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掙脫束縛強行進入現實世界,對奧丁來說也不是容易的事。”小魔鬼點點頭,“它要來殺你師姐了,昆古尼爾已經鎖定了她,只是需要一個機會出手,而你還沒能找到辦法解除那個鎖定。”
“讓槍擲出,卻不讓它命中,這樣就能解除鎖定,對麼?”
“是啊,可偏偏那支槍是神話中的Bug,投出就一定命中。”
“如果那支槍真出手,我會幫你想想辦法啦,不過說實話,我也沒把握。”
“謝謝你,路鳴澤。”路明非歪着頭看他,“到底爲什麼你要叫路鳴澤,這不是真名對麼?你故意要用和我堂弟一樣的名字。”
“不是,我真的叫路鳴澤。”小魔鬼搖搖頭,“在你生命裡一直有個路鳴澤陪着你,但那是我,不是你叔叔家裡的胖小子。”
路明非不再問了,問了也白問,小魔鬼的口風極緊,不想說的一句都不會多說。
他轉身走到車邊,撿起那些浮空的果仁,把它們一粒粒地塞回諾諾手心裡:“師姐,放心吧,你不會有事,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我改主意啦,不再說什麼打爆車軸的蠢話,我要參加你的婚禮,看着你穿着白色的婚紗捧着橘子花,走上幸福的紅地毯……沒準你還會把花球扔給我呢。”
路明非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女孩們嚎啕大哭。他心說這是怎麼了?這是葬禮麼?好像有人趴在自己身上,感覺自己纔是那個被送葬的人。
安眠針的藥效還沒完全過去,他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把眼睛睜開一下,視野由模糊到清晰,第一眼就是陳雯雯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路師兄你醒醒啊!路師兄你跟我說句話!路師兄他們把你怎麼了?”陳雯雯是真的很難過,那種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心裡空了一塊的難過。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陳雯雯情緒敏感,往往看着書就悄悄哭了起來,可她從不在路明非面前流露這一面,每當這種時候路明非想過去安慰兩句拉近彼此關係的時候,陳雯雯就迅速地擦乾眼淚擡起臉來說:“不知道怎麼眼睛乾得很。”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有這福氣,讓陳雯雯爲他哭得那麼傷心。他莫名其妙地笑笑,又有點不忍心,就伸手摸了摸陳雯雯的頭,有氣無力地說:“怎麼啦?我不好好的麼?”
這邊陳雯雯剛剛面露喜色,那邊蘇曉檣還在走廊裡怒罵:“叫你們院長給我滾出來!你們給我師兄注射了什麼?我師兄分明很正常你們把他關在精神病院,你們今天不給我一個解釋我絕對報警抓你們!算醫療事故還是算刑事犯罪,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師兄醒啦,師兄醒啦!”一個穿湖藍色裙子的女孩去拉蘇曉檣。
那是柳淼淼,仕蘭中學當年鋼琴考級考得最高的女孩,各種聯歡晚會的鋼琴獨奏項目都是她承包了,路明非記起徐淼淼的話,心裡“咯噔”一聲。
徐淼淼說柳淼淼跟蘇曉檣以前還蠻好的,畢業後因爲他路師兄倆人鬧翻了,還說幸虧柳淼淼還在學校,否則局面更亂了……現在柳淼淼回來了……
在高中時代,路明非主要惦記着陳雯雯,但也不是沒有對着柳淼淼彈鋼琴的側影流過口水,如今鋼琴女孩還跟高中時代一樣恬靜,尤其是那雙彈琴的手,美得動人心魄,翻轉間似乎有玉色的蝴蝶在指間飛舞。
但是!路明非現在看到她就頭大,心說在這個修改過的世界裡,他可沒跟這三個女孩有過什麼“奇妙的”過往吧?
