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開!”李貞急着想知曉兩位妃子平安與否,一見諸人將殿門口圍得水泄不通,登時便怒從心起,冷聲喝了一句。
“叩見殿下。”諸人聽到喝聲,這才發現是李貞到了,忙不迭地便跪倒在地,高聲請起了安來,一時間鶯鶯燕燕的聲音登時便響成了一片,攪得李貞頭暈腦脹。
“生了麼?”李貞邊問着話,邊要往內裡走。
“殿下,您可不能進去,龍子尚未降生呢。”一名宮女見李貞要往裡闖,忙不迭地便站了出來,攔住了李貞的去路。
щщщ◆ тт kΛn◆ C○ 李貞立住了腳,瞪了那名宮女一眼,可到了底兒還是沒往裡闖,只是焦躁地撓了撓頭,問了一聲道:“產婆來了麼?何時能生將出來?所有物事都用滾水過了沒?……”
李貞一連串的問題拋將出來,生生將那名宮女問得暈頭轉向,再被李貞先前所瞪視的那一眼嚇得夠嗆,這會兒身子哆嗦得厲害,哪能答得出話來,還是邊上一名小宦官機靈,緊趕着回答道:“啓稟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就緒,便是宮裡那頭也都去通傳過了,請殿下放心。”
放心?李貞哪可能真的放下心來——這時節女人生孩子可不似後世那麼簡單,那可是上鬼門關啊,一個不小心便是兩命全喪,可急也無可奈何,李貞無奈地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自己卻在宮門口轉悠個不停,眼睛不時地望向了暫時無動靜的寧安殿,急切地期盼着。
哭喊聲漸漸地響了起來,先是左邊殿中的裴嫣,接着右邊明月公主也放聲哭喊了起來,間或還夾雜着產婆鼓勵的聲響,那等鬧騰勁令李貞的心都揪緊了起來,可又使不上勁,急得在原地團團轉,此時的李貞哪還有半點太子的氣度,簡直就跟只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般,瞧得一起子宮女太監們想笑又不敢,個個憋得面色通紅,難受已極。
“殿下,沒事的,嫣姐姐、月兒姐姐都是好人,菩薩會保佑她們的。”緊跟在李貞後頭趕到產房的薩蘭依妮聽着產房裡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小臉蛋也是煞白一片,可眼瞅着李貞如此焦躁,忙不迭地走上前去,牽住李貞的手,悄聲地安慰道。
“嗯。”李貞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可視線卻始終不離宮門,臉上的焦躁之意依舊未曾減弱半分,只是不再四下瞎轉悠了罷。
薩蘭依妮原本被宮裡的哭喊聲驚得不輕,可一感受到李貞身上那濃濃的憂慮,薩蘭依妮心裡頭立時泛起了一陣陣說不出的滋味,恨不得在殿裡哭喊便是自己,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巴紮了一下,抿着嘴,輕輕地咬着脣,將頭靠在了李貞的肩頭上,靜靜地等待着宮裡的動靜。
宮裡頭的哭喊聲愈來愈響,左右唱和,此起彼落間令李貞等得格外的心焦,恨不得衝將進去看個分明,可又怕驚擾了產程,也就只能強自忍耐着,正心慌間,突地一聲悠長的嘶吼聲響起,一陣嘹亮的兒啼驟然響了起來,宣告着新生命的誕生!
