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巨蟒支在冰面上,勉強站了起來,點燃一支菸,深吸一口迎風吐出一口煙來,這一刻的豔光四射,真不敢想像老孃年輕時那是何等的拉風。
“不過記住,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但絕對不要靠近那個叫陳墨瞳的孩子!絕對!”她的口氣極其嚴厲,不給解釋,也不容任何反駁,感覺諾諾是他同母異父的姐妹似的。
“現在跑吧,向前跑,別回頭,絕對不要回頭!還記得當年你參加校運會的5000米比賽麼?就像那麼跑!”喬薇尼說。
“不行,我不能把你丟下!”路明非使勁地搖頭。
喬薇尼笑笑,“混蛋,我是逃不出去的,我沒有烙印啊。就算我們一起走,也會在某一刻忽然就失散了。”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老媽,原來她根本就沒準備逃出去,因爲沒有烙印。沒有烙印的人即使被有烙印的人帶着也無法穿越界面,就像他用繩子跟零和布寧捆在一起,結果還是半路失散了。
“我要是不回去,你老爹可就完蛋了,誰都會說是他故意放走老婆和兒子。“喬薇尼揚揚手,“走啦,還有見面機會。兒行千里母擔憂,無論去到那裡,記得老媽始終擔心你的。”
“我也會擔心你。”路明非說完,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奔向那道閃着微光的雪嶺。
他的雙腿劇痛而且僵硬,就像是肌肉和骨骼裡釘進了無數的鐵釘,但他咬着牙,玩命地挪動着雙腿,像是要逃走的弗蘭肯斯坦。
喬薇尼望着他的背影,此刻追擊隊配置的強力射燈已經照亮了周圍,她能看着兒子跑出很遠很遠。
“真好騙啊,這樣泡妞能不被女孩子欺負麼?”喬薇尼搖搖頭嘆口氣,轉過身來。
她的背後,數不清的金色眼睛自黑暗中浮現,地獄犬羣在不久之前已經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它們可能是世界上最恐怖也最詭秘的犬類,越是接近獵物越沉默,只有濃重血腥味,鋪天蓋地。
追擊隊不敢靠近正是因爲他們之間隔着龐大的犬羣,這些兇獸是連豢養者都不願親近的。喬薇尼擡起巨蟒,指向雪地車上消瘦孤峭的身影,扣動了扳機。
她對準的是路麟城,路麟城絲毫沒動,倒是娜塔莎嚇得立刻趴下。槍響之後並未有一顆致命的子彈射來,巨蟒噴出了龍息般的烈焰,那道火焰之明亮之可怕,連犬羣都爲之震懾。
火焰閃滅的瞬間,夫妻兩人在火光中對視,路麟城的目光是冷冽的,喬薇尼的眼神更是透出寒冷的嘲諷。
“她帶了龍息彈!她從哪裡搞來的龍息彈?”娜塔莎一躍而起,瞪大了眼睛。
喬薇尼槍中裝填的已經不是賢者之石子彈了,而是更爲罕見的龍息彈。它的製造技術至今都是個秘密,號稱用鍊金術把巨龍的吐息封入了彈頭,子彈離膛,彈頭中的火元素就被釋放出來,形成龍息般的侵蝕性火焰。這當然是強大的武器,但跟賢者之石子彈不同,它無法洞穿堅硬的裝甲也無法殺傷龍類或者高階混血種,卻能對缺少甲冑防護的軍隊造成恐怖的“羣體滅絕”效果,因此它真正大顯身手的地方其實是中世紀的戰場上。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自稱爲“魔法師”的鍊金術師們就是憑着龍息彈的威力贏得君主的恩寵和賞賜,在戰場上如同玩弄火焰噴射器那樣肆意地屠殺。
娜塔莎還沒說完,喬薇尼再度扣動了扳機,一左一右射出兩道龍息,連冰封的湖面都無法中止這種恐怖的燃燒,兩道火牆在喬薇尼的身側展開,如同巨大的火翼。
犬吠聲有如萬鬼夜哭,原本已經包圍了喬薇尼的地獄犬們嗚嗚地退後,它們聚集起來有上百頭之多,輕易能把喬薇尼撕成碎片,卻不敢輕易越過火牆。
娜塔莎忽然明白了喬薇尼爲何要動用龍息彈,龍息彈對他們有裝甲的雪地車並無很大的威脅,卻會讓那些智商低下的地獄犬誤以爲有一頭巨龍出現在狩獵場上,喬薇尼是要嚇阻它們好給路明非爭取時間。
犬羣的邊緣呈現出潰散的跡象,少數地獄犬開始奔逃,然而它們背後橫着追擊的車隊。它們當然也不願靠近火力強猛的追擊隊,但對龍息的恐懼顯然更甚,它們在恐懼中毫不猶豫地撲向了其中一輛雪地車。
如果只是單獨的地獄犬試探性地接近,雪地車的火力完全足夠擊退它,但幾頭驚恐的地獄犬同時撲來,雪地車上的機槍手失去了冷靜,機槍連續地怒吼,吐着半米長的火焰,連續打爆了兩頭地獄犬的腦袋。
但僅有眼睛等極少數的部位是地獄犬的弱點,更多的地獄犬仗着堅韌的鱗片突進到前騰空而起,落下的時候它們首先撕裂了機槍手的喉嚨,然後掏出了駕駛員的心臟。它們餓得太久了,立刻就開始進食,趁着獵物的鮮血還有餘溫。
“我們靠得太近了!”娜塔莎驚呼。
“對準油箱射擊。”路麟城冷靜地下令。
旁邊那輛雪地車上的機槍手立刻執行了這道命令,他更有經驗更冷靜,一個三連點射就打爆了那輛濺滿鮮血的雪地車。這對車裡那些尚殘留有意識的人來說無疑是解脫,沖天的火光裡地獄犬被紛紛震飛,可這些恐怖的生物落地只是翻滾了幾圈,再度爬了起來,嚼着嘴裡的碎肉,低吼着繞車隊移動,尋找新的破綻。兩輛雪地車移動了少許的位置,把暴露出來的缺口補完。
路麟城的指揮原本是沒有問題的,雪地車之間恰好可以互相援護,他們的火力很強猛,足夠威懾一羣低智商的畜生,但那輛雪地車上的機槍手太緊張了,他本可以用更從容更準確的射擊嚇退地獄犬們。
“薇尼,別鬧,你知道這麼做的結果。”路麟城藉助高音喇叭說。
他的聲音在冰湖上激起共振般的效果,傳得很遠,卻平靜和煦,根本就是家中飯桌上丈夫在教訓不懂事的小妻子,語帶責備,卻又不忍過於苛刻。
“滾你他媽的路麟城,”喬薇尼微笑着說,她平日裡都是有麻利有擔當的持家婦女,這時候卻高高地昂着頭,眼風如刀,像是一隻桀驁的天鵝,即使是在獵人的槍口下,“帶着那個女人來跟我講條件麼?有種你一槍崩掉她再跟我講條件啊!”
