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莫斯騎在海豚身上只覺腳下像生出兩隻翅膀,駕起他飛馳而去。他緊閉着眼,怕時間長了雙目被海風澀幹,溼潤的冷風從他耳旁呼呼掠過很久一段時間後飛行才停住。
睜開眼的那刻他呆住了,真不曉得自己究竟被帶到了什麼隱秘所在。
這裡,上空的天和下方的海,還有陸地上的植物全部都是徹頭徹尾的藍色,在這**神聖的色彩間又散發着朦朧而慵懶的熒光,讓他頓覺有如踏入仙谷的飄悠恍惚感。
德莫斯將信將疑間從海豚背上跳到陸地。腳下,他只看到茶白色的水晶鋪出一條條細長綿延的小路,其間偶有盛開的藍色透明的三瓣花朵點綴。極小心邁開一步,朵朵藍花立即被他雙腿間帶起的微風吹散,在清澈的空氣裡輕盈地化爲熒粉,而地上閃爍微光的茶色碎粒便發出陣陣悅耳寧神的脆響。
若不是親眼所見,德莫斯也不相信世間真會有這麼個清幽的好去處,心靈上剛剛被戰火留下的餘震此時已完全平息。不僅如此,在這個曠世仙幽的奇特魅力洗禮下,貪、嗔、欺等慾念都會縮退爲灰垢與塵埃,然後隨風散去,最後只留下心靈中最爲純粹的淨與靜。
“你終於來了,黑暗之神。”
氣氛異爲安靜,除了極其微弱卻奇特的螺音一直在空冥之中響奏着,因而特里同的嗓音也不乏清晰。
德莫斯立即循聲沿着水晶路走上來。
“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
“不錯,是我以螺號之音作爲指引,讓那對海豚帶你來,爲的正是她…”
特里同與德莫斯對話一句側了側身,亮出身後方的一牀七彩珊瑚巖,岩石上躺的正是德莫斯一直苦苦尋覓無果的卡蕾忒。
德莫斯大步流星奔跑過去。
沒錯,真的是她,穿着水戰時德莫斯所見的宛如水中之花的白紗長裙安靜地沉睡着,兩臂抱於胸前食指輕輕交叉在一起。在她額頭上方,特里同的螺號在和她眉心間隔一段距離的位置凌空懸浮。不知它的主人使的什麼法術,那螺號竟自己一邊緩慢的自轉着,一邊發出低沉的螺音。
她的容貌還是那樣清婉醉人,眉目間悠盪着一絲釋然而欣慰的淺笑,緊閉的雙眼眼角瑩瑩潤潤,教德莫斯瞬息憶起她的身影被海浪擊碎前離別的淚光。
沒錯,是她,真的是卡蕾忒,那朵潔白優嬈的水中花——
“卡蕾忒!”
德莫斯急切呼喚她,舉手去握她的手卻電擊般彈回去,因爲觸摸到的那份冰冷真正使他感覺恐懼。他又看遍她周身血淋淋的傷口,手指顫抖着,自始至終沒有落下的勇氣。
“想必你已經知道她被附有歐拉士怨靈的魔琴襲擊的事。雖然最終魔琴的力量得到銷燬,但她…”
特里同上前一步,鬱郁做出陳述。
“是你們!又是你們海族所爲——”
德莫斯的神態隨着特里同訴說的節奏發生着變化,兇惡的兩眼中那點明朗的黑魄逼緊特里同,就像獵槍的準星精確地向獵物瞄了準。
“你……居然怪罪我們?”
特里同輕笑德莫斯的不知好歹,尤是注意到他在爆發雷霆的時刻右手習慣地召出了武器“毀滅”長劍時,特里同表現得更爲鎮定和冷淡。
“黑暗之神,老實說我對你並不很瞭解,但是隻對你孤身闖入海底神殿,不惜以提坦神族的至寶換取心愛人的舉動,敵對的我不得不爲你的膽識與魄力折服,可是如今,我看到的完全是個沒有責任感,滿心充滿戰爭欲與權欲的粗莽神祗!我問你,在你心中,卡蕾忒遠和雅典娜寶石相比哪個更爲重要?你最珍視在乎的,究竟是至高無上的權力,是萬神之神的王位,還是和卡蕾忒的感情?”
“…我…”
德莫斯完全語塞,俊挺的五官溢滿羞愧,這是他頭一次被個孩子問得訝然失言,而且問的問題居然一針見血。
特里同的提問雖然有條不紊,態度和語氣保持不溫不火,但蘊含其中的殺傷力遠比憤怒更加兇狠更加強硬,將德莫斯的自尊毫無情面的逼向絕境。
等待中,特里同的表情因無奈而變僵。走近卡蕾忒,他眼神悲傷地凝望沉睡中的她。
“卡蕾忒的心…從進入海底神殿起就一直牽掛你的身上。她渴望見你,卻又不想你爲拯救她而涉險,矛盾的內心時時承受着無比痛苦與煎熬。而你呢?你到底在做什麼!你進入海底神殿難道只爲和海王爭奪雅典娜寶石的歸屬而不是救她嗎?如果真是這樣,你真是辜負她了,不僅辜負她對你的信任與寄託,還辜負她在生命逝去的最後瞬間對你的守護。”
“守護…”
“是啊,你應該早就看出來,海戰之時現身助你的,並不是卡蕾忒的真身對嗎。”
看到德莫斯臉色闇然,特里同停一下繼續做出解釋。
“當初在海底神殿,卡蕾忒因設計救你被海王識破引來殺身之禍。遭魔琴重創後爲帶她避開敵人,也爲了爭取多一分的時間等你,我只好帶她來到這裡,在衆神統治的時代被稱爲‘海之盡頭’的地方,也就是人類口中常常提及的‘天涯海角’。而身受重傷的卡蕾忒卻時時惦念着你的安危,爲助你戰勝海王,她求我使用提坦神祗法術中最爲危險的禁忌‘裂魂術’分出她的一半元靈,並以螺號之音將那半元靈送到你的身邊……現在黑暗之神,你應該明白你和海王戰鬥的時候這邊卡蕾忒所發生的事的一切始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