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幕精彩絕倫的電影場景同時在這棟樓放映着。
一幕,是錯綜複雜失控不斷的驚悚片。
一幕,是荒謬與陰謀重重的恐怖戰慄。
王先生回到自己房間,索性關上門不再理會。但好奇心被勾引起來的他,其實正貼着門傾聽着門外的動靜。
「說!你怎麼會在我牀底下!是不是他把鑰匙給你的!」陳小姐歇斯底里地對柏彥尖叫,指着老張。
「我怎麼可能給這小子?我爲什麼要給他?」老張又急又怒,陳小姐居然泄漏他的秘密。
柏彥遮住重要部位,拼命搖頭:「我哪有妳房間的鑰匙!再說,如果我要偷窺,剛剛我幹嘛要跑出牀底下?」
陳小姐抓狂了,她一口咬定是老張給的鑰匙,大叫:「你這個變態!你這個變態!」立刻抓起枕頭往老張臉上丟擲。
老張無奈地抓過枕頭,一臉質疑走向柏彥,喝道:「小鬼,今天你在這裡把話給說清楚,不然我叫警察來抓你!告死你!」
柏彥氣也上來了,大吼:「要告你也不是你來告!幹!要打架我還怕你!」
老張扭動脖子、正想動手時,陳小姐摀着耳朵大哭:「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我明天就把門鎖換掉!你們通通都是大變態!」
老張百口莫辯,但柏彥聽到陳小姐叫他滾,正是求之不得,立刻裸着身子快步往樓上跑,而老張趁着柏彥跑走,立刻輕輕關上門,蹲在發抖的陳小姐身旁,輕聲細語地安慰着。
陳小姐這種賤女人在大驚大怒、特別是在被海扁一頓後,自是格外脆弱。
我雖然聽不見老張在安慰什麼,但我猜想是在爲自己分辯。而陳小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一股勁的嚎啕大哭。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走廊上堵住裸奔的柏彥趁機好好嘲諷一番。
因爲。
郭力已經站在走廊上,像個稻草人虛無又實際地存在。
「幹!看三小!」柏彥憤怒大罵,用跑百米的速度朝住在三樓的郭力奔來。
「等等」郭力兩眼無神,攔下了柏彥。
柏彥在郭力面前已有兩次出糗的經驗,而且他的屁股也不知道是被郭力還是令狐中的誰給搞過,或是兩人都曾上過他,只見羞憤不已的柏彥暴怒朝郭力的臉上轟了一拳,大罵:「幹你孃的死同性戀!」
錯亂中的郭力並沒有意思閃開這一拳,迸的一聲,他完全承受下柏彥的憤怒,鼻血都噴到柏彥的臉上。
「柏彥我我問你,令狐他」郭力渾然不覺得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柏彥說道:「他在哪裡?」
柏彥一聽,更是憤怒交加,以不可思議的大吼咆哮道:「關我屁事!給我滾開!」
郭力跪了下來,抱住柏彥的大腿說:「我知道是你,令狐他一定把鑰匙給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柏彥一個柺子,居高臨下朝郭力的頭頂撞下,郭力卻茫然繼續問道:「什麼事都可以好好談,你既然這麼做,一定準備好交換的條件了是不是?告訴我,條件是什麼?」
一個柏彥內心的創疤如此緊抓着他的大腿,令柏彥既憤怒又畏懼,我看見一雙害怕不潔的眼神呼喚着兩個拳頭,對死纏不放的郭力一陣亂毆,但郭力只當作是情人姘頭的報復之一,心甘情願地承受下來,完全沒有放開柏彥的意思。
「帶我去看他,好不好?我只想要回令狐,其它的我都可以答應你」郭力又哭又哀求的,弄得柏彥心煩意亂。
是時候了。
我打開門,慢條斯理地走下樓。
「啊?」我假裝驚呼。
柏彥窘迫地看着我,郭力也頓然醒覺,放開了柏彥。
「你們這樣不好吧?走廊上那麼多人進進出出要搞也得進房間吧?」我沸然不悅。
「幹!臭機八!」柏彥氣沖沖地踢了郭力一下,閃過我跑到樓上去。
我嘆口氣,看着頹然坐在地上的郭力。
衣衫不整,鼻青臉腫,尿臊味一地。
郭力兩眼空洞地看着我,不曉得該說什麼。
他已經瀕臨崩潰了。滿腦子所想的,恐怕都是「柏彥到底在盤算什麼?他想要我的什麼才肯放我一馬?」這類的問題吧。
「失戀總有失戀痛,雖不足外人道,但忍一忍還是會過去的。」我嘆口氣,扶起了郭力。
郭力胡亂點着頭,無精打采。
我搖搖頭,說:「自己保重啊,天大的事都能給熬過去的。」
郭力閉上眼睛,示意我不要理睬他。
我轉過身,扭曲的笑容綻放開來。
我得回到電視機前,今晚還有好多奇怪的午夜電影可看哩。
柏彥連續兩個晚上遭遇到極大的、不知所以然的挫敗後,甩上門的力道完全具體化他內心的恐懼與憤怒。
砰!