這三個人本質上是情敵,但在聽聞自己“住院”的消息時又會臨時放下恩怨結成聯盟來醫院大鬧,看起來跟自己的關係都不錯,如果只是同學情,好像不太說得過去……
他自己是什麼人,他心裡是清楚的。
他可不是那位楚師兄,楚師兄坐懷不亂,楚師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楚師兄明知道全校50%的女生都暗戀自己,但依然獨來獨往……不,以楚師兄的遲鈍,應該根本都不知道。
而他路師兄要是在高中年代就那麼有女孩緣……他媽的一定會長成一個人渣吧?摟過無數的細腰牽過無數的小手,辣手摧花橫徵暴斂,路師兄過處……寸草不生!
現在他的冤家們聚在一起了,事情好像要鬧大!
好在三個女孩直到現在還是同盟,蘇曉檣一聽路明非醒了,立刻丟下小護士衝回病房裡來,一把抓起陳雯雯,自己搶佔了陳雯雯的位置,檢查路明非全身上下,問:“路師兄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虐待你?”
路明非一下子明白了,難怪陳雯雯哭得那麼傷心,這些女孩哪裡來過精神病院,進門看他穿着拘束衣全身纏着皮帶,昏睡不醒,自然想到他是在這裡遭受了什麼非人道的待遇。
“他沒事的,”跟進來的小護士委屈地說,“是他自己老要我給他注射安眠針的。”
“真是我自己要求注射的,跟醫生護士都沒關係。”路明非也說。
“可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裡的?”蘇曉檣可不願善罷甘休。
“他初步鑑定精神分裂症,住院觀察一下嘛,他師姐簽字同意的。”
“就知道那什麼狗屁師姐不是好東西!”三個女孩異口同聲地說。
“他師姐說他精神分裂你們就信啊?”蘇曉檣氣狠狠地說,“你們醫院負不負責任?”
“可他初步鑑定的結果是不太對嘛……”小護士小聲說。
她知道蘇曉檣是誰,納稅大戶,本地工商聯和會副會長,雖然年輕,但也是經常跟市長副市長們喝茶的人,小護士不敢輕易得罪。
說起來這個路姓病人還真奇怪,昨夜是另外一個納稅大戶邵公子雨夜趕來看他,邵公子丟張名片給小護士,說聲別跟病人家屬說我來過,就鑽進病房裡去了。今天傍晚小護士剛吃完晚飯飽困中,就聽見氣勢洶洶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一身Dior的蘇曉檣帶着兩個跟她平分秋色的女孩直衝進來,那陣仗就差扛着火箭筒了。
小護士想這個病人一定欠過很多債,要麼是錢債,要麼是情債。
“我確實不太對……”路明非幫着小護士說話。
可這話剛一出口,陳雯雯立刻花容慘淡,難過得像是要哭出來。
“鑑定結果說我好像不太對,但我覺得自己還是蠻好的。”路明非趕緊糾正,“我自己也沒把握,就住進來觀察觀察。”
“怎麼可能?”蘇曉檣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師姐纔是神經病!第一眼看到那女人我就覺得她靠不住!”
她張開手在路明非眼前晃動,修長的手指上戴着寶格麗的戒指,很晃眼:“師兄看看這是幾?”
“五啊……”路明非有點摸不着頭腦。
“那樹上七個猴地下一個猴,加起來有幾個猴?”蘇曉檣又問。
“那得看你是說‘樹上七個猴’還是‘樹上騎個猴’了,”路明非說,“可能是八個,也可能是兩個。”
“我就說嘛!”蘇曉檣轉過身衝小護士瞪眼睛,“我師兄怎麼可能是神經病?你看他回答問題多正常!”
