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宮大內,承乾殿。
長孫王妃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眼淚,看着牀榻上面如白紙的丈夫,心頭不由一陣痠疼。
李世民睜開眼,看到她落淚,伸出手想幫她擦一擦。
“你不要亂動,好好躺着。”長孫王妃哽咽一聲,握住他的手,用手絹輕輕拭去他額頭冒出來的冷汗。
“別哭了,我沒事。”李世民虛弱的安慰道。
“怎麼會沒事,你都吐了一盆的血,嚇死我了。”長孫王妃說着,眼淚又砸下幾滴。
“沒事,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李世民輕輕哼笑,搖了搖頭。
“你別說了,我怕。”長孫王妃伸手掩住他的脣。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
“不要擔心了,無忌他們來了嗎?”
“來了,一直在外面侯着呢。”
“那讓他們進來吧。”握了握她的手,李世民虛弱卻堅定的說道。
長孫王妃抿了抿脣,點點頭,退了出去。
不一會,長孫無忌和杜如晦還有房玄齡三個一起小心翼翼走進來,圍到李世民身邊。
李世民看了看他們三個,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秦王。。。。。。”杜如晦喚了他一聲。
“太子,已經容不下我,急於動手了。”李世民閉着眼緩緩吐出一句。
長孫無忌他們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說話。
李世民睜開眼,看向他們。
“他已經圖窮匕見,不擇手段的想要我的命。”
“秦王,這事。。。。。。恐怕未必是太子所爲。”杜如晦緩緩搖了搖頭。
李世民眼皮一撩,看着他不說話。
“秦王,太子不傻,犯不着在自己的東宮裡下手害你。”杜如晦說道。
“是啊,秦王你在東宮裡出了事,任誰都會聯想到太子頭上。這麼做,對太子無益。即便太子急於求成,可王珪韋挺他們不至於會
同意太子這樣荒唐拙劣的計謀。”長孫無忌也說道。
“沒錯,這事恐怕有大蹊蹺。”房玄齡也跟了一句。
李世民眼皮垂下,依然不語。
他們三個彼此看看,心裡都有些明瞭起來。
杜如晦微微湊上前。
“秦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毒酒可不僅僅是衝着你來的呀。”
李世民眼皮一撩,精光一閃而過刺向他。
“你什麼意思?”
“秦王,太子斷不可能在東宮裡下手,他是太子,手上不能沾血,也不屑於沾血。能這麼做的人,必然是不懼於手上沾血,但又忌
憚於你和太子的人。”
“不要再說了。”李世民突然暴喝一聲,一下挺起,但隨即又皺起眉,一下躺倒,額頭蹦出一層豆大的虛汗。
“秦王,你不要激動,保重身體。”杜如晦幾個被他嚇得大驚失色,急忙紛紛勸慰起來。
李世民喘息幾口,閉着眼別過頭不看他們。
他這樣抗拒的表情,讓杜如晦他們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長孫無忌一咬牙,再次湊過去。
“秦王,我們知道你念舊情,可是這刀已經伸到眼皮子低下,難道你還看不清?”
“無忌。。。。。”
“哎呀,秦王,你聽我說。這陛下沒有立新後,嫡出的皇子就你們三個。這天下誰不想要,太子要,你要,齊王未必不想要啊。”
長孫無忌心一橫,索性趕在他前頭把話挑明瞭。
“是啊,秦王。齊王這一招一石兩鳥,頗爲陰險吶。你不得不防。”
“沒錯,除掉了你這個勁敵,太子不可謂不能謀。就衝着這一石二鳥之計,齊王的心機也不容小窺。”杜如晦和房玄齡也急忙跟着
說道。
李世民閉起眼,表情痛苦。
“不,他怎麼可能。他哪有這樣的心機,他。。。。。。他怎麼配。”
“秦王,就算齊王沒有這樣的心機,他手下的謀士未必沒有。至於配不配,只要除掉了你和太子,他可就是全大唐最配的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我和大哥都死了,父皇也不會選他。”
“怎麼不可能?倘若沒有了你和太子,陛下除了他還能選誰?難道選那些娃娃來當太子?有了這份心機,陛下只怕別無選擇。秦王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
李世民呼吸紊亂,氣息沉重起來。
“他,他怎麼會。。。。。。”
“秦王!你醒醒吧。齊王早已經棄你而去,你何必這樣念念不忘。你這份情,人家壓根不屑領受。他要是心裡有你,就不可能在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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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宮那會給你背後捅刀子。”長孫無忌一榔頭砸過去,痛心疾首恨不得就此砸醒他。
李世民怔住,睜大眼一動不動。
長孫無忌他們三個一時都不說話,看着他。
許久,他才吐出一口氣,閉上眼。
“你們說。。。。。。怎麼辦?”
