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過去三天的時間裡。
尼伯龍根內,時間正在“遲滯”地流逝。
時間零的效果是可以形容爲‘恐怖’的。
兩百比一的時間差,只要隊長真的能夠撐住足夠的時間,那藤丸立香基本上就等於徹底於外界分割,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奧丁展開襲擊的話,卡塞爾必敗無疑——————
她,原本以爲這是對方的計劃。
然而.
“不,老實說,我根本沒有想過擊潰人類勢力,因爲沒有意義。”
“如果說最後的一切都要收束爲【權的整理】,那麼戰鬥就顯得毫無意義,只需要最終結果是我所期待的,那麼我也不希望對你的朋友們動粗。”
“原定的計劃是,奧丁的英靈殿一旦完全開啓,就必然會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在那個時候,我會主動告知身在卡塞爾弗拉梅爾,英靈召喚已經成爲可能,讓他負責將你所熟知的,其他世界的英靈帶來這邊,讓兩邊的戰力平衡。”
“然而,這個計劃出現了許多未知的變數。”
“被你召喚出來的,鍊金術遠在弗拉梅爾之上的達芬奇。”
“被伱所擊敗,並且成爲卡塞爾一側戰力的青銅與火之王。”
“以及,最最讓我感到難堪的——”
破碎的領域上如蛇蛻皮般凋零下粘黏的外殼,男人的金髮垂落而下,遮住半邊臉的同時,也擋住了隨之向下滴落的血珠。
基爾什塔利亞捂着自己的右臂,胸口劇烈地起伏,喘息着。
“是我沒能夠按照約定,將你拖延到足夠的時間。”
砰!
天空再一次崩塌下巨大的碎片,露出裸露在外的黝黑與浩瀚的星辰,藤丸立香坐在廢墟之上,身邊都是仍然泛着詭異橘紅的隕石殘片。
【領域破碎】
時間零解除。
勝利者——
藤丸立香。
而基爾什塔利亞也站在她的對面,看上去疲憊不堪的同時,也已經徹底無法再繼續戰鬥。
隊長是能夠以一己之力擊潰英靈,從者的人類怪才。
在必要的情況下,連異聞帶之王都能夠跨越。
可惜,奧丁爲他提供的環境尚且不如希臘異聞帶時期那般優渥,與此同時,藤丸立香——
也比異聞帶的王者們
要更加強大。
“不,算你贏也可以,畢竟我原本說的是讓你五分鐘就跪下的,但比我想象的還花了更多時間.呀咧呀咧,真夠糾纏不清的。”
看上去莫名也平靜許多了的藤丸立香從隕石的殘骸上跳下,甩了甩手。
她的太陽穴旁染着一道刀傷,裡面滲出猩紅的血液。
那並非是基爾什塔利亞所導致的傷口,而是少女自己捅進去的。
爲了用【直死之魔眼】殺死【不能夠傷害同伴】這個契約。
不這麼做——就無法戰勝隊長。
對方就是如此棘手。
而因爲【契約與誓約】本身是由藤丸立香自己定下的鐵則,將這個規則殺死也會對藤丸立香本人造成影響,因而那太陽穴處的傷口遲遲未能夠癒合。
可以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該這麼做”。
嘛,沒辦法了。
“不過,這次算我贏了吧,包括英靈殿在內加起來大概二十分鐘,外界大概過去了兩天三天左右的時間吧”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間還不足以奧丁將卡塞爾攻陷。
是藤丸立香的勝利。
正常情況來說,是這樣。
但.
“嘖。”黑香忍不住咂嘴道,“所以我就知道不應該相信你這傢伙嘴裡說出來的話.你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抱着‘拖延目的’的心思來和我打架的吧?”