路明非心說小天女你快把包庇縱容四個字寫臉上了。
“就這麼定了,今天就辦出院手續!這種地方怎麼能住?還穿這種衣服?這得多難受?”蘇曉檣已經掌管了家族企業半年,越發地威風凜凜,呼喝小護士就像呼喝自家辦公室主任。
“回幾位娘娘,地方雖然簡陋,不過是聖上登基前的龍潛之所,此處有龍氣。”旁邊傳來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
三個女孩不約而同地扭頭,瞪着那個三綹長鬚的神經病。
“半仙你就別搗亂了,速速退下!”路明非趕緊衝這傢伙使眼色。
還是三輪叔和黨員比較夠義氣,一人架一邊把半仙拖走了,否則半仙還想跟“娘娘們”多聊幾句。
“現在還不能出院,必須院長簽字,院長今天出差去了。”小護士戰戰兢兢。
“院長什麼時候回來?”蘇曉檣橫眉怒目。
“可能要一個星期……”
其實小護士知道院長是爲什麼外出,最近這段時間氣候異常連降暴雨,進出的高速公路都封了好多條,儘管市政府信誓旦旦不會有水災,可還是有不少人去外地旅行或者親戚家暫避,院長就是溜到上海親戚家去躲着了。
蘇曉檣牙齒緊咬,可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她總不能在醫院裡公開搶人,要是明天報紙頭版頭條是《工商聯合會副會長、礦業公司女繼承人公然醫院搶男病人》,這事就不好收場了。
“師兄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柳淼淼問。
“我不餓,但我想喝點酒,”路明非輕聲說:“還想出去走走,活動一下。”
蘇曉檣猛地一跺腳,尖細的鞋跟點地,“啪嗒”一聲:“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不出院行了吧?我不出院我請假!請假條拿來我簽字!到時候把人給你原原本本地送回來。”
小護士本來想說誰簽字辦的入院手續誰才能幫他請假,但蘇曉檣都讓了這麼大一步,她也不便太過堅持,而且她也不覺得路明非暴力和危險,這傢伙住進來好幾天,只是老想打針有點怪怪的,還有那天看新聞的時候有點異常,其他時候都老老實實的,從未有暴力傾向。
請假條很快就送來了,蘇曉檣這邊“唰唰”地簽字,那邊陳雯雯和柳淼淼已經合力把拘束衣的皮帶解開了,穿病號服出門肯定是不行的,可路明非穿來醫院的那套西裝風衣又因爲溼了水皺巴巴的。好在蘇曉檣帶了司機過來,去商場裡新買了一套TomFord回來,成衣跟學生會爲路明非置辦的私人定製當然沒法比,但好歹也算恢復了幾分高富帥的風采。
“我晚上回來。”路明非跟三輪叔、半仙、黨員還有小護士告了別,帶着三個女孩穿越醫院走廊,風衣的衣襬和女孩們的裙襬一起飛揚。
此時窗外正是瓢潑大雨,高樓大廈依次亮起了燈。
蘇曉檣把司機打發走了,親自開着她的賓利跑車帶同學們去FOX喝酒。
當年他們最喜歡聚會的地方是必勝客,每人都點自助沙拉加芝士最多的那種披薩餅,喝着可樂講各種社團的事,講誰誰好棒去學了劍道,誰誰在考託福了,現在他們去酒吧,喝啤酒和雞尾酒,嚼着杯中泡的醃橄欖,刷得長長的睫毛下眼神閃爍,說不知所謂的笑話。
一路上大家都沒怎麼說話,“拯救路師兄”的任務一旦完成,這三個女孩之間的不和睦就開始露頭了,路明非也不說話,但路過報刊亭的時候他忽然說停下車,然後下車買了一份地圖。
蘇曉檣問他買地圖幹嘛,路明非說有些新修的路不認識,看地圖學學。
FOX是本地最豪華的酒吧,在CBD區一棟大樓的88層,樓下是一座五星級酒店。本地的頭面人物經常出入FOX,演員、模特、企業主,大家都是盛裝出席。
蘇老爹原本嚴禁蘇曉檣去FOX這類地方,但隨着蘇老爹自己身體扛不住,女兒火線接班,蘇曉檣就算不想去FOX也沒轍,她要跟客戶聯絡感情,好在蘇曉檣也蠻喜歡混酒吧的。
柳淼淼是個乖乖女,很少去酒吧,陳雯雯也很少,都有點緊張,一路上柳淼淼問了好幾次說我穿這身去FOX合適麼?其實她穿了件非常漂亮的湖藍色裙子,腳下穿着湖藍色的高跟涼鞋,但要去FOX還是沒什麼信心的感覺。
陳雯雯還不如柳淼淼,陳雯雯穿着牛仔褲和白色T恤。
蘇曉檣冷笑說怕什麼?衣服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到FOX我們就換!
