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就在那片戰場上。”
李暮懷念的撫摸着着黑色石板,感嘆不已:“我,曾經就在那裡奮戰。”拔開自己的袖口,顯露出那次戰鬥在自己身體上留下的痕跡————那是一條從上到下幾乎筆直切斷手臂的劃痕,那猙獰的疤痕令人作嘔。
“並且,我們輸了。”
袁武驚愕的看着李暮的手臂,疑問道:“輸了?難道你是怪物那一方的?”
李暮搖搖頭,苦笑道:“我是迪亞特聯軍的一員,就是那些人類的一員。”
“可是這電影的最後不是你們戰勝怪物,露出笑容的結局嗎?”
“這幻象其實沒錄完。”李暮擺擺手,一臉無奈的笑道:“當年我只不過是個三階獵卡者,連隨大人們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心高氣傲的我決定違背主帥的撤退命令,於是隨着遷移的人羣走了會兒又偷偷掉頭跑了回去,當我回到首都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我連一隻幼生的血肉傀儡都打不過,又不想繼續逃跑,於是想用‘真視之眼’記錄這場戰爭。”
“當時我覺得我們必勝,如果能記錄下這場戰爭也算是一件功勞。”
李暮聳聳肩,繼續說道:“但是脆弱的真視之眼卻在‘最後的魔力波動’下報廢掉,我的錄像自然就到此爲止。”
“我當時的實力太弱,就算幾十公里外也被魔法牽連到了,這手臂上的傷口就是這樣留下的。幸好我當時身處奧術加護魔法陣裡,否則就不是手臂爛掉這麼簡單了。”
李暮握緊拳頭,無奈的嘆息:“不知是不是那邪惡魔法的本意就是要讓人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被不停腐爛的手臂折磨得夠嗆,卻又無法移動身體,連甩開爛肉上的滋生的蛆蟲都不行。”
袁武咂舌:“那一定很疼吧?”
李暮點點頭,道:“肉體上的痛苦折磨已經是無法言語的痛苦,但眼睜睜的看着一條條蛆蟲在自己身體裡鑽進鑽出歡快的飽食自己的血肉,那才叫真正的折磨。說起來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在蛆蟲們出現之前我就已經瘋了。”頓了頓,李暮低沉道:“我是被恐怖的戰場活活嚇瘋了。”
“嚇瘋了?”李暮的話令袁武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置信:李暮連違抗命令返回去拼命都敢,那什麼樣的恐怖會把他嚇瘋了?
“我看着大人們歡呼的等待祭祀與王者的歸來,那‘迪亞特的神聖衝擊’是我們迪亞特獨有的戰略魔法,無匹的聖光會淨化掉一切敵人,最強的時候甚至能一擊毀滅一顆星球。”李暮苦笑道:“這樣毀滅性的力量如果筆直擊中一個人,不,即使僅僅是被餘波擦傷到一丁點,任何人也會瞬間灰飛煙滅吧。”
“我們當時都是這樣認爲的,可惜的是……”
李暮眼裡閃過一絲驚恐,頓了頓,說道:“那不是人,甚至都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存在。”
“當籠罩高塔的聖光漸漸熄滅時,我們看見的並不是王者勝利的身姿,而是……”李暮頓了頓,繼續道:“而是王者、祭祀十幾人死不瞑目的人頭。”
“血淚從他們的眼裡滴落。”
“那紅袍女人則踩在堆好的人頭上,毫髮無損。她臉上帶着可怖的微笑,沉默的向我們勾了勾食指,似乎在叫我們上去陪她玩。“
“大人們的笑容凝固了,所有人簡直都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的
結果,所有人憤怒的衝向塔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片血海,對,真正的血海突然自塔上衝刷下來,天空中也開始降下血雨!”李暮閉上眼,痛苦的回憶着:“所有人被淹沒在血海中,緩緩的被融化掉加入了血海,然後一隻只扭曲的血肉怪物爬出血海……而我被飛濺的血雨滴在了手上,血雨彷彿有自我意識一樣穿過我的手心直接爬上肩膀,接下來似乎就要爬入腦袋裡,多虧我當時還有一瓶高階聖水在身旁,一口悶完聖水我就倒在地上無法動彈了。”
“我記憶裡的最後一個畫面則是,一隻只血肉怪物撕扯着之前未死的同伴……”
李暮睜開眼,見衆人都是一副沉默的表情,大笑道:“哈哈,老毛病了,我又跑題了。不過,這次真多虧了你們,這幻象卡終於結束了自己的使命,我也可以拋開那一直困擾我的過去了,多謝客人們了。”
“那倒沒有,我們纔要謝謝店長給我們講這麼精彩的故事。”擺擺手,袁武問道:“但是,你放這個電影,不,這場戰爭給我們看的目的是?”
