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崑崙的大事目前還由不得樑左來操心,組織交給他的任務是,好好講學,認真傳道,如果能夠物色到幾個適合組織的人才就更好了——當然吸納接觸的事不由他來做。
稷下學宮的掌門人朱武給樑左示好,已經給予樑左學宮講師的名譽頭銜,進出行走自由。此外,琉璃府不久前亦邀請樑左前去講學,離恨天特地也給出進入離恨天的通行權限,就連一向保守的玉京山也鬆動了,散宜生想要親自過來拜訪,被樑左的“經紀人”韓少爺婉拒,以檔期不夠爲由推脫。
事實上眼下樑左時間的確太緊,第一課原本就引起崑崙劇震,後來緊接着以龐元靜之死作爲驗證再無人敢小覷,各路信息源源不斷傳來,想要和樑左“一談大業”。
韓靖將各方的信息記錄在案,並且讓樑左心中一定要有數。眼下已經不同往日,以前樑左還可以說是獨行客,不必在乎別人眼光,也不用太顧慮行爲不妥,可此時他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名人,公衆人物,又有很強烈的符號信息。
謹言慎行是必須的。
所以基本回應都是由韓靖來負責,樑左只管進行講學第二課。
器木府給樑左騰出了一個巨大的廣場,這裡原本是用以實驗一些大型戰具的私密場所。袁貴人本來設定的是五十人作爲限額,可各處勢力要求和人情來往,很快就從五十變成一百,再到兩百,最後到現在的三百多人。
無奈之下她只能夠將試驗區清理出來,擴大區域,同時派遣二所的人全部加入到警戒隊伍之中,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看到樑左姍姍來遲,袁貴人哼了一聲:“樑掌門,貴人真是事忙。”
面對這個和李慕染同輩份的姐姐,樑左感覺抱歉:“太忙了,不好意思啊……”
旁邊有些人已經認出了樑左,紛紛指指點點,有一個冒失鬼突然喊了一聲“樑大師”,讓全場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被直勾勾看着,樑左一時間有些慌神。
韓靖咳嗽了一聲。
樑左趕緊擡頭挺胸,邁步到講臺處,用手碰了碰麥克風:“大家好,我是樑左,今天繼續‘破法力場’第二課,立場的理論歷史以及變遷……”
他今天講課就自如許多了,臺下人信任又渴望的目光給了樑左更多的信心,他開頭還在嚴格按照韓少爺整理的“課件發言稿”說,到後來他自然而然就結合了一些自己的經歷和見聞,開始進行演變和衍生。
從頭到尾,所有人都是看得目不轉睛,臺下黑壓壓一片人頭,卻只聽得到刻意放緩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別無他音。
“今天就講到這裡。”樑左收起計量板:“第三課,我會在琉璃府講,歡迎大家三天後來。課題是破法力場的實際應用與需要注意事項,下一堂課,我會請一位破法者作爲示範,請大家相互轉告。”
說完這一句,在所有人還在興奮時樑左已經在韓靖掩護下迅速撤退……
在返回蓬萊的地藏車上,樑左戴着墨鏡,兜帽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這是“經紀人”韓少爺要求的僞裝,甚至不惜佈下陣法。
然而還是有人湊了過來。
一個年級四五十歲的男人猶豫了下,起身離開座位走過來:“樑大師……”
“沒錯,是樑大師!”他看到樑左身旁的配置,眼前一亮,樑大師搭檔是一個年輕漂亮男人,此外還有一個小男孩跟班,一個女保鏢。
“樑大師,我是你忠實學生,第一堂課我來聽了的,你記得嗎?我是器木府的那兩個守衛之一啊,是我,記得嗎?”
對方來了勁。
韓靖看了看四周變得異樣的目光,低聲道:“還請不要聲張。”
對方小雞啄米一樣猛點頭,滿面紅光小聲回答:“懂的懂的,不要聲張,我是真的,真的我,太感謝了……本來以爲一輩子沒法成爲破法者……我……”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整自己的話就被另一個人搶話:“樑老師!”