“生了,生了!”李貞激動得簡直難以自持,興奮地一揮拳,吼了起來,拔腳又要往內裡闖去,毫無疑問,再次被宮女們攔了下來,無奈之下,只好在宮門口搓着手團團亂轉。
“稟殿下,太子妃娘娘生了個龍子。”就在李貞等得不耐煩的當口,一名渾身大汗的產婆抱着個包裹快步從宮裡走了出來,一見到李貞的面,緊趕着便討起了喜來。
“好,太好了!”李貞顧不得許多,幾步竄了過去,從產婆懷中接過小傢伙,笑呵呵地打量了起來,臉上滿是幸福的微笑。
只可惜李貞也沒等得意多久,纔剛抱着新生兒逗着趣呢,又一名產婆從宮裡匆忙而出,臉色慌張地稟報道:“殿下,白娘娘腹中雙子,胎兒過大,怕是要難產了。”
“啊,什麼?怎麼會這樣?”李貞一聽之下,登時就急了,匆忙將手中的新生兒交到了薩蘭依妮的手中,瞪着跪倒在地的產婆,高聲喝道。
“殿下息怒,奴婢們已經盡力了,可……”那名產婆眼瞅着李貞發怒,登時便嚇得渾身直打哆嗦,緊趕着便要開口解釋。
“混帳,快,快去請太醫來!”李貞哪管那名產婆說的是甚子,一揮手,高聲喝了一句。
“啓稟殿下,劉太醫已在內裡,正在設法,可……,可……”那名產婆被李貞的怒火雖嚇得不輕,可還是結結巴巴地稟報道。
“可個甚子?說!快說!”李貞急了,一把將那名產婆拎了起來,高聲喝了一句。
“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是劉太醫說的,不關奴婢的事啊,劉太醫要問殿下,是要大人還是孩子,啊,真不關奴婢的事啊……”那產婆不過尋常人而已,哪經得起李貞這般對待,登時便嚇得手腳亂揮,急促地便亂嚷嚷了起來。
“大人?孩子?”饒是李貞素來心性堅忍,可一聽到這麼個選擇題,整個人登時便懵了,手一鬆,任由那名產婆摔倒在地,恍然間,與明月公主相親相愛的一幕幕飛快地在眼前閃過,心亂如麻之下,臉色已是煞白一片,魁梧的身體搖搖欲墜。
“殿下。”抱着新生兒站在一旁的薩蘭依妮見李貞如此狀況,急得要哭了,可手中抱着孩子,卻又騰不出手來,好在此時原本正主持宮中諸事的陳倩娘及時趕到了,輕呼了一聲,伸手扶住了李貞的胳膊。
“沒,沒事,本宮沒事。”李貞伸手撥開陳倩娘攙扶的手,一個大步走到跪倒在地的那名產婆面前,提高了聲調道:“傳本宮令諭,能保得母子平安者,重賞五千貫,若是……若是不行,保住大人罷。”話一說完,李貞渾身的力氣登時就此耗盡,兩顆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流淌了出來。
“爾還不快去!”陳倩娘忙不迭地伸手扶住李貞,回頭對着傻愣愣坐在地上的產婆斷喝了一聲。
“啊,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那名產婆這才醒過了神來,一骨碌跳將起來,便要往宮裡頭跑去,可還沒等她跑到宮門處,卻聽一聲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站住,本宮有話要交代!”隨着聲音的響起,場中諸人這才驚覺燕德妃不知何時已率着一大幫宮女、宦官趕了來,邊上還隨侍着幾名太醫。
“孩兒見過母妃。”李貞一見燕德妃到了,忙搶上前去,便要請禮問安。
燕德妃略帶不滿地掃了李貞一眼,緩緩地開口道:“天家子息不容有失,此乃體制,違背不得。”話音一落,也不給李貞開口解釋的機會,側頭看向身邊的幾名太醫,慎重地福了半福道:“王太醫,孫太醫,趙太醫,老身拜託諸位了,但得母子平安,定當重謝。”
“請娘娘與太子殿下放心,我等定當竭盡全力。”幾名太醫哪敢受了燕德妃的禮,全都慌亂地退了開去,各自躬身領命不迭。
“去罷,本宮等着爾等的好消息。”燕德妃沒理會李貞在邊上不安的小動作,一揮手,將幾名太醫都讓進了寧安殿中,回身從薩蘭依妮的懷中抱起正啼哭個不休的新生兒,喜滋滋地低頭親了親小傢伙的臉蛋,高興地道:“好小子,跟你爹小時候長得還真像,這纔是我天家的種,瞧瞧,便是哭都響得嘹亮。”
“母妃,小傢伙怕是餓了罷。”李貞自是知曉燕德妃出言敲打自己,爲的便是先前自個兒要保大人放棄孩子的選擇,可也沒轍——李貞來自後世,在他看來,有大人在,孩兒以後還會有,若是爲了孩子捨去大人,李貞無論如何也不肯幹,然則燕德妃既然將體制都搬了出來,李貞自也不好當衆跟燕德妃起衝突,只好順着燕德妃的話題,陪着笑地說了一句。
