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芬裡厄將奧丁心臟吞入腹中,當時發出一聲長嘯,震得兩位龍王雙耳生風,連連後退。
康斯坦丁道:“他將何如?”
諾頓搖搖頭道:“難說,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二人便目光不錯,緊盯着芬裡厄看來。不怕旁的,只恐他發起瘋來,六親不認。那七宗罪紛紛迴轉,並排戳在二人面前。
趁這時,康斯坦丁將楚天驕提了過來,扒開眼皮,看了看道:“他昏了,一時難醒。”頓了頓,又道:“可將他強行喚起,只恐傷了腦子。若沒記差,此人是駙馬之父。”
諾頓看了眼,說道:“如你所見,他神志不清,怕是遭了奧丁蠱惑。如今奧丁絕難復生,便待他醒了,再行問詢。先綁了。”
康斯坦丁聞說,點了點頭,只見他將手一招,那月臺下一根鐵軌崩起,抽出鋼條,擰作一股繩,好便似麻花般把楚天驕綁了個結實。
諾頓又問:“傷勢如何?”
康斯坦丁瞥一眼道:“死不了,自刀劍抽出,正將癒合,且需時辰。”又看向那八足天馬,說道:“那匹馬是活不了了。”
話落處,果見芬裡厄探出長舌,又將那天馬捲入口中,嚼了嚼,便就嚥下。
諾頓道:“先填肚子,要結繭麼?”
二位龍王看去,但見那芬裡厄半身白骨忽抖動開來,自其上生出血肉,鱗甲,及至尾端,將整身還原。當時金瞳湛然,就有了神采。
他低吼兩聲,晃了晃腦袋,便盯住諾頓、康斯坦丁二人,上下打量了番,便開口一聲長嘯。
這兄弟倆巋然不動,任他咆哮。少時停息,那康斯坦丁捂着鼻子道:“怎除去血腥,還一股土豆味?”
諾頓笑道:“據耶夢加得言說,他好吃薯片,專愛油炸。”
康斯坦丁前生後世,久居青銅城,故問道:“薯片何物?”
諾頓道:“約兩百餘年前,自西洋誕生一種吃食。先將土豆洗淨切片,浸水篩出粉來,使油炸至金黃酥脆,輔以鹽、胡椒等佐味,喚作薯片。”
康斯坦丁有些吃驚,問道:“哥哥,這你也懂得?”
諾頓聳聳肩道:“想當初在美國困頓時,閒暇之餘,打過短工。”
二人正說處,忽聽那芬裡厄口吐人言道:“諾頓、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聞言,笑道:“傻大個,可算醒來。看這滿目瘡痍,怎不教人讚歎神力。”
諾頓也道:“芬裡厄,可還記得往事?”
那芬裡厄搖了搖頭,激起碎石墜落,其聲若雷,言道:“此爲何地?”
諾頓問道:“你最後所憶何時?”
芬裡厄回憶片刻,即道:“我自馬紮兒退兵,迎娶伊笛可時。”
諾頓想了想道:“那便是公元453年,西羅馬帝國瓦倫丁尼安三世執政。據我所知,你還迎娶了長公主霍諾利亞。而現在是2010年,你在東方天朝,此城當時名喚作幽州。”
芬裡厄道:“我不知道人類的紀年法。”
諾頓道:“已過一千五百多年了。”
芬裡厄默然片刻,又道:“你兩個皆是人形,據此說來,當今乃人族執政?”
諾頓點頭道:“正是。”
那芬裡厄沉吟片刻,問道:“我妹妹現在何處?”
康斯坦丁道:“不久前,我等皆在東瀛。現如今,也該在那兒。”
芬裡厄問道:“她與你兩個締約了?”
諾頓搖頭道:“非也。而今我等皆爲同僚。”
芬裡厄一怔,問道:“陛下歸來了?”
諾頓道:“雖不中,亦不遠矣。賢弟何不與我兄弟二人共赴東瀛?一來兄妹相見,二來叩拜新主。”
芬裡厄似信似不信,又聽康斯坦丁道:“此地並非講話之所,路上與你言明。你道如何?”
這龍王思量多時,才便點頭道:“也好。且稍待片刻。”
說話間,這龍王將身一蜷,喚起碎石廢墟,團作一個石卵,裹在當中。不多時,那石卵崩裂,現出赤條條一個人形,短小精悍,鬍鬚稀疏而灰,一副匈人長相。
那康斯坦丁見了,將楚天驕鎧甲扒下,教他蔽體。
芬裡厄接過穿好,看一眼道:“此人慾行刺我也,留他作甚?”