或者說,不應該純粹解釋爲‘拖延’。
那是手段。
並非目的。
基爾什塔利亞疲憊地苦笑兩聲,鬆開自己的手臂上,露出看上去有些乾枯的手臂,淡笑說。
“啊,計劃的重心,從來都不是放在戰勝你這件事情上。”
事實上,這裡存在一個視覺盲區。
那就是【基爾什塔利亞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奧丁一夥的】
雖然是合作,目的大致一樣,但——並非從屬,甚至也不是多麼緊密的合作。
也因此,雙方都有着見不得人的部分。
剛纔的選手交換,也並非是因爲‘奧丁和基爾什塔利亞提前商量好了,而是如果奧丁在那裡被打敗,那麼基爾什塔利亞的目的也必然會失敗’。
僅僅是因爲利益衝突,所以a組纔會短暫站在藤丸立香的對面。
換句話說——
基爾什塔利亞的目的,打從一開始就是——
【創造出,奧丁無法介入,自己能夠隨意和藤丸立香交流的時間】
所以他放任藤丸立香和奧丁戰鬥,將對方擊潰到瀕死,不敢踏入戰場,而自己則是後發制人。
一切,都是爲了現在。
那.
花費了這麼多心思,計劃,基爾什塔利亞的目的,也從一開始就有所暗示。
“和奧丁一樣。”
“之所以要拖延時間,我只是單純想要和你交流,並且讓你加入我這邊。”
“和你戰鬥是爲了將【惡屬性】下藤丸立香的戰鬥欲,憤怒發泄完畢,讓你冷靜下來,並且創造出‘外界已經過去相當長時間的現實’。”
將雙方勝負的天平掰回平衡。
基爾什塔利亞所做的,一直都是調停者一般的行爲。
他沒有撒謊過,但
“.你算的倒是挺準的。”
發泄完憤怒後,藤丸立香的雙目也隨之變得清明平淡起來。
——藤丸立香alter的本質是【惡屬性】與【廢棄孔】對藤丸立香個人精神的侵蝕。
而本來,如果不是奧丁在一旁虎視眈眈,這樣的精神攻擊,她自己就可以處理,而就算接受了【惡】屬性,伴隨着時間流逝,她的精神也在逐漸進行着融合。
藤丸立香幾遍墜入邪惡,也必然會自己爬上來。
【純善】——【至惡】
在這兩個極端化的情緒的中心,是什麼?
基爾什塔利亞瞄準的,就是此時此刻的藤丸。
【混亂.中立】?
如果是現在的藤丸立香,既不會有着【黑香】那般純粹的殺戮欲,也不會有着【常態藤丸】對於殺死奧丁百分百的執念心理。
現在的話,能夠交談。
“哈哈,我原本打算一口氣將你的【惡】和殺意都消磨乾淨的,看樣子還是沒能夠做到啊.”隊長露出了玩家沒能夠達成全成就圖鑑般可惜的表情,不滿說。“不過.這樣也算夠了,那麼,來交談吧,現在的你聽的進去吧。”
“嘛,姑且。”藤丸立香點點頭。
但——
“還有那種必要嗎?我和你不,不對,這個世界還沒有和你說過吧?”
藤丸立香似乎興趣缺缺,但還是耐着性子和基爾什塔利亞交談起來。
“我在我那邊的世界,就已經否定過你的觀點了。”
在藤丸立香的世界中,她曾經和隊長有過這麼一番交流。
【並不是爲了人類的未來,而是爲了人的未來。】
【我從未打算守護泛人類史,也根本不覺得迄今爲止的人類史是最合適的。】
【人類是無法做出正確選擇的生物,無論經歷多少煩惱、多少爭鬥、多少反覆,我們的歷史相比都不會展現【正確的結果】。爲什麼?答案不言而喻,因爲人類這種生命沒有未來的發展性。】
沃戴姆追求的,保護的,不是“人類”,因爲在他看來,泛人類史的人類是一種天然缺陷的生命,永遠無法達到“正確的結果”,於是唯一的選擇只有:
【捨棄人類這種形式】,讓他們朝着擁有優秀容器、高次元知覺的生命.爲了有朝一日能孕育出,可以找到【正確答案】的智慧生命。
錯了嗎?