老人總是疼孫子的,儘管燕德妃對李貞先前的抉擇兀自餘怒未消,可一聽小傢伙餓了,立馬慌了神,四下張望了一下,緊趕着招呼道:“快,快叫乳孃來,莫餓着了我乖孫兒。”那等張皇的樣子,哪還有往日裡清淡冷靜之氣度,跟街邊的老大娘倒很有些相類似,瞧得一衆宮女、宦官們都傻了眼。
燕德妃下了令,自有人去尋了乳孃來,抱着小傢伙便回裴嫣身邊餵奶去了,這一頭算是消停了下來,可寧安殿裡明月公主的哭喊聲卻愈發大了起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令大殿門口的一衆人等全都揪心不已,只不過揪心歸揪心,這等時分誰也幫不上忙,又因着燕德妃、李貞都在場,自是沒有人敢亂說亂動,全都屏氣凝神地往着宮門,唯有明月公主淒厲的哀嚎在東宮的上空纏繞徘徊。
難產在醫學發達的現代都是件棘手的事情,更何況是缺醫少藥的唐時,加之又無甚破腹產之術,更沒有麻藥,縱使幾名太醫都算是術業有專攻之輩,面對着痛苦不堪的明月公主,也很有些子束手無策,商量來、商量去地整蠱了好一陣子,眼瞅着明月公主氣息漸弱,都有些個慌了神,到了末了,還是最精於婦科的劉太醫下了決心,拿着根百年老山參疾步走到明月公主的牀前,躬身稟報道:“娘娘,微臣這便要準備動手了,此處有顆老山參,娘娘若是支撐不住之際,便咀嚼上一回,提提神。”
明月公主已被陣痛折磨得有氣無力了,可一聽劉太醫說要開始了,精神突然之間振奮了起來,伸手接過老山參,緊緊地握着,用盡力氣喊了聲:“保住孩子,別管我!”話音一落,一陣劇疼襲來,明月公主忍不住再次慟哭了起來。
劉太醫原本就怕明月公主追問詳情,此時一聽明月公主如此說法,心神稍定,拿過一塊熱巾子擦了擦手,對着牀頭幾名產婆一揮手道:“殿下有令,母女平安,重賞五千貫,開始!”
那數名產婆前前後後已經摺騰了近兩個時辰了,早已是精疲力竭,可一聽賞錢如此之豐厚,立馬全都來了精神,涌將上去,按手的按手,按腹部的也忙個不停,“用力”、“擠!”之類的號子響成了一片。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日頭已然西斜了,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寧安殿中明月公主的哭嚎聲也漸漸地低弱了下去,看情形,情況似乎不妙,大殿門口的一衆人等的臉色也愈發黑了下來,原本就焦躁萬分的李貞再也沉不住氣了,恨恨地一跺腳,也不管身後燕德妃如何喊,身形一閃之間,人已衝進了宮中,如飛一般地穿過門廊,闖進了產房之中,正值此時,原本已漸無力的明月公主見着愛郎趕來了,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大叫了一聲,腹部猛地一個收縮,一陣劇疼之後,便是一陣暢快。
“出來了,出來了,是龍子!”正忙着幫明月公主使勁的產婆手腳麻利得很,一把接住衝將出來的孩子,只一看,立馬興奮地叫了起來,話音未落,明月公主身子猛的一挺,第二個孩子也冒了出來,這回卻是個女孩。隨着產婆的拍背動作,兩個默不作聲的小傢伙幾乎同時放聲大哭了起來,哭聲頗爲嘹亮,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兩小傢伙嚎啕的聲響。
龍鳳胎,這可是罕見之至的事兒,可李貞卻顧不得興奮,甚至顧不得去看看兩哭鬧正凶的小傢伙,身形一動間,人已躍至牀邊,右手握住明月公主蒼白而又無力的小手,左手抹了抹明月公主蒼白的小臉,動情地道:“月兒,辛苦你了,本宮……”話到末了,已是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殿下,別,妾身身上髒,妾身願爲殿下做任何事。”明月公主雖是產後無力,可一見愛郎如此深情,自是欣慰得很,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的燦爛。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龍子、公主都安好。”一旁忙碌着的產婆此時已將兩小傢伙都清洗了一番,又用乾淨的布包裹好了,湊到近前,討起了喜來。
