解了一些事。
據紀凡所知,斷潮山脈並不屬於宗門和家族勢力,而是被蒼巒州九大王朝的陵沙王朝所管轄。
到了斷潮山脈,就相當於到了陵沙王朝的北方邊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在紀凡想來並不假,就連修仙宗門,也很難超脫王朝的疆域。
斷潮山脈東西綿延上萬裡,就猶如一條主脈,橫斷萬山之域,陵沙王朝更是在此基礎上,修築了斷潮長城。
紀凡所來到的地方,只不過是斷潮長城其中一小段的陵玄關。
來的路上,紀凡一直帶着左臉有着燙傷的易容麪皮,以免遭遇什麼事,真實身份曝光,給他以後帶來麻煩。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儘快穿過斷潮山脈的好。”紀凡暗暗思量道。
小刺蝟已然被紀凡收入御獸石中,此時他身上的東西,就是一個小布袋,裝了些許銀錢和玄陰宗靈屍一脈婦人給的腰牌。
至於掩飾身份的藥簍,紀凡將其靠在了樹邊。
一夜無話,紀凡將雙眼的黑絲強自收斂。
翌日一早天沒亮,紀凡就在枯葉中起身,背上藥簍出了樹林,向巍峨的陵玄關走去。
朝陽升起,一座矗立在兩山之間的巨大要塞漸漸清晰,帶給紀凡難以動搖之感。
天空中偶有修士御寶飛行,到了要塞處並沒有徑直飛過,而是落下來走要塞的大門。
一大早進入要塞的人不多,出城的人卻有一些,多是忙於生計的貧民。
“不收入城費,盤查的也不是很嚴。”因爲雙眼看不太清,紀凡過寬闊的護城橋時,緩緩行走着。
“小子,哪裡來的?”
到了要塞大門處,一名身穿鐵甲士兵的詢問,讓紀凡心中一緊。
“回大人的話,小人是從百墓城而來,得到玄陰宗靈屍一脈尊長的指引,前往玄陰山脈試煉拜宗的。”紀凡從小布袋中,取出了一塊黑玉腰牌,恭敬躬身奉上。
“自己一個人從百墓山脈走過來的?”不只是詢問的士兵,其他士兵也多少露出了訝色。
“這一路小人走了百日,現在眼睛已經有些看不見了!”紀凡雙眼泛紅,好像要哭的樣子,心酸不足爲外人道。
“沒想到年紀不大,還挺有毅力的,不過城主大人有令,要招募挖礦工,你且先在陵玄關做一段時間礦工,再去玄陰宗吧。”接過黑玉牌的士兵雖有些動容,不過同另外一些士兵對視一眼,轉臉就對紀凡徵招。
“大人饒命……”
紀凡向士兵伸手,想要拿回黑玉腰牌,卻被守城士兵用槍桿一掃,打了個跟頭。
“壞了!”
憑紀凡的肉體力量與抗擊程度,根本不至於讓士兵用槍桿掃倒,他只是順勢收着勁兒讓槍桿打實,側滾了個跟頭。
“抓起來,帶走。”
打了紀凡的衛兵,不但將黑玉腰牌收起,更是將紀凡腰上的小錢袋拿下,說變臉就變臉,沒有一絲可憐少年千辛萬苦的意思。
“臭瞎子,還敢伸手。”
兩名士兵上前將紀凡架起,對他的頭部和腰連打帶踹,罵罵咧咧將抱頭擋臉的他打得東倒西歪。
進入要塞的一路上,紀凡就猶如滾地葫蘆一樣,起來又被踹倒,不但破衣爛衫,更是被打得灰頭土臉,就連雙眼都流出了血。
儘管紀凡怒火中燒,還是極力忍耐,捱揍的同時,記住一走一過山城中的情況。
直到兩名士兵發泄完不滿,纔給了一瘸一拐紀凡喘息的機會。
發現城中無論是貧民,還是修士,對士兵打人都不管,紀凡意識到,在這陵玄關中,陵沙王朝纔是權威。
上了山沒多長時間,兩名士兵就將紀凡帶到了一處礦場。
“帶來一名新礦工,好好招呼着。”
兩名士兵刻意同礦場管事的士兵打招呼,讓紀凡感受到沒有讓他活下來的意思。
“我報出了玄陰宗靈屍一脈的尊長,黑玉腰牌還是被沒收了!”紀凡想到了,自己若死在這裡,恐怕前往玄陰山脈試煉的事,就會不了了之。
