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直升機掠過東京的夜空,身穿黑色作戰服的女孩站在敞開的艙門邊,俯瞰燈火通明的城市。
她的腳邊,放着沉重的鋁合金箱子。
這是維多利亞·斯諾頓值班的時間,不久之前,她換下了疲憊的岡薩雷斯,讓他回到地面上睡覺補充精力。
這樣的輪值已經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元老會怎麼想的,讓他們不間斷地在東京上空巡弋。感覺不像是出來搜捕,倒像是nhk記者,飛行在城市的上空,隨時報道車禍或者火災之類的城市新聞。
身穿同樣作戰服的伊莎貝爾從副駕駛的座位上起身,來到維多利亞身邊,遞上一片含高濃度咖啡因的口香糖,維多利亞接過丟進嘴裡,這種高強度的值班,他們這些人都得靠咖啡因撐着。
“真像是大海撈針。“伊莎貝爾說。
“這麼找是徒勞的,”維多利亞搖頭,“這座城市太大了,能藏身的地方太多。蛇岐八家顯然沒想真的幫我們,有輝夜姬在,eva也沒法滲透進日本當地的網絡。”
“找不到就算咯,反正上面的意思就是這樣,我們就呆在這架直升機上,起飛,降落,加油,再起飛,鎖定他們我們就出動,找不到就繼續這麼飛。”伊莎貝爾跟她肩並肩,“你還真的想他出現?”
“如果他真的就出現了呢?伊莎貝爾,你會怎麼辦?”維多利亞扭頭看着伊莎貝爾。
“獵物真的出現了,獵犬也只有撲上去。”伊莎貝爾迴應她的目光,“你呢?”
維多利亞沉默片刻,“我也會撲上去。”
“哪怕那個人在巴西救過你的命?”
“我很感謝他,但這不是我的事,我們不可能放任一個疑似龍王的傢伙全世界亂跑。”維多利亞說,“斯諾頓家族裡,沒有人放走過龍類。”
她並非那種野生的混血種,而是出自歷史悠久的斯諾頓家族,她的家族出過很多的屠龍者,連家徽上都是聖喬治屠龍的圖案。
人類和龍類是不可能共存的,這是她從小受的教育,也是從血腥歷史中總結出來的教訓。
“家門的榮譽麼?”伊莎貝爾微笑。
“是信條。”維多利亞說。
“我跟你的情況也差不多,個人的情感是個人的事,永遠不能凌駕在使命之上。”伊莎貝爾說完,轉身返回了機艙。
維多利亞看着她伶仃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爲什麼是他們這些人被元老會特別指定爲東京狩獵的成員,他們都出自類似的混血種家族,懂得恪守信條,學院的學生檔案包含了他們每個人的過往,他們是可以信任的,就像良種的獵犬。
還真是一個嚴密的組織啊,在面臨挑戰的時候,秘黨暴露出它的真實面目了,不是什麼教育機構,而是一個暴力機關。
維多利亞接着俯瞰這座城市,直升機從巨大的廣告牌上飛過,廣告牌上的女孩子手持一管牙膏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忽然讓她想起《銀翼殺手》中的那座城市,那麼巨大,那麼繁茂,就像廣告牌和霓虹燈組成的森林。
真希望那隻獵物就這麼迷失在這片森林裡,永遠都不要出現,那麼使命也就跟她們這些人無關了。
***
“來來來,喝罐熱咖啡,回去繼續工作。”烏鴉帶着從自動販賣機上買的熱咖啡回來,一人發了一罐。
諾諾和路明非靠在電線杆子上醒酒,諾諾的臉色又有點慘白了,這次不是因爲勞累,是喝多吐了,想來那段父親的視頻確實讓她很不開心,喝着喝着就多了,最後他們把冰箱裡的所有啤酒都喝完了。
楚子航拿着瓶礦泉水站在旁邊,倒水在諾諾的掌心裡讓她洗臉。
這倆倒是母慈子孝,路明非心想。