康斯坦丁笑道:“此人頗有來頭。”
芬裡厄道:“說來聽聽。”
康斯坦丁捋了捋道:“此人是你妹夫.”話猶未了,見那芬裡厄瞪眼,忙道:“.的老爹。這麼一算,他與黑王倒是平輩。”
那芬裡厄怔了怔,問道:“混血種?”
兩位龍王點頭。
芬裡厄當時嘆了口氣道:“家門不幸啊。”
康斯坦丁點頭如搗蒜,贊同道:“誰說不是呢。”
他兩個說話間,諾頓已將七宗罪收好,與芬裡厄道:“你妹妹何樣德行?莫非不知?休要煩惱,見面再談。隨我兄弟來。”
這三位龍王便拽步啓程,尋路出得隧道,徑往東瀛不提。
話分兩頭,卻說那愷撒·加圖索一路奔逃,跌跌撞撞來在地鐵站外。只見他身上鎧甲被雷電擊碎,內襯衣袍撕開,半裸着身,皮肉焦黑,炮燥難忍。
此時正值黃昏,又逢天降大雨。他被冷風一吹,驟雨一打,冷熱交替,再禁受不住,直愣愣栽倒街口,掙搓不起。
正將昏厥之時,忽覺頭上打傘,有一人俯身下來,推搡兩下道:“你還好吧?”
愷撒掙扎擡頭,只見一女子望來。許是看他金髮碧眼,便轉英文道:“Do you need me to call an ambulance(需要我叫救護車麼)?”
他喘息不止,神智已然不清,喃喃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怔了怔,旋即道:“你會說中文?太好了!我叫蘇曉檣,你現在需要去醫院。”
說話間,只見她懷中抱着一隻白貓,嗚嗚叫了兩聲。
那愷撒·加圖索再難支撐,便就此昏死過去。
蘇曉檣見此,便知不能再多耽擱,急忙打了電話,叫救護車來救。不多時,聽警笛蜂鳴,便就來了。
那救護人員將愷撒擡上擔架,與蘇曉檣道:“你得和我們一起去。”
蘇曉檣躊躇片刻,又見愷撒昏迷,着實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就抱貓上車,共赴醫院而去。
在路上,蘇曉檣道:“你們來的好快。”
其中一位醫護人員道:“前邊地鐵站出事了,傷者不少。我們正在附近。”
蘇曉檣好奇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人說:“一輛地鐵衝出軌道。”
蘇曉檣聽了,一陣後怕,抱緊懷中白貓道:“你知道前面出事了對不對,纔不讓我去。”
那白貓卻不睬她,雙眼直勾勾盯住愷撒,炸起毛來,搖頭擺尾,似十分焦躁。
其中一位護士道:“好漂亮的小貓,有名字麼?”
蘇曉檣卻搖頭道:“其實這不是我的貓,不知爲什麼,它一直跟着我。”
護士問道:“你在這裡上學?”
蘇曉檣搖了搖頭道:“我來找同學玩。”
這二人有一搭無一搭閒聊,卻忽聽車外似有腳步聲響。蘇曉檣一愣功夫,又聽得門外傳進來“啪啪啪”的動靜,好似有人拍門。
在場醫護人員俱是一愣。正茫然間,忽然車廂一震,只聽得哐噹一聲,車輪急剎。衆人立身不穩,摔在一處。卻見那白貓自懷中竄出,好便似一隻下山白虎,衝車門外低吼咆哮。
正叫處,那車廂裂開條縫兒,竟伸進一隻手來,漆黑如墨,拖泥帶水,撕拉一聲,扯下大塊鐵皮,往那白貓抓來。
說時遲,那時快,卻見那白貓一個縱身,躍在車頂,探了探手,往下一抓。那隻手似吃了痛,抖了抖,霎時收回。
蘇曉檣這才起身,往外看去,但見落雨如幕,層層疊疊,一個個人影已將救護車團團圍住。
那些人好似自水墨畫中而出,不見面容,只一雙雙金瞳搖曳,宛若風中殘燭,卻盈盈不滅。
蘇曉檣不住顫抖,卻被那許多金瞳攝住,頭痛難忍,卻半點兒動彈不得。
正此時,只聽那白貓叫了一聲,立時將她驚醒。蘇曉檣回過神來,見白貓一口咬住衣角,把她往外就拖。力道之大,好似猛虎。
她無力反抗,踉蹌摔在雨中,卻見那許多人影默默望來,不近一步。掙扎站起身來,那貓兒低吼不絕,圍在她身邊亂走,目光炯炯,似威嚇衆人。
再看那救護車中人,皆臥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仗着膽子,爬將起來,顫巍巍道:“你們.想幹什麼?”
