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樑左反而神清氣爽,他可不是什麼嬌弱的人,打地鋪、睡草地常乾的事。太陽依舊高懸,空氣裡有一股灼燒的味道,要不是看到周圍空無一人,而且還殘留着大家逃竄中落下的鞋子、圍巾、眼鏡、包裹,他會以爲昨晚那些都是夢境。
稍微舒展了一下四肢,吃了幾塊巧克力補充了一下能量,喝下幾口水。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四十。
樑左看向四周,萬籟俱寂。
整個機場大廳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宮殿,周圍沒看到一輛車,也沒有往日機場門口的擁堵。
他慢慢站起來揉了揉膝蓋和肩胛。將雙肩包裡的東西倒出來,留了幾塊巧克力和一瓶水,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朝着機場裡再度靠近。一個小時他只行動了幾百米,途中他不斷停步傾聽,左右觀察,害怕綠毛貓和怪老鼠之類突然出現。
後來他一想,如果遭遇的話,自己也幾乎很難逃走。
於是也就行動迅速起來。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在昨天發生慘案的地區,那堆沙發所在的位置。這裡地面上有着摩擦後的血跡,機長和其他幾個人的屍體都不見了。他下意識想到昨天那位堅決離開的乘務長,她大概也死掉了。
從地面上殘留的痕跡樑左判斷是幾人的屍體被感染後的那個人拖走了。
地上殘留着皮鞋。
跟着血跡走了幾步,樑左看到一路指向了一架飛機打開的艙門。
是否這些怪物害怕白天或者是晝伏夜出的習性?
他不敢賭。
現在樑左急切地需要找到之前他們所說的衛星電話。
在空無一人的機場大廳裡他到處尋找,一些虛掩和關閉的房間他都小心避開,生怕有老鼠和綠毛貓之類的東西躲在裡頭。也是因此效率比較低,最後得到的有用東西如下。
手電兩隻,機場工作人員防寒服一件,鎖鏈一條,警棍一根,不鏽鋼手推車一架,無線電設備一個,還有食物若干。
至於之前和進樓前分道揚鑣的那一部分人,樑左也嘗試着聯繫,在機場大廳裡喊了一陣子,沒有一個人迴應。他已經不太抱期望。
最後樑左發現自己依舊只能夠躲在怪樓的旁邊,那樣才能夠安心一點。
無奈地折返。
白天的怪樓是灰白色,看起來像是某種金屬鑄造而成的,夜裡還沒有發現,白天樑左纔看清楚這是一棟歪歪斜斜的樓,根本不是筆直的。它整體是偏向右邊的,右邊的地基也要比左邊更深,那裡的水泥地面也破碎得更多。樑左看着這樓,忍不住喊:“有人嗎?樓上有人嗎?”
周圍只有他的聲音,連風聲都消失了。
樓上一片寂靜,只有那些固定的點點光亮依舊。
吃着找來的水果樑左先是換了一身衣服,昨夜的水汽很重,讓羽絨服整個變得很沉,而且已經不怎麼保暖。倒是這防寒服更加實用耐久一些。他心裡也有些猶豫,按理說躲入樓裡是最好的選擇。可是進去的人都消失了一樣,毫無迴音。
他看向怪樓,突然發現了一個怪異之處。
這棟樓只有三十層了!
