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熱,秋府的六進東院,一身家丁布衣的青年,拿着網兜在院內的草木中除蟲。
“這兩天的蟲鳴聲,吵得小姐睡不着覺,抓仔細些。”一旁的年輕婢女,特意對布衣青年叮囑道。
這看似十八九歲的青年家丁,正是來了秋府已有兩月的紀凡。
因爲紀凡爲人機靈,又能虛呼,管事婢女巧葉,倒是一改他來時的不好相與,能同他相處的不錯了。
“到季節了,這些小蟲子自然是要澎湃起來了,怎麼能抓得完。”紀凡喘了口氣,直了直腰好像很累的樣子。
“趕緊幹吧,晚上若是再叫喚,看小姐不收拾你。”巧葉更多是爲紀凡好。
“六進東院的活原來就這麼多嗎?真是有夠不容易的。”紀凡搬起花盆,底下剛好藏了兩隻蟋蟀。
年輕婢女到了紀凡身邊,用手向着他腰上杵了杵,暗暗示意院中還有兩個小丫鬟,別說不着調的話。
“我前天出去,看這個髮釵挺好,特意給你買的。”紀凡繫好網兜,用布衣擦了擦手,從袖口中取出了一圓不大的琉璃髮釵。
對於紀凡的虛呼,年輕婢女頗爲受用,面容甚至有些泛紅,接過髮釵卻白了他一眼。
作爲僕役,紀凡在六進東院,能做些婢女幹不了的搬物上高,倒也算不得粗活。
整個六進東院,巧葉帶着兩個小丫頭,男僕役就紀凡一個,不同於女子不宜出門,他平時裡還能出府上街,幫着買買東西。
六進東院也算是後宅,這兒一亭,那兒一閣,錯落有致,雍容大方,紀凡自己一個人住着一間石屋,頗爲的舒服。
像秋府這樣的人家,主子的吃喝,每日四餐都是定時定量的,還有小廚房,單單是紀凡撿些吃喝都挺精緻。
白日掃塵,灑掃院落,清洗各種器具,拆洗被褥窗簾,撣拂塵垢蛛網,疏浚明渠暗溝,單單是大盆,在六進東院中就放了六個。
作爲六進東院的主子,秋燕珊平日也是忙的不得了,學琴棋書畫就不說了,還要修煉,沒事會在院子中練練舞,施展一番劍法。
貴族子弟之間的走動,也是秋燕珊經常會做的事。
六進東院每個月會徹底打掃一回,吃完晚飯又收拾了一番,紀凡這才能歇下來。
燒着熱水的紀凡,暗笑好在不用天天這麼幹。
總體而言,紀凡在秋府中呆得還算不錯。
“今晚巧葉姑娘守夜嗎?你幹一天活兒也累了,我替你吧。”紀凡幫着年輕婢女將燒好的熱水打入浴桶中,小聲對她笑道。
“那可不行,咱們小姐晚上若有事,你也不方便,我讓小雙和小宛她們幫襯着就行了。”年輕婢女偷偷示意,紀凡可以歇着了。
秋燕珊嫌棄紀凡,近身伺候的事情,肯定是輪不到他,作爲奴才,他也就是幫着乾乾活跑跑腿。
夜晚靜謐的月光特別清晰,就像小石子投進了水裡,蟲鳴聲果然少了。
靠坐在廊柱長椅上的紀凡,在如霜的月色中,緩緩閉上了雙眼。
懸巖州中部大宗門雖不多,可是卻存在着十多個大大小小的王朝,這其中又是以大嵐王朝最具實力,疆域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懸巖州中部區域。
天嵐城作爲大嵐王朝的皇城,更是極爲繁華,之前紀凡到落羽城的時候,就覺得很浩瀚了,可是同天嵐城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秋府也算是修煉世家,不過老祖宗的膝下,女多子少,三個女兒兩個已經出嫁,另外一個則是拜入修煉宗門,兩子都在朝中,一個在刑部任職,一個爲副衛長,算不得什麼大員。
眼下秋府中所住的人,修爲最強的,就是老祖宗常英,還沒過通玄中期。
至於六進東院的秋燕珊,不過是煉氣二層的小修,就秋府這樣的家世,放在天嵐城中,恐怕連小戶都算不上。
拋去修煉世家不提,秋府的吃穿用度倒是不愁。
雖然秋燕珊的修爲不高,但也算是長房大夫人嫡出,再加上自小培養的還可以,倒是在三代子弟中小有才氣,在老祖宗面前也很得臉。
秋燕珊這一輩的年輕子弟不少,是因爲老祖宗膝下兩子妾室挺多,長房就有五位夫人,小妾還好幾個,二房的夫人和小妾也得有六七個。
除了老祖宗之外,在秋府女眷中能主事的,更多是兩方的正妻,也就是當時紀凡參選家丁之時,正堂兩邊下首位所坐的婦人。
“怎麼在這兒睡着了?”