如錯。
對就對在藤丸立香不知道從哪反駁這個幾乎邏輯自洽完美閉環的觀點,錯在錯在當時的隊長也同樣無法解決問題。
即便人都成神了,也不代表當時就能夠擺脫異星神的威脅。
而在那個充滿着未知危機的前方,男人給出的答案是。
【在未來,會有不是我的誰,給出答案】
很帥啊這句臺詞。
但是說白了.
你只是單純沒有想過這麼問題吧?或者沒想出來答案吧?
基爾什塔利亞是個不折不扣的僞.樂天派,他嘴上說着人們充滿缺陷,在面對各種情況時卻又忍不住抱有“總之都會順利的”那樣的心態。
基爾什塔利亞曾經的理想中直截了當地將【擁有永久時間的人們便會抵達更遙遠的終點】這個結論釘死。
但是就藤丸立香來看,卻未必。
悠久的時間並不一定能夠帶來絕對的發展,在相當部分學者的觀點看來,過度富足的生命結構反倒會導致生產停止——舉例來說就是神明種。
基爾什塔利亞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決定糊弄過去,因爲
他看見了太多災厄,由人類自己誕生的錯誤。他認爲,比起人類永生帶來的風險,在眼下實際發生的,無數的悲劇才更應該被修訂,被拯救。
【至少,要把已經發生的錯誤修正】
這就是他的理念。
沒有問題。
但是——
有更好的辦法。
具體來說,奧丁這樣的案例。
在永生的基礎之上,強行創造出保證人人平等的世界,才更加能夠減少戰爭的可能,而他對人類那異樣的期待心理,也會想辦法強迫人類繼續發展科技水平。
一個超脫於神明的唯一神,而這個神明的運行規則甚至可以用【誓約與制約】進行一定控制。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理性機構引導世界,那大概就是.
秦帝國的plus版本了。
藤丸立香暫時沒有比這更好的想法,但是她需要對這個計劃進行兩點反駁。
其一——
“不是人類昇華爲神,你不要搞錯先後順序了。”
立香無表情地開口,“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龍比人更加優秀,無論哪個世界,隊長你都搞錯了這件事情。”
藤丸立香將,曾經自己沒能夠說出來的話,告知面前的男人。
忽然間,少女手指自己,她說——
“那就是,人類纔是最屌的!”少女一臉淡然。
“雖然我們相互廝殺,雖然我們醜陋不堪,雖然我們在漫長的歲月裡犯着一樣的錯誤,但我們就是這個星球上,最優秀!最強大的個體——需要我給你證明嗎?”
嘴角裂開惡劣的弧度,面對男人筆直的目光,給予迴應。
“那就是即便我們內鬥的情況下,無論哪個世界,我們也都會擊潰敵人。”
“人類會擊潰神明,幻想種,龍種,甚至在這之上的一切,星球的命運也由人類主宰。無論哪個世界,消亡的都是神,龍,絕非人!”
“那麼爲什麼————我要向着‘失敗者’進化?”
“首先要修訂的,是你這樣的思考啊,這不是進化!”
“從人類的救世主之類高高在上的位置給我走下來~少給我悲天憫人了!給人看清楚了,到底誰纔是勝者!”
“骯髒的現實還在繼續,但即便如此,人類也是勝者,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
“承認,愛着那份無法拋棄的醜陋本身,纔有資格揹負着人類的前行。”
“以此誕生的結果絕非昇華。而是——”
少女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吞噬】。”
“是將悲慘的戰敗者唯一值得肯定財富掠奪,充滿着人文關懷,人類特色的掠奪行徑,在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我才能夠和你討論所謂的人類成神計劃。”
與其說是成神,不如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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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神計劃。
“至於第二點,我絕對無法與你合作的理由是,你所期待的結局和奧丁重複,而我絕對不會讓那個狗日的活着見到明年的太陽。”
“所以,我們絕對不可能合作,understand?”