昨晚他記得非常清楚,明明是三十三層。
大門處沒有任何異常,就是這棟樓樓層變少了……
下午的時間裡樑左找了周圍能夠找到的一些遮蓋物,包括被遺棄的箱包,小鋼架,單人沙發,給自己在牆邊弄了一個小窩——這事在野外他沒少幹,倒是沒有這裡這麼好的材料。
頂上用架子撐起來,掛上從機場裡割下的地毯,地毯上又用保鮮膜貼了一層又一層。這樣一個擋雨頂棚就好了。
下面裡頭則是一個單人沙發,前面是箱子組成第一個防洪壩模樣的遮擋物。
坐在裡頭裹上毯子,稍微能夠抵擋外面的寒意。
弄好這一切就已經到了夜晚。
不出所料,綠毛貓再度出現了。它們比起前一次看見身體更要龐大一些,每一隻體型都在一百七十公分長度往上,這已經不算是貓的體型,更像是某種幼年的野生殺手。比起昨夜它們要鎮定得多,一個個不斷來回踱步,壓迫着用手電照明的樑左。
樑左還有了一個不安的發現,它們似乎能夠更加靠近大樓了。
白天時他用線在地上畫下了昨天綠毛貓出現的位置,做一個危險的區域劃分。今天它們竟然一個個都突破了那個地方,往前挪了二十釐米左右才停步。
樑左心裡計算着,按照這種趨勢,自己最多能夠在這堅持幾天。而哪怕自己能夠有幸弄到一輛車,前往安全的城市,路上也很難找到怪樓一樣的庇護所。
說到底,就只有進樓一條路可走!
他心裡更多的是不甘。
樑左喜歡自己來選擇走什麼路,他一直堅信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沒有什麼固定的模式可以讓每個人都去效仿。然而對生命的威脅就在眼前,他終究不得不妥協。
一陣尖叫將他拉回現實。
綠毛貓們縮成一團警戒地看着上空,它們的老對手烏鴉又來了。與貓一樣,烏鴉們也更加精悍,它們的身體倒是變化不大,只是明顯頭部有了一圈熒光綠的花紋,看起來極爲顯眼。這次貓兒並不是純粹逃走,看架勢它們準備和老對手幹一架。
樑左躲在小窩裡認真觀看。
貓兒們採用的是圓陣,縮成一團,減少互相之間間隙以方便個體之間互相幫助。烏鴉到沒有如上次一般直接攻擊,而是不斷盤旋,它們分成了幾股小型團隊,不斷通過類似騎兵遊擊的戰術,從天而降嘗試突破圓陣的外圍。貓兒們沒有貿然起跳,而是等待烏鴉臨近時一擁而上將其撲倒。然後迅速咬住它的脖子,利用其力量將烏鴉控制住,迅速獵殺。
一會兒就有三隻烏鴉被野貓陣給弄得死在陣中。
烏鴉羣體開始焦躁不安,不斷高聲尖叫,讓樑左不得不堵住耳朵抵擋高分貝。綠毛貓倒是由於作戰成功一個個極爲興奮,不斷在地上扒拉着死去烏鴉的屍體,以此示威。樑左很快就發現這些叫聲並不是用來恐嚇綠毛貓的,一個沉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樑左只覺得地面不斷震動,彷彿有一臺壓路機開往這裡。
野貓們一個個驚恐地想要逃走,卻被烏鴉羣糾纏着無法迅速逃離,死傷不少。
很快樑左終於看到那個龐然大物。
竟然是一頭野豬。
只不過它高達三米,就像一輛裝甲車飛速朝着這裡衝過來。它每靠近一步四肢踏在地上都讓樑左一陣心悸,那股衝破一切的氣勢就像高速駛來的貨車。
它速度絲毫不比綠毛貓差,很快就撞入了貓羣中,將不少貓兒直接撞得飛起來,周遭一片哀嚎聲。
面對野豬綠毛貓再也沒有抵抗的心思,只是沒命地逃往機場大廳中。
野豬叼着一隻奄奄一息的綠毛貓,不屑地看着四散而逃的獵物。