樑左看到整個地藏車內的人都朝自己涌了過來……
過於熱情的求學氣氛讓樑左不得不在地藏車上進行了一場即興演講,他講的和之前的課程並沒有太大出入,只是加入了更多靈活的元素,讓大家更能理解清晰一些。
幾乎是逃一樣回到烽火樓,樑左累得渾身鬆軟。
應付“粉絲”比他想象中要疲倦太多,每個人都在說不同的內容,每個人都渴求般看着你,讓人難以拒絕——以往的高冷崑崙人眼下簡直判若兩人。
“這只是開始。”韓靖隨意道:“你很難相信,精神領袖代表什麼。”
哪怕呆在烽火樓靜修的三天,樑左也不得安寧,中途段思廉來找過他幾次,外面有人託關係要和樑左見一面,說幾句話也好,韓靖儘量遮擋,說不要影響課程備課。
三天後樑左踏上琉璃府。
琉璃島如同是它們的標誌一般,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懸浮水晶宮,三座宮殿如同是三瓣花互爲犄角,紫色琉璃瓦上流光冉冉,下面則是一片晶瑩碧潭,其中游魚羣羣,舒情愜意。
“樑掌門。”譚烈抱拳,行事幹脆,一副武人做派。
樑左四人回禮。
在琉璃府副掌門譚烈介紹下樑左總算對琉璃府有了一個大概瞭解。
三座宮殿,一座主體是“英靈殿”;一座主體是掌門穆元一所在內殿;最後一座是外殿,也就是舉辦祭祀、慶典、大型公衆活動所在。
樑左的講堂已經被妥帖安置在外殿。當他過去時,被眼前景象弄得有些驚訝。幾百個齊刷刷的圓形軟墊擺放組成成一個拱衛中央區域的圖大環裝圖騰,中央處環裝護欄之內有一張座椅,那裡正是樑左的位置。
幾十個身着琉璃府水滴形標誌服裝的年輕人看向樑左的眼神帶着好奇和激動,他們是負責維持現場秩序和安保工作的特別人員——雖然一般來說用不着他們。
“原本有三種方案,後來我和韓靖商量之後覺得還是這種比較能夠近距離和參會者互動,而且也不會太拘謹。”譚烈道,畢竟是自己人,行事還是會向着組織內的。
樑左說了聲多謝。
“準備好就通知我,前來聽講堂的人都被我安置在外頭另一個房間內。”譚烈說罷就再去巡邏查看有無漏洞。
樑左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處,看向空曠的四處,一時間有些好奇,低聲道:“你是怎麼讓各府都讓我過來講課的?”
韓靖淡淡道:“這也是他們從聽課者中篩選人才的好機會……雙贏罷了。而且,你以爲他們不想要你的‘破法力場’嗎?”
整理了一番思緒,樑左說:“開始吧。”
四面八方突然之間都打開了門,一羣羣人魚貫而入,沉默又迅速地佔領了他們認爲最好的位置,坐下來,安靜又虔誠。
裡頭樑左發現不少熟人面孔,季梵真衝自己笑,藤村圭佑也在,姚燁夫婦也在衝自己眨眼……搶位置的同學們迅速落位,有的沒有位置的也自覺站着,手持計量板隨時準備記錄。
在後面,譚烈親自坐鎮,左右掃視,隨時準備應付可能的事故。
樑左深吸一口氣:“第三堂課開始。造法者是找到規則,繼而進行利用,破法者是更改規則或者隱蔽規則,讓前者所有根基無從發揮,變成了層次上的差異,所以前者數量再多也不是破法者的對手。”
“破法力場不是什麼捷徑,它是一種人爲耗費漫長時間研究出來的‘公式框架’,只要能夠自如運用這個公式,就能夠達到破法的功效。破法者,就是改變規則的運行,所以只要能夠做到這一本質性的變化,都可以統稱爲‘破法者’。”
樑左看向下面衆人,以一本正經的語氣道:“掌握方法,人人都可以是破法者。”
臺下有個人突然用力拍掌。
樑左眨了眨眼,這人自己認得……玉京山人,當初曾經一度想要殺死自己的那個獄卒,對自己充滿期望,卻又徹底失望。
他笑着對對方說着只有倆人之間才知道的暗語:“你看,我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是有機會的。”
對方熱淚盈眶。
“既然這一堂課講的是實際應用,那麼多說無益,不如展示。”樑左衝後面譚烈道:“譚掌門,還請幫忙出手一番。”
譚烈點點頭,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現在樑左面前。
破法者的能力之一,強行創造節點,在小區域內形成快速易位。
樑左道:“爲了減少影響,我們就在這個臺上切磋吧,譚掌門意下如何?”