“孩子,我的孩子。”明月公主一聽孩子,立馬就急了,拼着命地要起身,慌得李貞忙不迭地伸手攙扶了一把,邊上見機得快的產婆立馬將幾個軟墊墊入了明月公主的身下。
“殿下,您去看看嫣兒姐姐罷,妾身沒事了。”明月公主雙手抱着兩孩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樂了好一陣子,突地見李貞還在身側,這纔想起同樣待產的裴嫣,忙出言說了一句。
“那好,本宮回頭再來看你。”自裴嫣產後,李貞憂心着明月公主的產情,竟忘了要去陪裴嫣,聽明月公主這麼一說,愣了一下之後,也沒有堅持,笑呵呵地逗弄了下小兄妹倆,深情地看了明月公主一眼,大部向宮殿左邊的產房行了去……
東宮一日裡添了三口,李世民龍顏爲之大悅,人雖未曾親臨,可聖旨卻下得很快——次子賜名李勇,三子賜名李敢,至於幼女麼,雖沒賜名,也得了個安寧公主的頭銜,恩賞了古玩、珠玉若干,得到消息前來祝賀的東宮諸官更是濟濟一堂,忙得李貞腳不着地,累得夠嗆,可心情卻是大快,好不容易將燕德妃送走了,又打發走了諸屬官,這才拖着腳向顯德殿的書房行去,只因今日拜會長孫無忌的事情還尚未跟兩大謀士商議呢,即便再累,李貞也得堅持着議上一回。
先前諸人賀喜之際,兩大謀士並不曾去湊那個熱鬧,而是在書房裡商議着各種事宜,待得一見李貞一臉子疲憊地行進了書房,忙都起了身,各自出聲道:“恭喜殿下喜得麟兒、龍女。”
兩大謀士的聲音自是不小,可內裡的喜悅成分卻着實並不算多,反倒有隱隱的憂慮在內,李貞人雖疲憊,可心思卻依舊靈動,只一恍然間,便已知曉其中只怕另有蹊蹺,眉頭登時便是微微一皺,擡了下手道:“二位先生都坐下罷,可是有甚大事麼?”
納隆看了莫離一眼,率先開口道:“啓稟殿下,就在先前,內廷已傳下兩道明詔,言及東宮添丁,是爲大喜,着大赦天下,並修寺院一座以爲祈福之用,此爲其一;另有一道詔書乃是討伐令,言及明年三月,陛下將親率大軍征討高句麗,以揚我大唐之威。”
“嗯?這麼快?”李貞還真沒想到老爺子會藉着東宮添丁之事,將征伐令也一併頒佈了出來。
“此亦正常之事罷了,該看的陛下都已經看到了,原也無須再遷延,此番陛下此舉也屬用心良苦罷。”莫離搖了搖手中的羽毛扇,淡然地說了一句。
嗯哼,那倒是,嘿嘿,真要是朝議上鬧騰起來,那哥幾個的用心只怕就要大白於天下了,老爺子這是捨不得來着。李貞反應得極快,只一想便已明白了李世民息事寧人的用心,這是既要諸皇子來牽制自己,又不願諸子鬧得太過火,用心倒是好的,只可惜不單李貞,便是諸王只怕也不會接受李世民的好意,大傢伙該如何廝殺,依舊是如何廝殺,這已經是個解不開的死局了。
“罷了,此事就這樣過去了也好。”李貞原本就着老爺子的局順勢布了個局,打算將諸位兄弟一併套將進去,只可惜被老爺子來上這麼一手給攪了,心情雖略有不爽,卻也懶得計較,揮了揮手,悻悻然地說了一句。
事已至此,不罷了又能如何?兩大謀士爲了設圈套讓諸王去鑽,可是沒少操心費力,眼瞅着套子即將成型,卻被李世民這麼一道詔書,輕巧便破了去,二人雖豁達,卻也難免有些子不爽,可聽着李貞這麼一說,二人反倒笑了起來。
“殿下如今子息漸多,自是可喜可賀之事,只是恐有一事殿下須得有所準備纔是。”莫離身爲謀士,又是李純名義上的師傅,對於李貞之後繼者之事不能不加以考慮,此時見氣氛稍洽,便出言隱晦地提點了一句。
李貞乃靈醒之輩,一聽便知曉莫離所言的潛臺詞之所在,登時便愣了一下,眉頭就此緊鎖了起來——李貞自是不想讓奪嫡之爭在自己的兒子們身上再重演上一回,先前閒暇時也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只不過卻並不曾深入地思考過此事,此時一聽莫離提點,李貞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作答的,這便有些個心煩地在書房裡來回踱起了步來,良久之後,突地眼前一亮,想起了前世所看過的電視劇《康熙王朝》,心中一動,登時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兩大謀士滿頭的霧水,愣是搞不懂李貞爲何大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