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論茅屋的倒掉

“喂,掛在上面那個!”有個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需要我救你麼?”慵懶、戲謔、流雲般的隨性,但話音的骨子裡除了冷漠還是冷漠,說明他純屬路過,來看熱鬧的。

“不用,我曬衣服。”我懶得理他。這什麼世界啊,掛在半山腰都會有人穿越鏡頭,我還想悼念一下我死去的愛情咧。

“這晾衣杆不錯,前不凸後不翹,正好撐起衣服還不會亂擺。”那個聲音繼續說,“介意幫我曬兩件嗎?”

“介意。”我半死不活的說道,“這晾衣杆已經全碎了,如果沒拼圖高手和無敵粘人膠就趁早退散吧。”

“碎成這德行喲?”某木質物挑了挑我的手,低低的笑了,“柔韌性絕對超越凡人,登峰造極。”

“爪子拿開,本超女只限觀賞。”

“超女?”

“超越凡人,超人。我是女的,超女。”我眼睜睜看着胳膊像個橡皮管似的耷拉着,卻沒有絲毫痛楚的感覺,只是眼神有些對不上焦。

呵呵呵……好欠揍的笑聲。眼前那傢伙什麼樣啊?輕飄飄的一團雲彩停在我面前,和山間白茫茫的雲霧完全融合在一起,手裡捏了一把同樣顏色的扇子,扇啊扇啊扇啊,那麼快頻率,它爪子也不抽筋。我真懷疑這是不是直升飛機的動力原理的起源。

“是美男子,親一個,帶我回家。是妖怪,看夠了,迅速退散。是醜八怪,別看了,砍斷樹枝讓我投胎去吧。”誰還有那個心思跟雲彩開玩笑啊。

“這個超女很是有趣啊。”雲彩猶豫片刻,把我解了下來,但是很變態的用扇子挑着我的衣領遠離它自己的身體。各位觀衆,都見過耍雜技的拿根細棍子頂着盤子滴溜溜轉了吧?這朵雲彩更強悍,拿把扇子!挑着我!胳膊擡平!哇塞,您老光憑這招就可以橫行綜藝界了!

“我說你這樣也不嫌累得慌?”我全身都是軟的,整個人像個稀麪糰一直往下滑,往下滑,往下滑。到了極度危險的瞬間,它才把我朝上輕輕一抖,再挑住。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它那不是雜耍頂盤子,是拿根破棍挑毛毛蟲。想不到我做了二十年的脊椎動物,到頭來居然退化成了無脊椎動物毛毛蟲!

“權當鍛鍊腕力。”白雲飄飄,穩步下降。

奶奶個熊!救人哪帶像你這麼救的!我用盡全力大吼一聲:“你用正常的抱姿會死嗎!”隨即一頭撞進它懷裡。血、汗、泥巴、口水等一系列物質全部糊到了它白雲般純淨的衣衫上。吸氣,吐氣,這回老孃安全了。再這麼挑着,老孃不散架也被嚇死了。

雲彩停在半空了。

三秒後開始下降。

又三秒後加速下降。

再三秒後完全進入了重力加速度狀態!

接下來是完全失控的自殺性俯衝!

從前有座山,半腳有座茅屋,茅屋裡有個溫泉,溫泉旁邊守候着一個神色肅穆謙卑的老頭兒。

從前有座山,山腰裡掛了個有趣的粉碎性晾衣杆,有趣的粉碎性晾衣杆旁邊有個無聊的潔癖男路過,無聊的潔癖男揀走了有趣的粉碎性晾衣杆……下面的就不說了吧。

兩個重磅人體炸彈直接命中茅屋,跌落溫泉,撞穿池底,立馬嗝屁!嗯,其實嗝屁的不是我們,是旁邊的老頭兒,他親歷如此天外飛仙之奇景,心臟病發作,找閻王喝茶去了。

等我和雲彩甦醒的時候,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彷彿遭遇恐怖襲擊之後漫山遍野的茅屋碎片,敢於正視開了兩個人形破洞由溫泉變成噴泉的房屋改造。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爲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相對牢固的地基和從有房階級到破產者的悲哀。在這青石鋪就的地基和努力重建的折磨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着這似崩潰非崩潰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這次事件告誡人們,在路邊揀玩具帶回家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順便說一句,帶我回家的那朵雲彩很漂亮。我很奇怪,經歷了青寰之後我居然還能保持着如此冷靜公正的審美觀。青寰太美,水中月,鏡中花,美到極致,卻無法觸碰。而這朵雲彩,卻是真實存在的。

甦醒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我在他懷裡。他笑得如此嫵媚,一頭纖細的髮絲撲散在地面,像是開在黃泉彼岸悽豔而妖異的彼岸花。金琥珀色的眸子,魔魅般的妖嬈。告訴我他叫彼岸,而且溫柔的把我圈在懷裡,抱了一整夜。

實際上我很清楚,他那是手臂骨折加體力透支,起不來了。

第二天天剛亮,彼岸一個睜眼發現我們極其曖昧的姿勢立刻臉色發綠,無情的一個掃腿把我射出坑外。他自己在坑下面對着噴泉式的溫泉水口洗個不停,我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淋浴花灑設計的最初起源。他說自己的名字叫做陌上。這個白癡,我都看見他扇子上的題字了——陌上花開。

對,他就是陌上花開。三絕之首,傾國扇舞。

中午他開始給我駁骨,對着我那一頭一臉的血污猶豫了整整一個小時,跟着鑽進廢墟刨出來幾個小瓶子,毫不吝嗇的直接從頭頂倒下之後一個華麗的轉身,維修房屋去了。我的造型肯定特像街頭的巧克力噴泉,只是它噴的是巧克力,我更高端,我噴聖藥九靈斷續。

這傢伙的武功也很牛逼,站在一棵巨木之下,扇子一揮,冷光燦若銀蓮。光焰明滅,多餘的樹皮樹冠和邊角全部都被剔除,只剩下一根清潔溜溜的木料。果然夠效率!可惜這個白癡不知道——樹木倒下之前應該站到傾倒方向對面。木料倒下,砸暈了他自己。九靈斷續果然神效,雖然還無法行動,但至少可以蠕動了。我飢腸轆轆,又無法出去找食物,蠕動到他身邊,找根指頭含着,權作棒棒糖。

天黑以後他醒了,低頭望我,笑得萬分妖嬈。再次取出九靈斷續,細細的塗抹,慢慢的將我的碎骨整合,咯嘣,咔嚓,噼裡,啪啦……

我儘量回頭:“彼岸,我要吃飯。”

一個吻落在脣上,濃厚馥郁的彼岸花香得如同隔世的醇酒,浸透了哀傷和離別的味道,卻深深烙印着前世的思緒綿延而來,如同噬骨之毒,欲罷不能。只是太輕,太淡漠,分明是假的,沒有一絲感情。

我再次回頭:“彼岸,我要吃飯。”

又是一吻,糾纏更深。

我熱淚盈眶:“彼岸,我要吃飯!”

細緻的五官再次移到我面前。

我一扭臉:“不開玩笑,我是真的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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