三人大喜,心頭一鬆。
“當務之急,是得把這件事捅到陛下哪裡去。他們已經這麼□裸得對你下手,陛下不能不有所懲戒。”長孫無忌說道。
“沒錯,這一石二鳥之計太陰險了,一定要讓陛下知道。”房玄齡也接口。
杜如晦卻面色沉重。
“我只怕,這事捅到陛下那裡去,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他緩緩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們已經這樣堂而皇之的下黑手,難道陛下還會袒護不成?”長孫無忌不解道。
“難保啊。”杜如晦嘆口氣。
“可。。。。。。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長孫無忌一攤手。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但我們也得做好陛下袒護的心裡準備呀。”
“陛下不會這麼偏心吧?這。。。。。。這可是謀害親王的罪名呀。”
“沒錯,可牽扯到的是另外兩位嫡皇子,你覺得陛下能怎麼辦?陛下總不能殺自己兒子吧?這事鬧大了,陛下臉上也無光。這事只
怕陛下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那我們怎麼辦?”
“報總還是要報的,不過不必執着於要處置哪一個人。我們的目標得放在打動陛下,讓陛下憐惜秦王。若是陛下能動心,我們就有
一線生機。”杜如晦緩緩說道,語重心長。
其他三個倒吸一口冷氣後,各自點點頭。
“秦王。。。。。。”三人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怔怔看着屋頂,面色緊繃,表情木然,眼神直勾勾的好似入了魔障。
“秦王。。。。。。”三人再次喚他一聲。
他這才深吸口氣,閉上眼點了點頭,默許他們的辦法。
一石二鳥之計,這哪裡是一個蠢東西醜八怪能想出來的計謀。他真得不信,可又不得不信。醜八怪一點也不蠢,蠢得是他和大哥,
這二十幾年來被他生生騙過,自以爲是卻原來愚蠢之極。
可笑,太可笑了。
他咧開嘴,詭異得一笑。
可臉上再笑,心卻如刀絞似的生疼,血淋淋的讓他痛不欲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是妙計啊妙計!
東宮顯德殿偏殿。
“殿下,這是怎麼回事?”魏徵把手裡的奏摺一攤,不解問道。
李建成端起茶碗慢條斯理抿了一口,然後緩緩放下,撩起眼皮看過去。
“殿下,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這也太。。。。。。”魏徵手一攤,面色不悅說道。
“太愚蠢了是不是?玄成,你覺得我愚蠢嗎?”李建成慢悠悠說了一句。
魏徵皺起眉眨巴眨巴眼,搖了搖頭。
李建成從圈椅裡直起身,十指絞起。
“這不就對了。玄成,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再說了。”
魏徵眼珠轉了轉,心裡有些明白過來。
唉,這沒兒子有沒兒子的苦,兒子多有兒子多的苦。兒子不中用老子愁,兒子太中用了,老子也要發愁。自古帝王之家,立儲真是
難上加難的事情。
歷史上爲了這個儲君之位,兄弟相殘的事情真是屢見不鮮,層出不窮。將來,也不然不會斷絕,這真是自古帝王家的最大悲哀。
搖搖頭,他嘆口氣,擡頭看向李建成。
“可陛下那裡。。。。。。”
“陛下已經知道了,我一早就進宮去和他說清楚。”
“那陛下。。。。。。”
“陛下能如何?這事已經過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爲難吶。我們做臣子的,還是別給他添亂了。”
魏徵點點頭,也是,陛下又能如何呢?陛下這個人啊,對付外人能夠很的下心。當初的李密,後來的竇建德和王世充,殺起來是眼
不眨心不跳的。可唯獨對自己這幾個兒子,是猶豫不決當斷不斷。倘若早聽了他的,抉擇一個,何至於現在這般爲難。
唉,算了算了,他這也是局外人的說法。身在其中,面對親骨肉,哪個能不爲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