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艾爾莎與渡鴉

倆人是被病態女僕艾爾莎送到樓外的,很奇怪,跟着她的腳步,樑左就能夠安然下樓,原本“莫比烏斯環”一樣的自封閉循環樓層就打開來,他們再次站在了樓外,鐵柵欄和大門之間。

“多謝。”

樑左朝她一笑。

艾爾莎點點頭:“兩位客人慢走,恕不遠送。”

此時突然從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艾爾莎?”

一隻黑色的鳥兒落在地上,化作人形態,竟然是渡鴉。他急匆匆跑過來,根本沒有顧忌到樑左和韓靖,一把去抓艾爾莎的胳膊:“艾爾莎,你怎麼在這裡?”

艾爾莎只是輕輕退步,消失在門口。

渡鴉趕緊衝進樓內,過了好一會兒纔出來,臉色不太好。

他這才朝樑左和韓靖打招呼:“抱歉……因爲實在是……前頭之前那個孩子,就是你們救過的,叫做小三差點又犯病跑到了黑海之中,過來時我又看到了本該在黑海海底的艾爾莎……”

原來,這個病態臉的女僕姑娘和渡鴉是認識的。

倆人都是廢棄區的原住民,而且是青梅竹馬。

“什麼,你才二十二歲?”

樑左震驚了。

渡鴉才二十歲二,卻有着貨真價實四十歲的臉,這麼滄桑十足的男人實在是……

渡鴉苦笑:“我知道你們肯定都不會相信,在廢棄區這地方,很多事情都說不準的,容貌很容易受到這邊特殊環境的影響。艾爾莎比我還大五歲,以前她很照顧我。”

原本是從小青梅竹馬的倆人,幼年的渡鴉病懨懨的,很多人都覺得渡鴉不可能長到成年,艾爾莎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或者說,艾爾莎是唯一在他困難時對他伸出手的人。雖然只是一個只有一點點可憐能量的果子,卻是讓渡鴉一輩子不會忘記的場面。

“小子,要吃嗎?”

十五歲的艾爾莎晃了晃手中的黑皮果子。在廢棄區,食物一向是很稀缺的,倒不是能吃的東西不多,能吃的很多,只是吃了之後還能活命的太少。

靠在樹樁的渡鴉看了她一眼,側過頭去,努力壓抑自己的進食慾望。

無非是又一個想要踐踏捉弄自己的人罷了。

就這麼餓死也不錯。

身體已經開始發涼,麻痹,他知道,自己意識快要開始混亂和模糊了,這是死亡的先兆,廢棄區人對於死亡是最熟悉的。

一顆果子正中渡鴉的額頭。

他看着觸手可及的果子,吞了吞口水。

“我用這個僱傭你做一件事。”

聽到是僱傭金,渡鴉一個惡狗撲食將果子摁在地上一通咬,連泥土也吃進去了些,飢腸轆轆的腸胃因這點食物而激發了更強的求生慾望。

他鼓起勇氣問:“還有沒有?我把命賣給你。”

“我對你的命沒興趣,不過你如果能夠幫我做到這件事,我可以幫你再找一些吃的。”

艾爾莎的要求是讓渡鴉去黑海處幫她打撈一件東西,那是一個漂浮在黑海上的盒子,衆所周知,能夠在黑海里不沉沒,不被腐爛的東西都是好寶貝,不過再好的東西在黑海經年累月的分解下也會變成它的養料。所以但凡上面有什麼東西,如果不能夠想方設法打撈起來,就會讓它消失。一般廢棄區的人做法是僱傭那些身上已經有“黑海詛咒”的人去下海打撈,他們有的能回來,有的不能。

哪怕是身上有詛咒的人,願意做這件事的人也很少。

誰都不想賣掉自己的命。

可與他們相反,那時候孱弱的渡鴉,其他人連買他命的想法都不曾有過。

誰會願意去碰一坨站起來都困難的狗屎,買一坨狗屎不是好像嗎?