他的背靠在門後,疲倦地慢慢滑下、滑下。
坐在地上,像只全身白毛都被剃光光的乾瘦綿羊。
兩隻手插進他蓬鬆的頭髮中,柏彥痛苦無力地抓着腦袋,撕着。
這一切,已經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跟控制力,第四度空間的魔幻身影鬼魅般席捲了柏彥的神經。
「幹!幹幹幹幹乾乾幹!」柏彥的眼淚終於決堤,在咒罵聲中傾瀉而出。
然後。
柏彥跳了起來,大叫一聲。
他的視線正好對準了牀底下,那一隻蒼白又粗壯的手臂。
剎那間,柏彥獨處時應然的脆弱又重新快速蛹化,無處宣泄的情緒頓時化作憤怒的外衣。
刺蝟般的外衣。
他站了起來,大罵:「死同性戀!滾出來!滾出來!」
令狐當然沒辦法滾出來。
屍體一向是啞劇的最好演員。
「我叫你滾出來!」
柏彥聲色俱厲,大步踏前,一把抓住令狐裸露在牀外的大手。
一拉!
他眉頭皺了一下,又在瞬間斷裂。
「啊!」
柏彥拼命尖叫了幾秒。
然後吐了一地!
令狐歪歪斜斜地、半身躺在地上,兩眼瞪着天花板。
不知哪裡來的蒼蠅在令狐灰濛濛的眼珠上爬行,胸口上明晃晃的尖刀倒映着柏彥嘔吐的模樣。
「這」柏彥搖搖欲墜,想發出一點聲音,喉嚨卻立刻被不斷上涌的穢物噎住。
此時的他在想些什麼呢?
在想另一個自己在什麼時候殺了令狐嗎?
聯想到了剛剛郭力近乎瘋狂的哀求嗎?
另一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郭力略窺一二呢?
柏彥吐到雙腳無力,跪了下來。
他的臉色灰白得可怕。
前幾次靈魂易主不過是讓自己出糗、捱揍、屁眼被捅,今個兒卻闖出了大禍。
殺人大禍。
扣扣扣!扣扣扣!