小天女說到做到,電梯到達88層的時候,等候他們的是蘇曉檣的司機,司機拎着四個衣架,每個衣架上掛一身仕蘭中學的校服,三身女裝一身男裝。
蘇曉檣牛氣地說怎麼樣?我們不管人家穿什麼,我們穿校服!FOX的當班經理陪着笑說,還是蘇總您敢想敢玩,校服拼禮服,今晚您還是FOX裡最亮眼的。蘇曉檣斜眼看他一眼說,要不要查我們的身份證啊?不是十八歲以下不得入內麼?
他們的位置被安排在窗邊,可以俯瞰整個CBD區,蘇曉檣叫了各種酒,法國的紅酒、比利時的啤酒、德國的冰酒……路明非被酒瓶和校服女孩們環繞着,面前的蠟燭被點亮的時候,他有種虛幻的感覺。
陳雯雯說小天女你點太多酒了吧?我們喝不完的!蘇曉檣翻翻白眼說喝多少算多少,我們反正不醉不歸!柳淼淼說點這麼多酒要多少錢啊?蘇曉檣聳聳肩說,這些都是我老爹當年的存酒。
陳雯雯說什麼你爸爸也是這裡的常客?蘇曉檣說,死老頭子還不是喝酒喝太多了心臟不好?以前還老跟我和我媽編,說晚回家是去跟佛學大師學佛呢!
蘇曉檣願意講自己老爹的笑話,陳雯雯和柳淼淼也都不端着了,大家爭相講高中時候的事,陳雯雯說路師兄你還記得麼,當年大家都覺得你不會加入文學社,因爲你是體育型的,直到那天我跟你聊了聊瑪格麗特·杜拉斯,你對瑪格麗特·杜拉斯的理解真的好深入,把我震撼到了,我那時候才知道你是文體都強纔打着膽子邀請你的!
路明非點頭微笑,心說我靠想不到這世界亂到這份上了,我都能跟你聊瑪格麗特·杜拉斯了,我是什麼樣的女性之友啊!
柳淼淼問路師兄你現在還練薩克斯麼,我好想什麼時候有機會大家再合奏啊。路明非嘴上說擱下好久了不過還能再撿起來,心說我說嘛要是高中時候我有那麼好的女孩緣一定會長成渣男!這不前面跟陳雯雯聊瑪格麗特·杜拉斯聊得很投入,後面就跟柳淼淼合奏得很帶感了麼?
大家各說各的,看起來跟路明非都有很多往事,他跟每個女孩碰杯,笑容淡淡如同遠山。
開始還只是喝紅酒和香檳,暈了之後就開始上烈酒了,蘇曉檣教大家怎麼喝龍舌蘭酒,要一手拿一塊檸檬,另一手虎口裡撒着鹽,吮一口檸檬含一口鹽再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樣才能去除龍舌蘭中的毒素同時體會墨西哥的豪烈。大家紛紛照做,陳雯雯有點笨拙,而柳淼淼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像只飲水的天鵝。
十點鐘之後,周圍的空桌漸漸地滿了,很多客人進場的時候都驚訝於位置最好的那張臺子居然被四個中學生佔據了,還是一個男孩帶着三個女孩,他們大聲地說笑着,肆無忌憚地喝着貴价的酒。
好半天之後纔有人認出其中一個女孩是蘇曉檣,有人高興地過來打招呼說蘇總怎麼是你啊!穿校服來喝酒,真能玩!我能坐這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