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懷站在離蘇燕很遠的位置, 他怒氣衝衝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立刻便又停下了。
他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麼感受,在聽到孩童的哭喊聲後, 他微微一側目, 看到那個低着頭, 被頭髮遮住大半面容的女人時。一瞬間以他爲自己花了眼。短暫地不可置信後, 沖天的怒火席捲了他的理智, 在那一瞬間他幾乎想當着所有人的面衝過去將那女人的臉掰過來,看看究竟是不是那個戲耍他的狠心女人。
那人是李騁的姬妾,她還抱着一個孩子, 徐墨懷寧願只是自己看錯了人。
一旦離開了軍營,這些女人就會一輩子爲奴爲婢。
比起其他神色倉惶或悲慼或絕望的女人, 她只低垂着頭, 肩膀有些瑟縮, 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以免會被人注意到, 卻不知這樣只會讓人愈發難以忽視她。
這樣愚蠢,又這樣熟悉。
徐墨懷久久凝視着她的背影遠去,彷彿自己也被撕扯成了無數個碎片,一部分在叫囂着殺了她,一部分則心軟地讓他忘記這個人。
徐墨懷站在原地等着, 他相信蘇燕應當是看到了他, 他想等蘇燕來向他求情, 無論她編出什麼拙劣的謊言, 只要她轉過身, 他便暫時留下她的性命。
徐墨懷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還不到一個時辰, 卻漫長到足以讓他狂躁得想將蘇燕碎屍萬段。
正當有人疑惑爲何徐墨懷臉色越來越差的時候,他忽然快步走到一邊翻身上了馬,而後又命侍者爲他拿來了弓箭。本以爲徐墨懷是心血來潮要去武場,卻發現他竟是朝着軍營的出口處去了。
徐墨懷趕到的時候,幾個女人就要隨着其他戰俘被壓去處置了,離軍營的出口只有一小段距離。
那樣多的人,他偏偏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徐墨懷坐在馬上繃直了身子,鐵青着臉望向她,眼中好似燒着熊熊的火焰,他拿起弓,又狠又決絕地對準了女人的後腦,只要他一鬆開手指,這支箭矢就會在一瞬間射穿她的頭顱,從此他再也不需要爲這樣一個女人煩擾,她死得乾乾淨淨,正好遂了他的意。
徐墨懷想要鬆手,手指卻僵住了一般,讓他怎麼都做不出這個動作。
他的手抖了一下,箭射偏了,沒有傷到蘇燕分毫。
人羣如受驚的池魚一般分散開,唯獨險些被他殺死的女人沒有回頭,似乎還想往前再走一步。
徐墨懷氣急,眼前一陣陣發黑,眼眶都憋得發紅,怒而喊了一句。
他握着緊握着手裡的弓,手臂還在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後,他強忍着不讓自己失態,翻身下馬朝着蘇燕走去。
衆人都驚訝疑惑地望着他和蘇燕,侍者們很快便知趣地帶走了他們。
蘇燕聽到背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心臟就像被放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踩。她一直都怕死,她也害怕受到折磨。
徐墨懷見她連轉身都不敢,一時間怒極反笑,惡狠狠道:“你膽子不是大嗎?怎麼如今連看朕一眼都不敢了?”
蘇燕懷裡抱的孩子似乎是被他的聲音嚇到了,又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嘹亮刺耳,蘇燕心中一慌,有些怕這個孩子把徐墨懷惹煩了,會被他丟地上摔死。她硬着頭皮拍了拍女嬰,將小指放到她嘴裡讓她吸着。
徐墨懷顯然也看到了她的動作,孩子的哭聲讓他心裡突然顫了一下,除了憤怒以外,更多的是一種遭到背叛的恥辱感。
他好似被這畫面刺痛了一般,後退了兩步,忽然轉身道:“把她給我帶過來。”
徐墨懷轉過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他走得又急又快,以至於背影竟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蘇燕愁着一張臉,抱着這個孩子更覺得頭疼,如同抱了一塊燙手山芋。
她十分相信,徐墨懷方纔是真的想要殺了她。
等蘇燕被帶到了徐墨懷的營帳外,薛奉正從不遠處走來,看到蘇燕後愣了一下,緊接着又看到她懷裡的孩子,目光逐漸轉爲驚愕,正當他想發問的時候,營帳內傳來徐墨懷帶着暴怒的聲音。
“還不快滾進來!”
蘇燕猶豫了一下,把孩子遞給薛奉,小聲懇求道:“你先抱着她。”
薛奉也不敢接,她心一橫,把孩子直接塞到他懷裡,而後才走入營帳。
蘇燕一進去便對上了徐墨懷怨憤的雙眼,心都跟着顫了一下,也不敢再靠近了,生怕他攥緊的手指下一刻會出現在她的脖頸上。
“蘇燕,你想好怎麼與朕解釋了嗎?”
徐墨懷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蘇燕本來心中都是畏懼,此刻走到他面前,反而突然平靜了,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
“孩子不是我生的,你去問一問便知道了。”
她一開口,嗓音還是從前一般,溫柔卻又倔強,帶着點無可奈何。
徐墨懷緊繃的神經忽然間便鬆軟了,他盯了蘇燕一會兒,如同要把她吞到腹中一般,目光惡狠狠的。
蘇燕說完後,徐墨懷沒有迴應她,而是背過身去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就這樣重複了幾次,終於忍不住將她一把扯過,直接按到了書案上。
蘇燕被磕得發疼,忍着沒吭一聲,就感覺到徐墨懷正抓着她的頭髮,扯得她頭皮發疼。
“你成了李騁的女人?”
他的語氣像是瘋了一般,與此同時,他的手落到了不可言說的位置,重重按了下去,蘇燕悶哼一聲,臉色驟然一變。
“你跟李騁混在一起”,他的語氣似癲狂了一般。“你竟敢揹着朕與李騁歡好,你是不是早就意中他了,是不是一直揹着朕與他私相授受。”
他的手上更用力,蘇燕開始不安地扭動。
“我沒有,這都是些誤會,你……陛下,陛下!”
徐墨懷不由分說將她翻過身,五指落在她的頸項上。
蘇燕的脖子很細,血管十分明顯,他將手指收緊,彷彿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流過。
“你騙朕多少次了,你以爲朕還會信你的鬼話嗎?”他抽出手指,將手放在蘇燕的小腹上,盯着她含淚的雙眼,面無表情道:“蘇燕,你殺了自己的孩子,可曾有過半分愧疚?”
蘇燕沒想到徐墨懷會發現這件事,目光有片刻的驚愕,徐墨懷看到她的神情,立刻笑了起來。
“薛奉!”他大喊一聲,營帳外的薛奉聞聲立刻走入。
蘇燕整理好自己被扯亂的衣裳,緊接着就見徐墨懷瞥了眼薛奉手裡的女嬰,目光中帶着厭棄與嫌惡。
“你殺了這個孩子,朕便饒你一命。”
她難以置信地擡起頭,望着徐墨懷冷漠的臉。
他勾起一個帶着惡意的笑,近乎殘忍地說:“怎麼了,你殺死那個孩子的時候,不是做得很好嗎?”
徐墨懷的話是淬了毒的匕首,一點點剜着蘇燕的舊傷口。
她面色蒼白,小聲地求他:“這不是我的孩子,我跟李騁什麼都沒有……”
他冷笑:“自己的孩子都能殺,旁人的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