話落處,只見人叢中踱出一個女人,現出容貌,年不過而立,高挑明豔,雙眸微冷。
她身邊圍攏十幾個大漢,清一色黑色長鞭,皆身着清朝官服,胸前補子繡着“豹、虎、羆、熊”,手上持十幾把長刀。
蘇曉檣見此情景,嚇得魂飛天外,還道是百鬼夜行,正欲叫喊。卻聽那女子道:“好狸奴!果然罕見!”
那人瞥一眼白貓,又朝蘇曉檣道:“今日非尋你也。放爾一馬,速速離去!”
蘇曉檣嚇得傻了,雙股發軟,挪不動步。這時,只聽那白貓又叫一聲,竄將起來,躍在懷中。她如夢方醒,急忙轉身,踏着水,狂奔而去。
那女子見她離去,與身旁幾人道:“趕上,殺了!”七個“武官”領命,將身一縱,躍入雨幕。她這才拽步走在車前,將愷撒抱起,與衆簇擁,消失在滂沱雨中。
卻說蘇曉檣踩着水,一路狂奔。不知過了幾時,轉進一條巷道,只覺雙股發麻,胸口發悶,再難支撐,便無力靠在牆壁之上,喘籲不止。
那白貓卻焦躁不安,連抓帶惱,嗚嗚亂叫,催促她疾行。
蘇曉檣氣呼呼,尚喘不勻,勉強道:“我我.跑不動了”說着,將它放下道:“你你你自己跑吧”
話猶未了,忽見刀光璀璨,自上而下,斬將過來。那白貓忙一縱身,撲在蘇曉檣身上,教她摔倒,正躲過這一刀。
那“武官”見一刀未中,劈在壁上,就一轉身,斬向那貓兒。
怎料這貓十分矯健,弓着背,往前一縱,自那人跨下鑽過。便就跳將起來,撲在背上,一張口,咬在後頸。霎時見血,噴灑黑血滿地,與雨水合作濁流。
那“武官”背手來捉,卻被它靈活躲過,爬在頭頂,往蘇曉檣撲來。
此時,正有另一人持刀欲砍,被那貓兒落在肩頭,撲一口咬着耳朵。吃痛轉身之際,一爪撓在眼上。
那白貓趁他分神,跳了下來,扯起蘇曉檣,教她隨逃。
蘇曉檣滾身起來,緊隨在後,只見那白貓一邊引路,一邊不住長嘯,似作呼喚。
正此時卻見巷子口站立五人,手中五把長刀閃爍,已將路阻住。
這五人二話不說,踏着水,衝將上來,揮刀就砍。慌得那蘇曉檣轉身就跑,卻又見身後二人也趕了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貓復又跳起,竄在蘇曉檣肩頭,閃了閃眸,竟亮起一對金瞳,並“喵”一聲叫出,高亢清脆,十分響亮。
慌得那七個“武官”當時停住刀,收住步,好便似老鼠遇貓,十分驚懼,一時不敢上前。
雖說如此,陣型未散,仍將這一人一貓,圍在當中。
正此緊要關頭,忽又聞得一聲貓叫,卻非出自白貓之口。
蘇曉檣甩臉看時,只見那巷子口踱出一隻白底黃花小貓,此等喚作“將軍掛印”,眼望過來,竟也是一雙赤金瞳孔。
那七個“武官”見了,更是驚恐,半步難動。
緊接着,又聞貓鳴聲此起彼伏。蘇曉檣又驚又喜,轉身四下張望,果見得那雨幕中,數百隻貓兒分立何處,有一個算一個,盡是赤金雙眸。
它等緩緩踱來,將那七人圍住,好似“百虎圍縣”一般,排列有序,目露兇光,齜牙低吼。
卻這時,忽見那七個“武官”將長刀鬆手,十四隻金瞳閃爍,口中唸唸有詞。
霎時間,只見得狂風驟起,尖嘯聲聲,好似鐵鳥旋翼蜂鳴,極速擴張開來。
這風一來,驚得那羣貓各處亂竄,四散奔逃。唯有那白貓不走,護在蘇曉檣身前,卻也被風吹得毛髮散亂,紛紛揚揚,若白雪而落。
那其中一人見此良機,怎可錯過,一彎腰,綽起刀來。三步並作兩步,將身一縱,揮刀砍向蘇曉檣。
正此時,卻聽得噗一聲,那長刀墜地,哐當一下響亮,落在積水之中。
餘下六個“武官”擡頭看處,只見一頭黑龍將他銜了在口,脖一仰,已然吞入腹中。
那龍背上,站立一人,那一雙金瞳懾人,只聽他冷冷道:“留一人。”這纔要:
恍如隔世再相逢,難憶當年離別曾。
查無此人杳音迅,終究幻影忘舊盟。
狸奴可愛忠心耿,體有龍血金瞳睜。
萬物有靈比人勝,猶記舊主口中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