郭力在柏彥的門外急促地敲着。
身爲學者的他可不會相信殭屍這一回事,所以他的腦袋裡的邏輯運算結果,唯一的答案直指「與令狐相好」的柏彥。
只有他,纔可能擁有他與令狐房間的鑰匙。
柏彥看着房門,無辜者與畏罪兇手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時眩化在他的臉上,此時柏彥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一點想法都沒有,跟已經作好「條件交換準備」的郭力迥然不同。
「幹!你到底要做三小!」柏彥隔着門罵道,但語氣卻頗爲氣餒,還帶着微微的顫抖。
「柏彥你先開門,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求求你了!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郭力以爲自己全處於下風,幾乎要哭出來了。
郭力心中一定抱着很大的希望,所以才死纏活賴在柏彥的門口。
「沒錯,如果柏彥真要害死你的話早就報警了,他扣着令狐的屍體不放,肯定是對你有所圖謀。既然有所圖謀,基本上你就安全了,只是扮可憐求人,這一點禮節都不可少。」我聰明絕頂地旁白。
「吵什麼!你在說什麼我通通不知道!」柏彥開始進入狀況,「否認到底」看來是他目前的策略。
一個重要關係人在門外亂吼亂叫,的確會使一個錯以爲自己殺了人的蠢貨陷入策略崩潰的死地。
柏彥就是這樣。
但我懷疑,就算給他一整天好好靜下來思考,柏彥這死大學生又能做出什麼英明的決定?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只求你別讓我一個人悶着,何況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因爲你跟他通姦起的頭,我才我在門外等你!」郭力發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警覺到對面住了穎如(他並不知道穎如出門未歸),於是閉起該死的嘴巴,臉色冷靜不少。
柏彥咬着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雙頰。
仍舊是赤裸着身子的他站了起來,果斷地將冰冷的令狐重新塞進牀底下,然後將一堆雜物、鞋盒通通擋在令狐的屍身外,一點縫隙都不留。
然後,柏彥胡亂抽了幾十張衛生紙將地上的穢物擦掉,走到浴室將自己的雙手徹底洗了個乾淨。一邊洗着一邊啜泣,一點男子漢的樣子都沒有。
而郭力,情緒低落地坐在柏彥門口,全身散發出比屍體還要徨然、還要腐敗的氣息。
昨天,郭力死了最親密的愛人,跟自己的良心。
而今天,郭力連靈魂都枯萎了。
一個屍體,兩個兇手。如果我不算在內的話。
遊戲正要開始好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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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把鏡頭帶到陳小姐跟老張的互動上。
陳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見識男人的拳頭吧,她這膽小鬼坐在地上哭個沒完,連我都想給她幾拳,而老張卻頗有耐性地揉着她剛剛被毆打的奶子,細聲安慰着。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信任到底被從牀底下鑽出來的柏彥摧毀了多少,但我相信,他們之間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狗屎信任。
幹過一天的炮又怎樣?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種鬼話奇談在擁有豐富性閱歷的陳小姐身上絕不可見。
對於口口聲聲安慰她的老張,陳小姐的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呢?
陳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張微笑。
「張哥,我只問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陳小姐看着地上,心平氣和地說。
「我發誓,這件事跟我無關。」老張連問題都沒聽,就連忙舉手否認。
「張哥,柏彥是不是你叫他躲在牀底下的?」陳小姐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她完全不看老張的臉,也不理會老張在她胸部上不斷遊移按摩的手。
「我做這種事幹嘛?我有什麼好處?」老張想當然爾地說,一點也不遲疑。
「當然有好處。」我翹起二郎腿,聳聳肩笑道:「不管是花錢也好,唆使也罷,你用柏彥這個小棋子就可以輕輕鬆鬆將陳小姐的男友送走,這樣一來,你不就可以一個禮拜多幾個晚上,好操死淫蕩又免費的陳小姐嗎?」
陳小姐點點頭,不發一語。
真不知道她點頭的意思爲何。
「寶貝,妳不相信我?」老張有些慌了。
「你知道那個男的一個月給我多少錢嗎?」陳小姐語氣冷冰冰的。
嗯,好問題!這個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張錯愕地看着陳小姐的側臉。
「多少?」老張有些不悅,覺得自己被看扁了。
「三萬。」陳小姐閉上眼睛。
老張一愣,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三萬。」陳小姐好像以爲老張沒有聽清楚,冷淡又緩慢地重複了一遍。
老張有些動怒,語氣不悅說:「我聽見了。」
陳小姐張開眼睛,嘴角微微卷了起來。
「你一個帶田徑隊的光棍,一個月能賺多少?又能給我多少?你以爲只憑你那玩意兒就能上我的牀?」陳小姐輕蔑笑道。
老張的臉色大變,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原本搓揉着陳小姐豐滿奶子的雙手,嘎然停了下來。
「滾。」陳小姐語氣平淡,好像身旁的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戲子,張無忌他娘臨死前的一番見解果然別有見地。
老張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妳知道我爲什麼會離婚嗎?我好像沒跟妳提過。」老張有些哀傷地說。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間?有沒有錢?有沒有信用卡?」陳小姐盡情地發泄,用女人最擅長的方式。