他喝得也不少,雖然不至於跟諾諾那樣失去了節制。他們身在巨大的危機中,本不該喝那麼多酒,可喝了酒人就放鬆了下來,很多煩心的事暫時拋在了腦後。
他確實很想查明真相,但也很想跟諾諾一起這麼漫無邊際地逃亡,推門走進任何一間店買酒喝,放肆囂張,就像《末路狂花》裡的那兩個女人。
“咖啡因會加速酒精吸收,喝了咖啡她會醉得更厲害。”楚子航盯着咖啡罐子看,路明非知道他是在看咖啡因含量。
不愧是連老孃喝牛奶都會固定溫度的好孩子,路明非心想。可楚子航還沒找到,諾諾已經一口氣喝下大半罐了。
“走!回去繼續幹活!”諾諾深吸一口氣,站直了,“總能找出一些線索。”
“沒錯!真相永遠只有一個!”路明非拍着楚子航的肩膀,“扶着點你姐姐,我看她走直線都難了。”
楚子航立刻扶住諾諾的胳膊,忽然又有小太監扶太后臨朝的意思了。
“路君你不是血統很厲害麼?你這麼厲害的傢伙也會喝醉?”烏鴉叼着煙,扭動着往前走。
“我沒醉,我就是有點頭暈。”
“你說我當時想那麼複雜的計劃幹什麼呢?早知道你會喝醉,就跟你喝一頓大酒,然後叫人幹掉你唄。”
“所以說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要是真這麼厲害,我逃什麼逃啊,我就跟執行部的人來硬的。”
大家說着毫無營養的對話,沿着長街往前走,風悠悠地吹,野貓在垃圾箱裡翻着吃的。
這條街忽然亮了起來,路明非恍惚間以爲是天亮了,擡頭才發現是正前方的大樓上的大屏幕亮了起來。他們所在的並非核心商業區,這裡的廣告屏在半夜裡是熄滅的,反正也沒什麼人看。
那個武士俑般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屏幕上,看了一眼手中的講稿,開始像政府發言人那樣講話:
“墨瞳,如果你能看到這段視頻,請務必堅持看完,這是來自家人的規勸。你身處極大的危險中,跟你同行的人有着潛在的暴力傾向……”
“他媽的,怎麼這麼掃興?”諾諾罵了一句髒話。
“應學院代理人的要求,全市的廣告大屏每天八次放送這段視頻。你說沒問題,我就讓他們放送了。”烏鴉說,“不過我讓他們把放送時間都放在冷門的時間段,不會有很多人看到。”
“幹得好!”諾諾把咖啡罐子一手捏扁,就要去砸大屏幕上的男人,被烏鴉制止了。
“別別,怎麼說也是家族的財產呢,何況你砸一個也沒用,東京市內的大屏幕還不得上萬塊。”烏鴉說,“屏幕給砸了沒準還會暴露你們的行蹤,倉庫可就在附近。”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哥哥?”旁邊響起楚子航急切的聲音。
諾諾和烏鴉一驚,扭頭看去,路明非正痛苦地抱着頭,緩緩地跪了下去。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你怎麼了?”諾諾扶住他,大喊。
“梆子……梆子聲!梆子聲!”路明非虛弱地嘶吼,渾身顫抖,像是傷寒病人發病似的。
那個男人開始講話的時候,路明非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種奇怪的梆子聲,混雜在男人鏗鏘有力的講話聲裡。就像是牧師宣講時的背景音樂,起初低微,但越來越響亮,最後完全壓過了說話的聲音,整個世界都被那詭異的梆子聲填滿,簡直像是黃鐘大呂。
他聽過這種梆子聲,一共兩次,一次是跟繪梨衣在那間餐廳的時候,一次是跟源稚女在高天原店裡,那種奇異的節奏就像是死神演奏的音樂,能把人的靈魂生生地轟碎。
那是……赫爾佐格的梆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