娜塔莎一怔,剛要勃然大怒,卻被路麟城一把拉住。
“薇尼,我跟娜塔莎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是委員會安排來照顧我的人,我沒法拒絕。”路麟城溫和地說。
“沒理解錯,照顧你啊,多陪陪你啊,還可以跟你生個孩子什麼的。對你們這種人來說也就是繁殖嘛,跟養殖場裡的那些珍珠雞一樣,犧牲掉任何一個都無所謂。我也無所謂,我祝你們幸福祝你們快樂,多子多福。可路明非是我兒子,”喬薇尼說到這裡聲音忽然輕了起來,她指着自己心口,“那個孩子,是我的,誰敢動他,我就殺誰。”
她的語氣淡淡,說出“殺”字的時候語氣輕鬆得就像在講吃飯,可任誰都不會懷疑她的認真,大概對於有些人來說,殺戮和吃飯都只是人生中的一件事罷了。
娜塔莎一直都從路麟城那裡聽說喬薇尼的厲害,連委員會都對這個家庭婦女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尊重,可她偏偏不信,就算那是S級,也不排除她是在智力或者別的方面有着過人的天賦,就算真像路麟城說的那樣喬薇尼在極盛時期能瞬殺自己,可摸了那麼多年的飯勺,就算是殺人越貨的手也會遲鈍吧?可當喬薇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瞳孔中彷彿閃過一道亮白的光,寒冷如死神鐮刀上的浮光。
她舉槍對準娜塔莎,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娜塔莎嚇得立刻躲到路麟城背後,巨蟒的彈倉能裝六顆子彈,誰也不敢確定喬薇尼的下一顆子彈是什麼。
路麟城倒是很鎮定,只是略略舉手遮擋了自己的眼睛。又是一道龍息般的烈焰,其中彷彿還有巨龍的吼聲,但射程終是有限,只不過是熾熱的狂風掃過追擊隊,反倒有點冬日暖陽般的暖意。
然而幾隻來不及閃避的地獄犬被龍息燒到,效果卻是恐怖的,地獄犬身上的鱗片原本應該能抵擋火焰噴射器的近距離噴射,但龍息點燃了鱗片,火焰兇狠地侵蝕着它們的骨骼和血肉,它們沒跑出多遠哀嚎着倒下了。
娜塔莎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路麟城正低頭擦拭着自己的眼鏡,無奈地嘆了口氣。
喬薇尼正哈哈大笑,別人看來她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事實上她暗暗地摁住自己的傷口,以免被人看出自己受了重傷。
傷口並未繼續滲血,她覺得自己還能撐得住,於是再度挺直了腰,“路麟城,這個女人不行,還是個小孩子。你老了,別禍害小孩子,人不能老了就變成禽獸。”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老了,而且變蠢了。”路麟城嘆了口氣,擦好了眼鏡重新戴上。
娜塔莎醒悟過來,喬薇尼只是跟她開了一個玩笑,而她純屬被喬薇尼的聲勢鎮住了。衆目睽睽之下誰都看到喬薇尼僅用幾句話就把她嚇得躲在路麟城身後,而喬薇尼談到自己的語氣就像談起微不足道的小情人,而且路麟城也沒有否認,這倆說話一唱一和的,旁若無人,儼然是夫妻兩口子在飯桌上聊天。
妒忌就像帶毒的火焰,燒得她心臟都疼,她狠狠地咬着牙,激動得渾身哆嗦。
“薇尼,這樣不行的,他不能這麼離開,遲早有一天他會失去自我,完全變成那個魔鬼的容器。”他頓了頓,幽幽地說,“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裡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征戰,他們的人數多如沙海。”這本是《聖經》中的句子,信徒們耳熟能詳,可經他的嘴裡說出來,在這刺骨的寒風中,聞着地獄犬羣中傳來的血腥氣,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像是能親眼看到那末日般的未來。
“如果神命令一個母親殺死她的孩子,他就不是神了,應該從黃金的寶座上把他拉下來。”喬薇尼冷冷地說,“想要抓他,可以,從我身上碾過去。”
她用那麼平靜卻又那麼驕傲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彷彿時光倒流後她回到了最好的年紀,那麼地風姿綽約,甚至飛揚跋扈,她身上那股冷豔的氣息會讓人忽略她的年紀,讓人覺得是男人都會愛上這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