陳小姐終於轉過頭,正眼看着被冷眼冷語逼到牆角的老張。
突然。
陳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爲家暴。」老張站了起來,舔了舔拳頭上的血。
開門,老張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昏迷不醒的陳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擴散的鼻血。
「來賓掌聲鼓勵。」我瘋狂鼓掌,大拍桌子:「一個燈、兩個燈、三個燈、四個燈!勝利者老張請登上衛冕者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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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禮拜六,郭力殺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彥「殺死」令狐的第二天。
早上九點,徹夜未眠守在柏彥門口的郭力終於垂着頭、呼吸凌亂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點,郭力被好心的我喚醒,將神智迷濛的他勸回自己房間睡覺。
「失戀了就再找嘛!何必讓年輕人爲難呢?」我是這麼說的。
而房間裡的柏彥始終不敢踏出房門一步,我想他是恐懼被郭力在門口堵到,然後被一連串無法招架的問題擊倒。在他做好所有準備之前,他必須強迫自己在房間裡休息、沉思。
但談到休息又豈是那麼容易?柏彥不敢睡在有一具屍體的房間裡。
他幾乎徹夜念着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等滿天仙佛的名號,更從網絡上下載了往生咒經文,戰戰兢兢地跪在牀前不斷念頌,念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着牀底下發呆,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何打算。
因爲是週末,老張今天不必去學校教課,也不必去帶田徑隊。
那樣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張早起去晨跑,一個小時後纔回到他的房間睡回籠覺,就跟以前一樣。而老張回來、經過住在他樓下的陳小姐房間時,還特意用腳踹了房門一下恫嚇。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張豪邁奔放的右直拳命中鼻樑的陳小姐,一大早就被老張吵醒後,遮遮掩掩戴了頂帽子和墨鏡出門,跑到藥局買了罐藥膏跟紗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間。
照這種情形來看,陳小姐是要在家裡閉關兩天養傷、好恢復她姣好的面容了。
最後,陳小姐打了通電話請鎖匠過來換鎖。
我猜想,這半年租約過後,陳小姐是走定了。
又說不定,陳小姐過幾天以後找到新的地方就會離開。
不過沒關係的,預言會實現的很快,在所有人離開這裡之前,都跟最後的經典鏡頭脫離不了關係。
今天是假日,但對王先生來說可不是輕鬆的時光。
王先生兼了好幾份業務工作,現在的他應該正在某個鬼地方推銷不實用的教學光盤、或是可以吸起保齡球的恐怖吸塵器,每次都要搞到下午三、四點纔會回來。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個週六跟週日上午都會乖乖去對面的兒童美語上課,中午放學後,纔會去轉角的好口味麪攤打包一碗乾麪加蛋還是什麼的回來吃飯,一邊做功課、一邊等王先生回來對她再接再厲的馬拉松意淫。
有時候王小妹功課寫完了,她也會去對面敲門,找陳小姐一起看電視吃零食,如果陳小姐沒有在吸別人的老二的話。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來一場奇遇記了。
我冷笑,就像電視劇裡的壞人劉文聰一樣。
不管王小妹遭遇的過程多麼歧異,我都有不同的劇本將預言導引到相同的結果上頭。
這是一個好導演應該做的。
我轉過頭,看了看躺在我房間牀上的王小妹,她睡覺的樣子真是可愛,小小俏臉紅通通的,細細的呼吸聲有條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伏着。
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親親她粉紅色的小乳頭,摸摸她一絲不掛的白色肌膚。王小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美人,大美人。
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拿着粗繩將王小妹紮紮實實地綁好,還特別突顯出她剛剛發育中的美好乳房和渾圓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強調童年綺夢與深邃幻境的前衛裝置藝術。
我低下頭,與她一陣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後,我在王小妹的嘴裡慢慢吐了一口膿痰作爲道別的紀念,然後拿起強力膠布封住她的小嘴。
意猶未盡地,我用手指輕輕彈了她軟不溜丟的小乳頭。
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與這樣的美人胚子相處都能剋制住一個單親父親理所當然的慾望權力。
「到底還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對付一個小孩子,手段當然輕鬆寫意。
趁着王小妹放學回到這裡、打開房門的瞬間,守株待兔的我立刻拿着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從門後摀住她的口鼻,只消兩秒,王小妹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樣乖乖軟倒在我懷裡。
我看着熒光幕。
老張自美好的回籠覺醒來已經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着望遠鏡偷窺對面大樓的住戶已足足三個小時。
大概是這兩天老張的性慾已經徹底被陳小姐撩撥起來,他偷窺時的表情顯示出意興闌珊的蕭索。他大概正在哀嘆自己昨天被誤會的衰運?天知道。
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張現在應該在陳小姐的牀上施展他的肉棒神技吧?