路過大樓旁,它慎重地打量了一番,又瞄向旁邊躲在小棚子裡的樑左,噴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幾乎距離樑左只有一米。野豬身上的硬皮上有着一種粗粒式的質感,背脊上的毛就像是一根根鋼刺,它的一雙小眼睛充滿了食物鏈高層的驕傲。樑左能夠聞到對方嘴裡的血腥味和呼出的灼熱氣流,裡頭還帶着某種腐爛水果的氣息。樑左強自忍住沒有吐出來。
野豬哼了一聲,邁着小步走向它來的方向。烏鴉開始啄食地上的野貓屍體。
劫後餘生的樑左這纔看懂了。原來綠毛貓怕的不是烏鴉,而是它們老大,這頭怪物野豬。
雙方鬥智鬥勇,早就超出了普通動物範疇。
樑左不由第一次有些絕望。
人類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敵人?波塞冬又是怎樣一種東西。
純粹的力量並不可怕,可怕的這羣擁有可怖力量的新時代動物們還有了靈智。它們開始懂得跨種族合作,進一步利用戰術和地形……
陰沉的夜色中,只有烏鴉進食長喙交錯的聲音。
等了大概一個小時,烏鴉們終於都離去了,它們吃得非常乾淨,竟然連骨頭都沒有留下,樑左想不通它們是怎麼用長喙將骨頭鑿碎,又是怎麼用腸胃消化那麼堅硬的東西。然而地上還是有殘留物,除去血跡還有犬齒,大概是烏鴉看不上的東西。
樑左手持警棍,穿上防護服,小心翼翼地跑過去,撿起一枚犬齒。
這東西是綠毛貓留下的,長度有接近十釐米,骨質堅硬,上面還帶着餘溫。他想如果能夠將這東西植入警棍裡頭,殺傷力將會大增。
猛地他突然感覺背部一痛。
樑左只來得及在地上一滾,背後的東西卻並沒有放過他,依舊在刺痛他的肌肉。他下意識想要逃,不過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憤怒涌上心頭!
憑什麼我們就是食物!
媽的,我們也是食物鏈的頂端!
樑左直接扭頭抱住那東西壓在身下,揮起警棍沒命地砸擊。身上的劇痛變成了憤怒和力量的源泉。
他一通亂砸將對方打得有些眩暈,鉗住自己的爪子也放鬆了下來。
樑左這時候才發現襲擊自己的是一隻烏鴉,不過比起之前那麼要小一點,翅膀展開來也有接近兩米,塊頭並不小。
很快烏鴉就從眩暈中醒來。
樑左的繼續砸擊彷彿對它已經沒有作用,它只是用爪子死死抓住樑左的大腿,嘴喙想要戳他的腦袋,被樑左躲過,直接趴在它身上,用肩膀抵住它的脖子避免被擊傷頭部。
一人一鳥變成了兩個摟抱在一起進攻對方的拳擊手。
又一次揮棍卻由於血水太滑讓警棍送脫手。樑左只好勉強冒險支起身體換成左手,左手有才撿到的犬牙!
犬牙握在手中給烏鴉脖子上狠狠一擊,尖銳的牙齒刺破了之前警棍根本沒有傷到的羽毛和皮膚,讓血液從中涌出來,烏鴉發出被水淹到一樣的咕咕聲。臨死之際它更是兇悍,一啄之下將樑左右肩頭一大塊肉給撕下來。近距離之後才能夠看到,烏鴉的嘴裡竟然是一排排細密鋼釘般的牙齒。
樑左摸索到了自己落出來的手機,用手機當錘子用力一下下錘打着犬齒釘入的位置。
連續幾十下,屏幕都已經破碎,連裡頭的芯片都裂開來,烏鴉終於躺在地上不動了。
樑左也好不了多少,他的右臂幾乎很難動彈了,背上,大腿都遭到了洞穿傷,血液的流失讓他大腦越來越遲鈍。
他跌跌撞撞挪到了大樓門口。
好在裡頭進去就是電梯,他才爬到電梯口,門就自動打開了。
盡全力讓自己躺進去,靠在電梯內壁,樑左發現這裡構造十分奇怪。電梯裡頭是銀白色的,不過根本沒有樓層的按鈕,甚至連關門開門的按鈕都沒有。
看到電梯關閉,他總算鬆了口氣。
不要給那羣怪物變成食物。
哪怕命運讓我不得不做出進樓的選擇,那麼至少我可以選擇盡力嘗試戰鬥後再走。
他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