少女拽了下洋屁,用的是標準的日式發音。
而面對他的說法,基爾什塔利亞先是一愣。
他就那樣子定着,過去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時間,旋即又忽然釋懷般斷斷續續地發出輕哼。
“是嗎.你說的對啊,雖然唯結果論似乎不堪一擊,雖然神明的隕落,離去,有着諸多因素,但毫無疑問,人類生存到了現在。”
在這一點上,我的態度或許的確存在着曖昧之處吧.
但是
“勝利者卻未必能夠一直勝利下去吧?”
“而至於你所說的,第二個矛盾點,我也並不認可。”
“哈?”
頂着少女疑惑的視線,基爾什塔利亞給出解答。
“我從來沒有說過,在我和奧丁的計劃中的終點,需要讓他成爲王。”
“.你在說什麼啊?奧丁那傢伙都說了,要讓天空與風之王——”
啊。
藤丸立香alter在那一瞬間,腦中閃過驚雷。
她的記憶,忽然回溯到,所有自己和奧丁,和龐貝交流的瞬間。
【所以,你是想要成爲最終的王?】
當自己用各種方式做出推測,並且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
那個男人,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腦中的畫面,定格在龐貝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
從來沒說過.
要讓自己成爲王。
如果說,他的目的是並非是讓自己,而是讓天空與風之王成爲最終的王。
難道說————
“怎麼樣,這樣的話,合作的前提就成立了吧?你其實也很想看看不是嗎,看看人類會在進化不要,改變的這個節點,做出怎麼樣的選擇。”基爾什塔利亞做出最後的勸誘。
“我答應你。”
“奧丁,會死在那個新世界的前夜。”
“那麼——在這前提之上,你是否認可我的計劃呢?”
男人期待地看向少女。
“你說的一切我都理解了,但是你也避重就輕地逃避了我的問題不是嗎。”
“藤丸,你見過戰場嗎?不是在英靈的保護下,不是和幻獸種,而是隻有人類彼此的,現代的戰爭。”
“你見過猩紅的傷口中沾染沙礫,匍匐着顫抖着的傷者嗎?”
“你見過哭着喊着,祈求醫生救助自己已經停止呼吸的孩童的父親嗎?”
“你應該是見過的,那你是在什麼時候見到的呢?”
“神話時代?古代?近代?”
基爾什塔利亞平靜地給出設問。
“我,是在現代,我的時代看到的。”
“.”
“有人在死去,有孩童在哭泣。”
“.”
“我,是在未來看見的,在十年後,二十年後,百年後,人們還會持續這樣的戰爭。”
“直接性地殺戮,間接性地蹂躪,機械性地剝削。”
“人在剝奪着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你的家鄉也爲這個星球幫了不少忙哦,蓋亞的哭聲,現在的你的話是能用未來視看到的吧?”
“.”
這一次,輪到藤丸不再言語。
而基爾什塔利亞則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最後的臺詞。
“我不僅僅要修改已經發生的錯誤,而是要——爲了現在在發生的錯誤而獻身。”
“還能更糟糕嗎?藤丸,我的理想——做了這麼多,想了這麼多,真的,會比現在更差嗎?這個不斷有孩童死去的世界,值得你繼續袖手旁觀,等待着他自然進化嗎?”
“我不會停下。”
金髮的男人,目光灼熱。
“如果我所創造的未來會毀了這個世界,那我就承擔起責任讓它迴歸,不計代價。”
“但至少”
“我想看看,那個沒有紛爭和恐懼的嶄新的世界。”
達芬奇的擔心並非無用。
她的疑慮是對的,就算沒有廢棄孔等元素,在有基爾什塔利亞這樣的存在的情況下。
藤丸立香,也完全有可能叛變。
在達芬奇來看。
基爾什塔利亞和藤丸,這兩人本就天生相性絕佳。
因此
少頃,男人得到了答案。
“你的方案不錯。”
首先,是少女輕聲的肯定。
其次——
“其次。”
藤丸立香帶着莫名的深意笑道。
“我要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