下午兩點,一直喝着牀底下珍藏的過期牛奶的老張,肚子終於餓了。
老張摸着肚子走下樓,經過陳小姐的房間時,老二大概又癢了起來,試探性地將鑰匙插在鑰匙孔轉了轉,發覺門鎖這麼快就被換掉了,於是朝着房門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麼!」陳小姐憤怒地朝門外咆哮。
老張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房門比了箇中指後,便快步下樓出門。
「輪到我了。」
我抱起赤裸的王小妹,走進升降梯。
鏽蝕的柵門鏘鏘鏘關上,惡魔的影子在小小的空間裡妖異祟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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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回來了,手裡提着一個便當跟兩罐海尼根。
而我也坐回電視機前,手裡拿着一碗康師傅方便麪。
算算時間,王小妹醒來的「點」如果落在下午兩點左右,我就進行計劃A;如果在四點附近醒來的話,我就進行計劃B;如果拖到晚飯時間才醒來的話,我也有計劃C可以執行。
如果,王小妹因爲我拿捏乙醚的劑量錯誤,而再也醒不過來的話,我也有終極的計劃D可以實踐。
當然了,如果以上的情況都沒有發生,而是「另一種迫使我更快速下手」的異變發生的話,在「無法逆料的暴走人」穎如不出現攪局的前提下,我仍舊有七個儲備計劃可以操控,只是比較麻煩罷了。
這就是預言真正恐怖的地方。
一個絕頂的預言家,不只是在腦中堆砌圖像,用嘴巴恐嚇世人。
他還要具備不可思議的實踐能量,以及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鏡頭版圖的決心。
我吃着泡麪。
現在我就只需要做這件事。
三點半。
王先生疲憊地拎着小皮箱,還有一個該死的樣品吸塵器,一步步踏上樓梯。
柏彥坐在浴室馬桶上,手裡拿着一把瑞士刀,端詳着自己的手臂。
他只是端詳,想借着這個視覺動作召來上天的憐憫。
柏彥不管再怎麼疲倦,都不敢闔上沉重的眼皮。
天知道「另一個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後續動作。
郭力罕見地抽着煙,坐在牀上,臉色蒼白地思索着什麼。
菸蒂隨意炙在純白的牀單上,棄屍的工具散落了一地。
在柏彥通知他「條件」之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陳小姐坐在電視機前,捧着溼毛巾冰敷自己烏青的臉頰。
在另一個矮小的男友來找她泄慾之前,她必須儘快讓自己漂亮起來。
老張踢着兩個空啤酒罐,看着破舊的計算機屏幕唉聲嘆氣。
屏幕裡的妖精打架已經吸引不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慾望。
穎如還沒回來。
王先生打開房門。
「嗯」
王先生碎碎念着王小妹怎麼又沒乖乖待在房間做功課,將吸塵器收拾好,簡單整理一下衣領,走到陳小姐的門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點門縫,這纔打開門。
「請問我們家小朋友在妳這邊看電視嗎?」王先生微笑。
「小妹妹今天沒來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陳小姐抱歉地說,手中的溼毛巾努力掩飾着臉上的創口。
「是嗎?」王先生臉色詫異,但隨即回到自己房間。
陳小姐關上門,繼續看她的電視。
王先生回到房間裡,坐立難安地整理剛剛收到的市調問卷之類的文件,然後到浴室裡衝了個冷水澡。
四點。
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
我打開門,吹着口哨走下樓,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聲。
二樓走廊。
王先生果然打開門,一看是我,連忙問道:「房東先生,你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我假裝愣了一下。王小妹嘴脣裡的涎液滋味還殘留在我的舌尖上。
「啊?我怎麼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愛管閒事的模樣,繼續追問:「她不見了嗎?不會吧,我今天下午還有在樓下客廳看見她啊,她手裡還提着一包飯還是一包面?忘了。會不會去找陳小姐?還是去天台玩了?」
王先生有些厭煩我的問題,但還是說:「我工作完回到房間,她不在,也不在陳小姐那裡。我想大概是去同學家玩了吧,沒事。」
