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村圭佑緩緩拔出佩刀“鬼切”,柄前刀長約莫八十公分,刀身亮銀色,圓形黃銅刀鐔上有陰刻小橋流水紋路,標準日本武士刀彎曲刀身,這種彎曲被稱爲“反”,反處於刀身彎曲弧度最大的中央部。
“請指教。”藤村圭佑畢恭畢敬道,日本人頻繁的敬語習慣在他身上依舊得以保留。
樑左雙手握住照膽刀,調動渾身可用之氣,頓時視力、反應、力量、肌肉控制達到了一個高度平衡狀態。
藤村圭佑突然往前滑步三步,嘴裡呀地一聲,鬼切從樑左右肩劈下至肚臍處。動作不太快,但極爲有力。
樑左毫不費力捕捉到對方顯得“僵硬”的動作,照膽刀輕鬆格擋。
可當他和對方刀刃交鋒一瞬間突然發現自己肩上已經出現了傷口,原本灰色外套肩胛處滲出一道紅色痕跡,痛楚這才緩緩涌現。
藤村圭佑雙足並行,身體前傾,兩眼專注盯向樑左雙目。
下意識樑左後退一步避其鋒芒,藤村圭佑趁樑左轉移未嘗定住時右腳迅速前踏一步,大喊“拓!”鬼切向上斜撩,樑左狼狽躲過,臉頰橫向多了一道清晰的傷口。
藤村圭佑手中鬼切突然一變,從斬化刺,直擊樑左面門眉心。樑左終於從對方氣勢威懾之中掙脫出來,照膽刀反身格擋開來,往後跳躍到福船船帆桅杆下。
藤村圭佑雙手握刀,刀刃前指:“樑左閣下,這是劍道‘型’之一,面拔擊面。”
樑左雖然並不懂劍道,也聽得出,“型”大概類似於功夫之中的“套路”或者“招數”。別小看套路和招數,這是模擬實戰而設計出情況的應對手法,具有極高實戰意義。只是到了近現代,武道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了實戰死戰的成分,一些致死致殘招數被剔除或者改良,變成了類似於“體育”的弱化項目。如同是被圈養起來的老虎,再無往日之威。
稍緩後藤村圭佑大喊“呀”,鬼切刺擊直指樑左心窩處,樑左用刀身撥開對方刀刃,前逼一步,第一次反手斬向對方胸腹。
攻方藤村圭佑左側步,刀鐔鎖住樑左刀身,朝下壓開,樑左繼續前壓,朝右反壓對方佩刀。雙方此時動作並不快卻步步兇險,一旦沒有捕捉到對方刀刃,率先掙脫者如此近距離的直刺根本無法躲避,防守方無法躲避也只能以命相搏,一不小心就是一死一傷。
倆人刀刃相抵,同時往後推開兩步,算是互相瓦解了這次刀刃搏命。
“此爲劍道‘型’之一,‘刺返擊刺’。”藤村圭佑繼續道:“樑左閣下,下一招,即將分生死。”
樑左來不及制止,鬼切已斬向面門。這與之前純粹力量與速度的劍道完全不同,刀身如若幻影,樑左一時間竟然捕捉不到武器的具體位置,只能勉強後撤,腳下已經到了船尾欄杆處。再一步,就得跌落海中。
此時藤村圭佑卻出奇放鬆,之前聳起的雙肩也垂下來,雙目無慾無求,名刀“鬼切”之中彷彿真傳出被斬殺的鬼怪魑魅魍魎之音,讓樑左一時間有些恍惚。
樑左僅僅被幹擾了半秒,刀刃已經觸及鼻樑,生死之際本能佔據了上風,“元氣攜帶者”爆發,照膽刀擋住了致命之斬,鼻子處依舊多了一抹紅線。
樑左卻也被對方巨力給崩飛,用氣短暫漂浮於海面上。
沒想藤村圭佑也棲身趕到,他腳踏鯉魚旗,手中鬼切已經變成了墨黑色,如同妖刀伴隨着空中風雷陣陣,攝人心魄。
鬼切正擊面,樑左照膽刀再擋、崩退,藤村圭佑利用樑左那一刀反擊腰部發力,擰劍,停劍,反手爆發出更強斬擊,這種力量不斷提升着,讓樑左幾乎看不到希望。
正擊面,借力體碰,左右側面斬,正擊面,體碰……如此循環,氣勢越來越盛的藤村圭佑如同是一具精準不知疲倦的人偶,左右揮刀瀟灑肆意,哪怕和樑左不斷提升的力量程度交鋒也沒有讓他動作有任何停滯,如同是輕盈舞蹈。
身陷對方節奏之中,樑左有苦難言,要不是他身爲元氣攜帶者,大概第二輪的體碰撞擊自己就得被一刀兩斷。
這傢伙太強!