李暮吐出一直擠壓在胸口的悶氣,如釋重負:“因爲那個女人就是世間最強的旅法師,沒有任何旅法師的成就有資格與她並肩。如果你們想轉職旅法師,就必須好好考慮一下,因爲她是唯一一個達到最強者境界的旅法師,旅法師們要想成長能夠借鑑的人只有她了。”
好嘛,這麼說來唯一一個可以參考的強人是個瘋子,再加上校長這個例子,是不是非要發瘋才能變強啊……袁武嘆了口氣,:“也就是說走旅法師這條路必須參考她的歷史嘍?那麼,這位大神又是誰?”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畢竟唯一一個指明路途的強者是這樣的人,你們要好好考慮了。”似乎真的已經忘懷了往事,李暮一臉輕鬆的笑道:“戰爭之後,我被人救回一條命,卻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忘懷記憶裡那惡魔般的紅色身影,於是我來到學院尋找答案。”
“最後我得到了答案,卻不知道該痛哭還是痛笑。”李暮搖搖頭,苦笑道:“那女人爲什麼這麼強,實際上很簡單。旅法師與戰士法師什麼的不同,旅法師是依靠探索各個世界、瞭解各個世界從而提升自己的力量。只有瞭解各個世界的不同,旅法師才能更好的從卡片裡汲取更多的力量。這個女人爲了提升自己的力量,而把自己打入了絕望的輪迴深淵,在痛苦中清晰的瞭解看透了世界的本質。”
“她太愛這個世界了,於是她與承載各個位面的位面樹做了一個交易,她詛咒自己無法忘去、無法真正的死去,她詛咒自己每一次轉生都會無可避免的被那個位面世界所憎惡,從而品嚐到無人可以想象的痛苦與絕望。”
“她在位面樹最危急的時刻詛咒自己‘永世守衛位面樹’,並且此願……萬死不變。”
“那一次,她來到了我的故鄉,我們親手讓她品嚐了無法言語的痛苦……於是她毀滅了迪亞特,但沒有人可以指責她。”
“在每一次恢復記憶然後癲狂的屠殺之後,這個女人便成爲了守護位面樹千年不退的英雄,我們必須仰望的英雄。”
“她的名字如雷貫耳,她就是修羅一族的王者。”
秋秋捂着嘴,大吃一驚:“修羅王閣下!”
李暮點頭,道:“沒錯,就是她。”頓了頓,李暮苦笑道:“雖然很不甘心,但實際
上我們的戰鬥何其可笑,雖然被她毀滅了家鄉,但是我只能說與修羅王閣下相比我們的存在太過渺小,太過可笑了。”
秋秋點點頭,讚歎道:“那是當然的噢,修羅王閣下可是全位面公認的王者,她的號令通行一切位面噢!她是秋秋最仰慕的英雄噢!永世守護位面樹,太偉大了!”
聽着李暮與秋秋的讚歎,袁武卻覺得心裡有些彆扭甚至是反感————修羅王嗎?偉大,的確偉大,但是好像哪裡不對頭吧……
雖然不清楚那位面樹是什麼,但承載各個位面這一條應該就很可怕了吧……一個女人可以詛咒自己痛苦、詛咒自己輪迴不休,就爲了保護位面樹,這的確很偉大。
李暮連毀滅家鄉的血海深仇都可以放棄,甚至回過頭來崇拜那女人,而且,秋秋連校長也甩開了說自己最崇拜那女人……這就說明那女人偉大到何等地步了。
不過,臥槽,這麼說來,那些屌爆了的強者哪裡蹲着去了?把一個拯救世界的重擔扔一個女人身上,還要以這樣自虐的方法輪迴下去……這怎麼說也有點問題吧?
“無人可以想象的痛苦與絕望”,用這種東西換取實力然後拯救世界保護大家?你們還能這樣甘之如飴,心安理得的享受?
如果我是那些所謂的強者,恐怕早都羞愧死了吧?那麼強,卻做個縮頭烏龜看着一個女人拼命掙扎着拯救世界?
“你們不覺得那個修羅王很可憐嗎?”袁武忍不住問出口來:“這樣折磨自己來拯救世界,她會不會後悔?”
“她說過她無怨無悔。”李暮大笑着說道:“這樣偉大的英雄可是有鐵一樣的心靈的。”
哈,我大概知道你爲什麼不想報仇了,因爲你一想到這修羅王享受的痛苦,就會爽到尿出來吧?
“客人,修羅王可是大家公認的王者噢,王者的職責就是保護大家吧!她可不會後悔的噢~”秋秋笑着解釋着。
是嗎,你這句話好像哪個遊戲裡聽過,真可笑。
袁武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怪異,還是自己還沒融入這個世界,決定向身邊的洛秀問問:“洛秀,你覺得呢?”
“……”
“洛秀?”見洛秀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袁武推了推她:“你覺得那修羅王可憐不,會後悔不?”
洛秀回過神來,想了想,不確定的說:“應該……我是說應該,她應該不會後悔吧,自己選擇的路一定不會有悔恨的。”
“而且,她不會接收別人的可憐吧?”
袁武愣了愣,連忙捂住洛秀的額頭試了試溫度,擔心的說:“你沒發燒吧?這樣還不可憐?”
感受着袁武話語裡的擔心,洛秀笑着說:“我可沒發燒,我覺得自己選擇的路一定要走到終點才知道會不會後悔啊。”
看出洛秀目光裡的心神不定,袁武緊緊握住洛秀的手,目光堅定的盯着洛秀:“我可不這麼認爲,我覺得如果覺得自己走的路不對,就要立刻改正。一條路走下去,纔是笨蛋。自己錯了就要認,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纔是真的。”
洛秀心裡笑笑,靜靜感受着袁武手心裡的溫暖。
很像你的回答啊,總是這麼樂觀,但是如果沒有路走了或者只有一條路走了,那麼任何人都會硬着頭皮走下去吧?
如果懦弱的停下腳步,那可是最可悲的選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