自我解釋一番後,王先生回到房間,我也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罐泰山仙草蜜上樓,經過王先生的房間時,我還聽見王先生講電話的聲音。
大概真的開始一通通電話,在家長通訊裡尋找王小妹的蹤跡吧。
我翹起二郎腿,看着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確認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的電話,甚至還打電話去麪攤老闆那邊詢問,想知道王小妹最後出現的地方。
晚上七點半,王先生終於掛上電話,開始暴走。
而沈悶了一整個白天,外面開始下起大雨。
「陳小姐,我想再跟妳確認一下,妳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妹妹?」王先生探頭探腦,往陳小姐房間裡頭張望着。
「沒有。」陳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那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王先生的語氣很堅決。
「對不起,我這裡有點不方便。」陳小姐有些不悅。
要不是她跟王小妹交好,現在的語氣應該會更不客氣、更直接了當。
「她不見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來妳這邊了。」王先生不理性地說,完全不理會陳小姐根本沒有藏匿王小妹的動機。
「小妹今天沒來。」陳小姐簡單說完,想關上門,卻被王先生的左手抓住門板,反問:「我想進去,到底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只是看看就走。」
陳小姐聲色俱厲,說道:「我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是你一個大男人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王先生尋女心態作祟,硬氣道:「如果她沒有在妳這邊,妳爲什麼不讓我進去?這不就是做賊心虛?」
陳小姐怒極反笑,伸手說道:「賭五千塊,小妹要是在我這邊我就給你五千,反過來你得賠我五千元房間參觀費。」
王先生瞪着陳小姐,陳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臉上那天昏地暗熱情奔放的一拳,於是快速將門關上。
正當王先生跟陳小姐在門口爭執不下的時候,老張不知所措地看着不斷震動的衣櫃。
衣櫃在動?
老張已經過了相信衣櫃裡有鬼的年紀,但是他仍舊無法理解爲何房間裡的衣櫃會莫名其妙地晃動,好像有人在裡面亂踢、掙扎一樣。
「操」老張只呆晌了幾秒,隨即回到現實的考量。
「喂,樓上的,你在裡面搞什麼鬼?」老張拿起牆角的壘球棒,不客氣大聲喝斥。
他話中所指的「樓上的」,應該就是柏彥了吧。
「昨天被你害慘了,你他媽給我出來,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啊?」老張說歸說,一時卻不敢拉開衣櫃。
「你在想什麼呢?在想柏彥爲什麼會躲在你的衣櫃?在想沒有鑰匙的柏彥如何進來?柏彥是個擅長開鎖的小賊嗎?如果柏彥是個小賊,又爲什麼要在衣櫃裡亂動暴露自己的行蹤呢?」我愉快地念着旁白。
在這個時間點,正是計劃C的節奏。
老張自己也曾躲在陳小姐的衣櫃過。
但面對一個封閉的大盒子,老張要打開幽禁的空間之前,所需要的大量氧氣還未呼吸足夠。
「開門!」王先生偏執地敲着陳小姐的門。
「給錢啊?那麼有把握就給錢啊!沒錢就寫支票啊?你這種小業務該不會連支票都沒見過吧?」陳小姐簡直火冒三丈,但尖酸言語是她最擅長的武器,隔了張門,這武器運用的就更肆無忌憚了。
特別是,一個昨天才在兩個男人拳頭底下吃大虧的弱小女性。
我又開始哼起披頭四的黃色潛水艇,不由自主的。
腳底踩着不存在的大鼓踏板,雙手撥弄着不存在的吉他,身體前後晃動,陶醉。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老張警告着衣櫃裡的「柏彥」,左手慢慢接近衣櫃把手,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緊張。
衣櫃。
爭執。
僵持。
空白。
「鏘!」
升降梯齒輪慢慢咬合。
穎如穿着一身溼淋淋的黑色雨衣,手裡拎着一個「hollowkitty」的粉紅塑料包包,按下「上升」。
雨水沿着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開。
刻意壓低的帽子裡,依稀,是個微微上揚的粉紅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