到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看似無依無靠,消失於萬山之域的少年。
“年紀不大啊。”
臉上有着刀疤的中年管事士兵,在守要塞城門的兩名士兵走後,咧嘴對紀凡笑語道。
感受中年管事士兵的眼神,紀凡覺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饒命……”
紀凡哆哆嗦嗦,說話不利索,猶如害怕到了極點。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沉妖山脈,久遠的歲月中,不只是沉沒了很多強大的妖獸,更是葬了難以計數的人,你要做的,就是開闢礦道找尋妖骨和遺骸,將之在地下礦脈中帶出來。”中年管事士兵對紀凡笑語道。
紀凡此時的緊張,已然不是全然裝出來的。
“狗牙,讓他拿工具下礦洞,不聽話就直接殺了。”中年管事士兵對一名兩顆尖牙較長的年輕工頭交代,不無給紀凡聽之意。
一個鐵網袋子中,鏟子、鎬頭、鑿子和手錘,都是用精鐵打造,讓紀凡這個孩童帶着,顯得頗爲吃力。
礦洞口在外面看着挺大,可進入其中,光線極爲暗淡,每隔一段,會有油燈,紀凡雙眼模糊,更是看不清楚。
“快點,不打不走是不是?”
在前面領路的青年工頭,回頭狠狠看了紀凡一眼。
紀凡這時算是切身體會到了,像陵玄關這樣惡劣的地方,不會憐憫弱者,眼淚與求饒更是沒有用。
“要怎麼辦呢?”
拖着鐵網袋子下礦的紀凡,暗暗記下礦道的路徑,覺得暫時不適於輕舉妄動,得了解情況再找尋機會逃脫。
到了礦洞深處,礦道更是四通八達,就好像蜘蛛網一般,尋常人若是進來沒人領着,怕是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開礦的聲音,在各處不絕於耳,紀凡也偶爾能碰到,一些礦工揹着碎礦石往出走。
不多時,紀凡甚至經過了礦洞中的監獄,鐵柵欄的礦牢空間並不深邃,裡面還有三個倒着的人一動不動。
礦洞深處的氣味難聞,呼吸着嗆得慌。
向礦洞深處足足走了半炷香,青年工頭纔將紀凡帶到了一處礦道的盡頭。
“你就在這兒鑿,看到最後一根礦道支柱了嗎?一天時間,得往前沿着礦道的朝向鑿兩丈,再上兩根支柱才行,挖不出來,也就不用吃飯了,一旦出了叫不準的東西,往回走搖鈴,到時候會有工頭過來,當天你就不用幹活了,但若是亂搖鈴的話,我會讓你知道懲罰是什麼滋味。”青年工頭陰笑着對紀凡道。
青年工頭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走後,紀凡並沒有開礦,而是坐在礦洞一側的地上,露出了複雜之色。
紀凡想到過被修士盯上,或是碰到妖獸,卻不料被抓,成爲了挖礦的苦力。
“沉妖山脈嗎?”
紀凡倒知道,斷潮山脈也被稱爲沉妖山脈。
作爲陵沙王朝的漫長關隘,斷潮山脈阻擋獸潮的同時,折損的人族和妖獸,確實是難以計數。
拿起礦石袋中的銅鈴鐺看了看,紀凡思量着偷跑出去的可能。
一路下來礦洞,紀凡發現,看守之人還挺多的。
挖礦出點力氣,對紀凡來說,並不是很困難,此時的他拿起精鐵鑿,完全沒有了羸弱的模樣。
“噗~~~”
紀凡右手攥握精鐵鑿,稍稍發力向礦道盡頭的岩石上一插,沒用錘擊就貫入一寸。
“之前我捂住了臉,易容麪皮沒讓人破壞,早知道這樣,就不將黑玉腰牌拿出來了,倘若我逃了,不知道那黑玉腰牌,會不會成爲一個破綻!”紀凡向易容麪皮的左臉傷疤虛摸,神色深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