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兩人離開好一會,黃毛青年纔不緊不慢地提着皮包,從角落裡走出來。他像沒事人似的,向左右望了望,嘴角揚起,露出一絲笑意,邁步向出站口走去。
管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坐在一個昏暗又狹窄的空間裡。他腦袋轉動,向四周打量,突然之間,頭頂傳來鑽心的刺痛感。
他忍不住****一聲,他想擡手揉揉疼痛欲裂的頭頂,可是他猛然發覺自己的手根本擡不起來。
他連續用了兩次力,而後低頭向下看看,他這才發生自己的胸前纏着一道道的麻繩,他整個人已被牢牢地捆綁在一張椅子上。
“誰?誰把我綁住了?”管戴本是憤怒的大聲喝問,只不過話音出口之後變得異常的虛弱。
“管局長,你終於醒過來了。”熟悉的話音在他身後傳來。
管戴身子一震,他想扭回頭,確認一下身後的人,可由於身子是被捆綁住的,他的腦袋只轉到一半就轉不動了。
這時候,由他的後側緩緩走出一人,在昏暗的空間裡,他的模樣、身形、穿着都是模模糊糊的,唯一清晰的是他那對晶亮的眼睛,看上去就如同兩盞閃爍的小燈泡似的。
他一步步地走到管戴的正眼前,站定。管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臉色頓變,又驚又駭地叫道:“夏文傑?”
沒錯,走出來的這位正是夏文傑。
“管局長,我們又見面了。”他含笑地看着管戴,只是臉上笑容並不能隱去他眼中射出的精光。
管戴心頭震顫,眼珠轉了轉,一切都想明白了,忍不住厲聲喝問道:“打電話給我的那個人是……是你安排的?”
“這麼簡單的問題,管局長你還用再開口問嗎?”夏文傑隨手指了指牆角。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管戴探着腦袋看去,原來他帶去做交易的那隻皮包此時就躺在牆角那裡。夏文傑淡然說道:“不然的話,你認爲又有誰會弄到那麼重要的錄音呢?”
管戴怔了怔,心裡恍然大悟,是啊,夏文傑那麼精明有心計,又那麼小心謹慎,能被他帶在身邊的人又怎麼可能會背叛他呢?
他暗暗嘆口氣,說道:“夏文傑,你要抓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來,何必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
夏文傑嗤嗤地笑了,說道:“這只是以彼之道,還使彼身罷了。”
管戴眯縫起眼睛,冷冷問道:“你什麼意思?”
夏文傑說道:“管局長不是一向喜歡動用私刑嗎?我想管局長從來沒嘗過被人動用私刑的滋味吧?”
“你……”管戴臉色又是一變,凝聲喝道:“你敢?”
夏文傑聳聳肩,說道:“我已經這麼做了。”他雙手****口袋裡,仰起頭來,幽幽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隨着他的話音,在管戴的身後又緩緩走出來一名青年,這人中等身材,頭髮很短,看上去毛茸茸的,大臉盤,細眼睛,臥蠶眉,大嘴岔,相貌長得又兇又惡。
而在他的手裡,還握着一把明晃晃匕首,匕首不是直的,有個半弧形的彎度。
青年來到夏文傑的身邊後,兩眼直勾勾地瞪着管帶,手掌緊緊握着匕首,並以匕首的刀身有節奏地拍打着大腿。
只看對方瞪着自己的眼神,管戴已然感受到對方身上濃烈的殺氣,他激靈靈打個冷戰,驚問道:“夏文傑,你……要殺我?”
夏文傑拍拍身邊青年的肩膀,問道:“管戴,你知道他是誰嗎?”
管戴怒視着夏文傑,一句話沒說。夏文傑繼續道:“他叫哈森,是阿木格的弟弟。”
聽聞眼前這個兇惡青年是阿木格的弟弟,管戴的身軀不由自主地爲之一震,被牢牢捆綁住的身子也開始抖動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突然大叫道:“夏文傑,我如果死了你也脫不開干係……”
“哦?是嗎?”夏文傑點點頭,說道:“你我之間有罅隙,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你突然死了,我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還好,夏文傑還沒有失去理智,他自己還明白這一點。管戴心頭暗鬆口氣,冷冷說道:“你知道就好,你現在放了我,我還可以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不然的話……”
夏文傑噗嗤一聲笑了,擺擺手,打斷管戴的話,慢悠悠地說道:“我剛纔說的那些,前提是在以前,不過現在,你若是死了,已沒有人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見管戴露出不解之色,夏文傑說道:“因爲我已經贏了。爲丁勇丁義兩兄弟的翻案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作爲此案的負責人,釀成這麼大一樁的冤假錯案,你責無旁貸,你業已身敗名裂,我的目的業已達成,我又爲何要殺你呢?所以說,我已沒有殺你的動機。”
管戴呆呆地看着夏文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
夏文傑淡然一笑,又道:“何況,從現在開始,也不會有人認爲你死了。”
“你……你什麼意思?”
