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逐漸熟悉之後青子才知道,對方來這裡竟然只爲了一件有些可笑的事,想要來偶遇有次他遇到的一名腰上紋有一朵黑玫瑰的舞女,那時候父親在他身旁,他不敢表達自己,一直很後悔。
“很蠢吧?”
男人自嘲。
青子搖搖頭。
“你怎麼不喜歡說話?”男人挑眉:“夜魅不允許你們和客人多聊天嗎?據我所知沒有這樣的規定。他們的一個小老闆我也見過面,認識的。”
青子小心說:“我不太會說話。”
對方笑了笑:“人怎麼會不太說話的?你別怕,我雖然看起來這個樣子,脾氣很好的。”
他沒有說謊。
從青子本體調查的報告來看,目標人物性格有些自閉,不過和從小父輩過於強勢有關,他很少外出,也沒有其他人的飛揚跋扈,也是由於這個原因讓他總是獨自一人。
一個男人最大的愛好竟然是翻花繩,這件事讓青子多少次回想起來都會笑出來。
只是笑過之後就更加難過。
他從兜裡翻出一根細細的紅繩,然後手指靈巧地上下翻動,撐、壓、挑、翻、勾、放等一些精微的動作,左右手配合一致,需要每根手指巧妙地分工。他平時有些沒精打采,翻花繩時卻十分專注,修長的手指極爲靈巧,常常能夠翻出讓青子驚訝的花式。
研究出一個新的花式,男人就會炫耀一般給她看。
有一天,男人將手指翻出的一個笑臉的花式,放在青子面前。
“這個,我決定給它取個名字,叫做‘無心情人’。”
無心情人,字一拆開就是青子的青。
青子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很複雜的花式,每一根手指都必須翻轉很多次才能夠完成,而且極爲脆弱,一個不慎就得完全打倒重來,就像是人類的笑容一樣,來得很不容易。
“喜歡嗎?”
男人期待地看着她。
“喜歡。”
青子指了指“無心情人”:“我要怎麼翻開它?”
“我也不知道,你來試試看。”
男人鼓勵她。
青子小心用手指傳入花繩之間,一刀正中驚愕中的男人的喉嚨,另一隻手中的尖刺刺入他的頸部,一瞬間瓦解了他可能的反抗。可是男人彷彿一開始就沒有準備反抗,只是眼睛睜開得很大,瞳孔不斷收縮,嘴脣嚅動,吃力地用手指將青子的面具摘下。面具之下,青子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佈滿淚痕。
“別哭啊……”
男人的手指輕輕拭去她的眼淚。
“你和我想的一樣美……”
他臉上的笑容凝固成最後的語言。
青子將他的容貌用特殊道具記錄下來,匆匆離開了夜魅,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次事件之後不久,夜魅就有了新規矩,禁止舞女單獨和客人呆在一起,對於每個應徵者的要求更加嚴格,審覈也越來越繁複。
不過這並不影響本體青子趨勢她不斷瘋狂去獵殺。由於在男人身上嚐到了美色獵殺的甜頭,青子接納了大量的任務都是需要去用感情接近和欺騙的人。蒼苔裡有限的任務已經滿足不了她,青子開始到處在外面尋找單子,只要報酬優厚她都願意去接下任務。
她卻越來越痛苦。
如果不用認識那些不同的男人,她只需要去割斷他們喉嚨,甚至是被他們殺死,她都會覺得很簡單。
可是每多接觸一點點,心裡的微妙情緒就會多一些,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母蟲,用交配的氣味引誘雄性,然後將它們鎖在自己的網上,趁着交歡時將它們吸食殆盡。
不過幸運的是,青子發現自己身體越來越差,有時候常常忘記過去的事,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原本只能維持一個月的身體卻熬到了近乎五十天已經是極爲出色。
她如釋重負。
死亡有時候真的是一種解脫。
她不用再被那些不同男人的面孔充斥腦海,不會閉上眼就看到他們的笑臉和最後死亡時的驚愕,以及愛撫時他們溫柔的肢體,交歡時雙方的柔情蜜意。
終於能死掉了,太好了。
這件事卻讓本體青子極爲煩躁,因爲她還沒有收回“轉生之術”付出的巨大成本。
她開始動輒打罵虛弱的青子,如同指示奴隸一樣對待。
將死的青子卻一點也不恨她,我就要解脫了,可是她還得在這種病態的生存之中繼續掙扎下去。
有一天去洽談任務後青子很久都沒有回來,當她兩天後推門而入時整個人已經是血人,她的眼睛少了一隻,臉上被劃出了道道血痕,手臂只剩下一隻,腿上還纏着深深嵌入皮膚肌肉之中的鋒利金屬繩索,看着就像是一具從墓地裡爬出來的行屍。
“你很高興吧。”
本體靠在牆角,虛弱地說,獨眼裡都是嘲諷:“看到我這麼脆弱的樣子,你一定在想,我們畢竟都是同樣的人,最終目標都是一樣的。”
她吃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朝着這邊走來。
“可是,我不會讓你輕鬆如願的。”
青子記得最後本體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撕下來塞進自己嘴裡,自己無法反抗,被她強迫着融合進入身體裡。
最後她記得本體輕輕說:“對不起……”
吃掉了本體,青子只剩下一個。她讀取了本體的意識才知道,原來本體去接納任務是一個圈套,好幾個被殺的目標人物的親友聯合起來佈下殺局,要虐殺青子報仇,最後她以非人一般的毅力逃脫。
如同花蝴蝶一樣穿梭在男人之間的人是她,冷血殺手是她,想死又不得的是她,隨時隨地露出笑容的是她,內心永遠無法微笑的也是她。
擁有一個歡樂的“性格”,內心卻永遠陰鬱悲傷,這就是蒼苔殺手,青子。
297變成了青子的號碼,也變成了青子身體的一部分。
她讓自己永遠記住那個翻花繩的男人,他瀕臨死亡時可憐的眼神,還有他手指傳遞到青子臉頰上的刺痛感。
每一個和自己親密的男人都將被自己殺死。
所以青子要和樑左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