原本這些都是計劃好的。
譚烈笑:“樑掌門,我是專門修行用以戰鬥的粗人,出手可掌握不住。”
他不是開玩笑,琉璃府戰鬥時十足專注,譚烈如果放水外人一眼就能夠識別出來,這裡雖然破法者可能較少,可是眼界高的人卻不少。
然而譚烈動真格,他又怕樑左承受不住,畢竟他可是“破禁”程度的真正尖端高手。
樑左只是放下雙臂,單手向前:“來吧。”
譚烈身上氣勢陡然一變:“破法者第一程度,這是破限。”
他有心要考驗一番樑左的造詣,之前韓靖還叮囑說盡量全力出手——因爲韓靖在暗處全程目擊了樑左龐元靜之戰,幾乎是龐元靜一方完全毫無抵抗能力被虐殺。誰也不知道真正“破法力場”全力展開,對人會有怎樣的提升,樑左本人也不清楚。
破限的威能已經讓譚烈周圍的能量不斷糾纏進入他體內,而外人想要動用意識查看只會產生劇烈的撕裂感,因爲譚烈身旁區域已經被他重新定義,是他的王國。
“接下來,是破法者第二階段,破禁。”
譚烈原本震懾全場,壓得人無法呼吸的氣勢突然消散一空。他整個人不見了。
明明他就站在講臺處,可週圍人查看不到譚烈任何波動,無論是能量波動還是意識波動,那裡都空空如也,就像是隻剩下他昔日的影子。
這就是破禁恐怖所在。
進入破禁狀態,人會變成類似於一個小型黑洞的力場,吸納周圍一切“探測”,不可鎖定,不可觀察,如果長久觀察甚至會讓人意識碎裂,變成屍魂化。
破禁,就意味着“不可凝視”。
力量規則和意識形態上的雙重壓迫讓人清晰意識到,這已經是“非人”,凡俗之力是完全沒辦法與之抗衡的。
樑左卻目不斜視看着譚烈。他終於全面開啓了“破法力場”,不止之前的皮毛,而是百分百運行。
原本他感覺到身體皮膚有些被拉扯的撕裂感,在全力開啓破法力場之後也變得恢復原狀,破禁狀態的譚烈已經不再是普通“人”的狀態。
在樑左觀察下,對方只是維持住人的“形”,可本質上已經分散開來,身體的微粒化作了一團團霧狀結構填滿譚烈周圍的空間。
這些霧狀粒子阻斷意識波動和能量探查,通過某種複雜軌跡進行運行,讓探查過去的能量波都消融其中,這就是無法被觀察的原因——樑左的完全版本“破法力場”也是利用同樣的規則模式。
譚烈拳頭被樑左手臂擋隔,樑左反手斬鐵,譚烈順勢用胳膊夾住肘擊樑左胸口,樑左用掌貼住對方肘關節,擡膝膝撞被譚烈小腿擋住。倆人飛速近身肉搏,你來我往,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糾纏,倆人在所有人眼裡變成了兩團不斷互相環繞拉扯的扭曲模糊圖像,形成一個小小的能量旋渦。
下面的人徹底震驚了。
樑左竟然也無法被觀察,他和譚烈這一番交手看似切磋,實際上隨時可能出現重大傷亡。裡頭有破法者已經看出這一點,一個個臉色凝重,心裡原本對於“破法力場”的評估陡然提升到最高優先級。
這看起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樑左不過是幾年前才進入崑崙的外地移民,毫無背景可言的底層小子,另一個譚烈是極富盛名的戰鬥天才,破法者之二破禁程度,琉璃府僅次於穆元一的超級高手。
他們倆卻交手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