夜裡年輕婢女巧葉閒下來,看到紀凡一腿搭坐在廊椅上,不由關心小聲召喚他。
紀凡稍稍睜開平凡的雙眼,看了看面前的年輕婢女,這才露出了笑容:“外面還算涼快,吹吹風也挺好的。”
“嫌熱就用些冰,但別讓小姐知道。”巧葉湊近用極小聲對紀凡道。
“還是算了吧,讓人發現,還不得扒了我的皮,盛夏用不了些日子就過去了。”紀凡笑着起身道。
“那我去小廚房,給你成碗去火的蓮子湯。”巧葉示意紀凡回屋等着。
剛開始來的時候,巧葉作爲秋燕珊的貼身婢女,很不好相處,不過在紀凡時不常的虛呼奉承下,現在倒是對他很好了。
在秋府,紀凡吃得好睡得香,雖然平日要幹些活,過得卻是比以前舒服不少。
回到石屋之中,紀凡抻了抻懶腰,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把茶壺,對着壺嘴喝了一口,就像是老太爺一樣。
石屋中算不得精緻,一套桌椅,一張石牀,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大物件。
不大一會兒,巧葉就端了碗蓮子湯進來。
“慢點兒喝,不夠廚房還有。”
看到紀凡喝得急,年輕婢女小聲對他道。
“這麼晚了,還不歇下嗎?”
將一碗蓮子湯飲盡,紀凡臉上露出舒暢的笑意道。
“明日段家長房的側室要來府上,還歇不下,你也要注意一些。”巧葉對紀凡提醒道。
待到巧葉離開,紀凡這才躺在了石牀上。
翌日清晨,紀凡早早就起來收拾一番,幫着巧葉將清洗之後的東西都換上。
吃過早飯,看到從樓閣下來的秋燕珊一身輕紗披帛,紀凡總覺得她穿得暴露了一些。
“再過些天就是聖天節了,府中各房院都得準備準備,雖說六進東院的人不多,卻也得安排安排,該買什麼你在巧葉這裡支了錢,就出去買一買,另外今日老祖宗叫了戲班來,你就別跟着了。”秋燕珊瞥了一眼紀凡,對他言語道。
在六進東院之中,小雙和小宛的地位比較低,只是粗使丫鬟,還跟不得秋燕珊的身邊。
聽到秋燕珊的說法,紀凡微微揖禮,連忙將她和巧葉送出院,對於跟着主子進進出出的事,他也不太願意做,莫不如出去上街來得清閒。
來到秋府,紀凡也感受到,下人僕役不是那麼容易的,區區一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小姐,就已經不好伺候了,更不要說是大戶人家。
“聖天節嗎?”
紀凡以前也只是在蒼巒州道玄城的時候,過過一次聖天節。
據紀凡所知,蒼巒州和懸巖州,以及星羅海,每年在盛夏的時候,都會有聖天節的祭祀,以示對天道的敬重。
一些底蘊深厚的家族,對於聖天節的祭祀也比較重視,一則是希望天道庇佑,二則也是彰顯家世底蘊。
“這秋府還是太小了些。”
出了六進東院,看到府中的丫鬟和僕役做事急急匆匆的,一副要招待貴客的情形,紀凡不由在心中暗笑道。
秋府位於天嵐城西,相比大戶人家也算不得太起眼,不過府外的街道上,倒是挺熱鬧。
掛着巧葉給的小錢袋子,紀凡早早就在街上買好了一些玩物,旋即去了清宴園,至於祭祀要用的東西,還用不着他來管。
一般紀凡沒事出來,最願意來的地方,就是城西的清宴園,他比較喜歡聽曲看舞,花上些銀錢在園子中喝些茶,倒也挺享受。
清宴園今日出臺的是清風醉,琴曲如沐清風,劍舞醉泣寒霜。
對於紀凡而言,這清風醉完全算不得精妙,但他還是很有興致,陶醉其中。
如果讓殷寶兒看到紀凡這般,估計都得笑他的毛病,這要是有誰唱個曲弄個舞,就能將他引去了。
在清宴園吃了個飯,紀凡一直混到下午,才意猶未盡拎着兩個大包裹回去了秋府。
“這是幹什麼啊?”
一入六進東院,紀凡就發現巧葉和小雙、小宛三名婢女跪在了院子中,花盆被砸了好幾個,就連一棵矮鬆也被切斷。
“你怎麼纔回來?”
秋燕珊明顯是發了很大的小姐脾氣,狠眼向拎着兩個大包裹的紀凡看去。
“奴才心思着想讓小姐高興,去給小姐買了風箏和煙花,還有這些做花燈的東西。”紀凡連忙上前給秋燕珊看包裹中之物。
紀凡買的小來小去物件不少,還有着撥浪鼓和繡球。
“這是誰惹小姐不開心了,奴才拼了也要給小姐出氣。”紀凡放下東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巧葉三女,對秋燕珊表着忠心。
“就憑你一個低等僕役嗎?都起來吧。”秋燕珊雖瞧不起紀凡,不過對他能說出這番話,還是消了一些氣。
至於阿諛奉承的紀凡,作爲奴才而言,倒是不會讓他太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