只要渡鴉還在聚居地一天,就不會有人過問他。

艾爾莎也是迫不得已,她實在想要搏一搏,於是找這個瘦弱的男孩試一試。

那天霧氣很大,渡鴉來到海邊時甚至看不清到底腳下踩在什麼地方,他只是憑藉本能將腳探入冰冷的黑海之中,徹骨的寒氣讓他渾身急速降溫,他按照對盒子的判斷一路奮力游過去,僅僅一百米的距離,他卻筋疲力盡,最後他抱着盒子,昏了過去。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體上已經有了黑斑點,在鎖骨處,有兩塊手指大小的黑斑,這些詛咒會不斷擴散,最終被詛咒者死路一條。

黑海是不能跨入的禁區。

這是永恆的詛咒。

渡鴉是第一次被人看中,讓他幫忙,哪怕付出的代價只是一個小小的果子。他堅持着利用箱子在水裡划着,最終竟然成功登陸,後來想想,沒有昏迷在其中很大的程度上要歸功於那個神奇的盒子。一般進入黑海之中身體會麻痹,不能掙扎,越是掙扎越是下沉,需要岸邊的人用一種奇特的植物擰成的繩子將人拉回來。抱着盒子的渡鴉就那麼被艾爾莎拉了回來。

他躺在海灘上,拿着艾爾莎給他的第二個果子,大口咀嚼着,心裡無比暢快。

我可以做到的,我不是狗屎。

盒子裡的東西很奇怪,是一隻木偶鳥兒,身上是灰白色,頭是黑色,眼睛是白色中一點黑,傻傻的,它如同是玩具一樣毫無生氣,只能夠用手將翅膀張開,合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用處。艾爾莎很失望,將木鳥兒隨意丟在地上,將盒子抱走了,她認爲這個盒子纔是寶貝。渡鴉看了看被丟在地上的木偶鳥,一人一鳥都眼神呆滯地看着陰鬱的天空,醒來之後他發現鳥兒不見了。

或許是被誰撿走了吧?

如此想着,渡鴉慢吞吞站起來,他發現一間奇怪的事,原本胸口的“黑海詛咒”竟然消失了!

他翻來覆去在身體能見的地方尋找,就是找不到那些黑斑。

興奮之餘渡鴉又有些害怕。

他怕自己因爲這件事被人看成怪物,於是躲了起來,躲在了黑海邊的一片灌木叢裡。那裡正好是蛤蟆茅屋旁邊,躲在那裡反而很安全。漸漸渡鴉發現,自己身體越來越輕盈,有次他走着走着就飛了起來,變成了一隻黑色鳥兒,這讓他極爲驚訝。自己居然能夠神奇地變成一隻鳥!一番查看之下他終於發現了端倪,原來在自己後背上,有一隻鳥的圖騰,正是之前那隻木偶鳥。

它呆滯的樣子和它散發出的奇怪力量完全不一樣,提供給了渡鴉生長和生存的力量。

也正是由於這次讓渡鴉意識到,黑海詛咒並不是無解的。只要在最初感染時發現,並且立刻以強大力量壓制,至少能夠控制住,雖然他依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那隻怪鳥治癒的。

十八歲時,渡鴉以另一個身份和另一個健康形象出現在艾爾莎面前。

他自稱渡鴉,來自另一個聚居點。

所有人都以爲那個孱弱的小子早就死掉分解成黑海的養分了,所以無人懷疑。

渡鴉獲得了新生。

他和曾經無法對話的人成爲了很好的朋友,他們一起做過很多有趣的事,攻擊黑衣劍士後逃走,在霧中裝作是霧中靈怪嚇唬他人,甚至是後來作死闖入蛤蟆茅屋,損失慘重。死亡在廢棄區的人眼裡並不可怕,只能算是生活中的一個刺激罷了,總有人會死的,不是現在就是以後,那麼爲什麼要害怕?以一種有趣的方式死去,沒什麼不好。

直到艾爾莎身上出現“黑海詛咒”,渡鴉開始害怕死亡。

艾爾莎滿不在乎,他卻無比恐慌,嘗試喚醒後背的鳥兒,他甚至想要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可這毫無用處。渡鴉用刀嘗試將自己後背的鳥兒給連皮一起刮下來,可最終只是將自己後背弄得血肉模糊,鳥兒依舊好好的,它就像是住入了渡鴉的血肉深處。

有一天,艾爾莎將渡鴉叫出來,她讓他閉上眼,不要看到她身上醜陋的黑斑。

然後她給了他一個長吻。

她喊出了渡鴉曾經的名字。

然後她義無反顧地走入黑海,直到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海之中。

在那一天,渡鴉發現自己過去的想法如此可笑。

廢棄區擁有的只有死亡和絕望,他要離開這裡,找到解決這裡詛咒的辦法——也許一輩子也無法完成,可是他選擇了這條路。

艾爾莎在他面前痛苦地死掉,讓他一瞬間成長。

那個男孩子永遠的消失了。

現在的男人,是冷血殺手渡鴉,當他朝你微笑,只是在尋找你身上最好被他的“鴉喙”刺入的地方。

在被殺之前殺掉別人,這就是廢棄區的哲學。

活着纔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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