“大家只會認爲你畏罪潛逃。”
“我……我畏罪潛逃?我爲什麼要畏罪潛逃?”
“因爲你害死了獄中的丁勇!”
“你根本沒有證據……”
“你的畏罪潛逃就是最佳的證據!”夏文傑慢悠悠地說道:“要知道,你在離開市局的時候可是帶走了兩百萬的巨資,而且去的目的地是火車站,還讓一名站前派出所的警察幫你買了一張k206次列車的車票。你有動機、有物證、有人證,你不是畏罪潛逃,又是什麼?本來,釀成一樁冤假錯案,是個不小的錯誤,但充其量也就是被罷官免職罷了,還達不到畏罪潛逃的程度,而你卻偏偏這麼做了,這隻能證明一件事,丁勇的死和你脫不開干係,你怕事情敗露,所以纔不得不畏罪潛逃,甚至連和家人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說到這裡,他拍了下巴掌,笑道:“完美!如此結案,合情合理,只要你的屍體永遠不被人發現,那麼,你就是一名永遠被通緝的在逃犯。沒有人會懷疑你的失蹤是因爲你死了,只會認爲你是……畏罪潛逃。”
“啊……”管戴明白了,他終於一切都明白了,可以說自從夏文傑開始調查丁勇丁義一案,就開始編織一張網,一張能讓自己粉身碎骨、身敗名裂的網。
他突然怒吼一聲,身子在椅子上劇烈的掙扎起來,臉色憋得通通紅,看着夏文傑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他大叫道:“夏文傑,你……你算計我,你從來沒想過要爲丁勇丁義翻案,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到一個殺掉我的機會!”
這一點夏文傑並不否認,他聳聳肩,坦誠說道:“你這麼講倒也沒錯。”
“哈哈,哈哈……”管戴好像受刺激過度發了瘋似的,忍不住狂笑起來,說道:“夏文傑,你滿嘴的仁義道德,其實你和我一樣,不,你和我不一樣,因爲你比我更奸詐、更陰險、更惡毒,你說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你又何嘗不是如此?丁勇和你又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爲了致我於死地,卻把無辜的人也拖下了水,我告訴你,丁勇不是被我害死的,他其實是被你害死的,是你親手殺死的他!”
夏文傑默然,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黯色。他是利用了丁勇,但丁勇的死也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想到獄方會和管戴有那麼深的交情,會有那麼大的膽子,爲了配合管戴,竟輕易之間便致一名犯人於死地,同樣的,他也沒想到管戴的動作會那麼快,都沒給他把丁勇接出監獄的機會。
只是這些話他沒必要解釋,而且再完美的解釋也已換不回丁勇的一條命。
管戴越說越激動,見夏文傑沉默不語,他更是以爲自己抓住了他的痛處,繼續瘋狂地叫喊道:“夏文傑,你不配做稽覈,你根本就沒資格做稽覈,如果我死了,我可能會下地獄,而你死了,肯定要進第十八層地獄,我是小人,你更是個僞君子……”
他話還沒說完,哈森已猛然掄起胳膊,一拳打在管戴的面頰上。
對於眼前這個殺兄的仇人,哈森是一點也沒手下留情,用了十成的力氣,這一拳打下去,地面上發出噹啷、噹啷兩聲脆響,那是管戴的兩顆大槽牙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夏文傑看眼口鼻竄血的管戴,插入口袋中的雙手拔出來,背於身後,幽幽說道:“僞君子尚且懂得禮儀廉恥,尚且懂得掩飾自己,而真小人卻連禮儀廉恥、連最起碼的掩飾都不要了,你認爲真小人就比僞君子更高級嗎?”說到這裡,他深吸口氣,撣了撣身上的衣服,邊向外走去邊說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不管別人如何看我,我但求問心無愧!”
他這番話,即像是對管戴所說,更像是在對他自己說的。
他走到盡頭,擡手在牆壁上敲了敲,隨着咣噹一聲,牆壁打開,外面有微弱的燈光照進來,也直到這時候管戴纔看清楚,自己是在一隻集裝箱內。
夏文傑走了,集裝箱內只剩下管戴以及手持蒙古剔、殺氣騰騰的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