樑左咬咬牙,沒法子了……他突然停頓,放棄了格擋。鬼切當頭一刀從樑左左肩到右腰砍成兩斷,藤村圭佑正要收刀,身體突然搖搖晃晃,雙目渙散,從鯉魚旗上跌落,被樑左用手抓住胳膊丟回船上。樑左自己則是吃力地拼湊好身體,也爬回福船大口喘息。
此時樑左被一分爲二的身體慢慢開始癒合,一點點如同軟泥般再度交融成一體,很快就看不到一點破綻,彷彿之前一刀兩斷根本未曾發生。
他鬆了口氣。
還好此次有東陽幫忙弄出來的這個不死之身,不然今天估計真完蛋了……要被這個藤村圭佑砍死在海里。
回想一下,樑左和弗拉基米諾維奇從未交手過,那麼藤村圭佑是前者手下敗將,弗拉應該很強吧?有時間要去找他切磋一番。
大概幾分鐘後,藤村圭佑緩緩睜開眼,看到樑左陡然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樑左閣下……看來我們是同歸於盡了嗎?也好……黃泉路上,至少有個同伴……”
“沒死呢,別激動。”樑左指了指周圍:“還在演武堂生死場。”
藤村圭佑睜大了眼,左右張望,又捏了捏手指,摸了摸旁邊寶刀鬼切,有些雲裡霧裡:“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碰到閣下一根毫毛嗎……”
他臉色有些蒼白。
樑左當然可以耍帥裝高人,不過這就不符合他一貫耿直的風格:“沒有的事,你很強啊,我使出了壓箱底功夫才勉強逃過。”
藤村圭佑一臉敬佩:“閣下過謙,強弱已經很分明。在下技不如人,妄圖挑戰,實在死不足惜。”
說着他就拔出鬼切,跪在地上朝肚子裡刺去。
樑左險之又險將他手裡鬼切探飛。
我靠,一言不合就自裁,這是什麼鬼……武士道精神真是可怕。
“樑左閣下,求死而已,還請給在下一個痛快。”藤村圭佑一臉誠摯:“生死場中,只有一人能活,在下不是閣下對手,自然已無生機,與其苟延殘喘甚至可能腦生齷齪,不如以死謝罪。”
樑左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方法來駁斥對方。
雙方三觀完全不同,而且演武場這一處地方的確是只有一人能活下來,蔡確也曾強調過,不可能是玩笑話。
樑左突然想到:“之前你是弗拉基米諾維奇的跟班對吧?是因爲敗給他,對吧。”
“是的。”藤村圭佑語氣恭敬——對於強者他總是如此,對於弱者就是另一個態度了。
“那現在你是我手下敗將,生死由我。”樑左不容置疑道:“想要一個體面的死法是很不錯,不過在此之前你還可以挑戰一番其他高手,除我之外,這裡還有其他爭奪者吧?”
藤村圭佑老實道:“還有兩人。”
“那就對了。”樑左拍了拍他肩膀:“藤村,你有沒有想過……規則本身就是可以被修改的?”
藤村圭佑有些愣神。
“你想啊,原本說好的,三個人爭奪傳道者名額對吧?然後呢,上層放了鴿子,塞了個我進來,這不就是臨時改變規則嗎?說到底,規則依舊是由人定的,只要你足夠強力,改變規則也不是難事。”
自從跟着韓少爺混了幾年,潛移默化,樑左忽悠人起來也是極爲熟練,而且他原本就不是一個死板的人,破壞規則這種事也是經常乾的。
藤村圭佑猶豫道:“可是我們都在其中,根本沒有辦法。”
“nonono,一個簡單的問題,只剩一個人才能出去,這個要麼是外界封鎖出去的通道,要麼是設定了一個觸發類陣法,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有解決之道的。”樑左說得自己都信了:“再說了,如果我夠強,幹掉蔡確,演武堂老大不就是我了嗎?”
藤村圭佑張大嘴,無法反駁。
“總之,強者爲尊嘛,我現在最強,規矩我定。”
這句話算是說到藤村圭佑心頭去了,點點頭。
服從強者原本就是生物性本能之一。
“你給我講講,之前你那些招數,很有意思啊。”樑左趁機偷師。
藤村圭佑也沒有隱瞞。
在他看來,對方擁有一擊反殺自己的能力,自己那些劍道領悟最多讓對方能夠觸類旁通,而沒有什麼根本上的作用。
大人會看上小孩子的糖嗎?
豈不可笑。
他不知道,樑左還真看上了,而且眼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