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民跨進門檻,便見林瑞嘉端坐在正廳。
他咳嗽了聲,在上座坐下,“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瑞嘉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又道:“瑞王爺之前有過吩咐,羨仙樓是他產業的事兒,萬萬不可泄露。只是今晚迫於形勢,嘉兒便說了出去。”
茗兒給林泰民上了熱茶,林泰民呷了口,眼裡是晦暗不明的光:“羨仙樓是你在打理?”
林瑞嘉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心中卻是警鈴大響,林泰民這樣問,是想分一杯羹嗎?羨仙樓收入不菲,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從自己這裡拿錢,未免貪心太大。
“嘉兒只負責照看羨仙樓,具體賬目,是由桑田負責。”林瑞嘉淡淡道,注意到林泰民的臉色漸漸黑了下去。
只聽“砰”地一聲,林泰民將那茶盞重重擱在桌案上,“你一個丞相府的大小姐,每日去那裡拋頭露面像什麼話?!你還要不要臉了?!”
林瑞嘉起身,筆直朝他跪下:“父親,當初是您將嘉兒送到瑞王爺身邊的,瑞王爺命嘉兒照看羨仙樓,嘉兒哪敢不從?只是如今出了這事,您這樣說,嘉兒心中實在難受的緊。如果父親覺得嘉兒丟了相府的臉面,嘉兒馬上派人修書給瑞王爺,辭了這差事也就是了。”
林泰民愣了愣,細看林瑞嘉的眉眼,卻見她眼眶中蓄了淚花,整個人柔弱得好像會隨時倒下去。
他心中一軟,道:“爹爹不是怪你其他,只是怕你這樣在外面露面,將來不好許人家……既是瑞王爺的吩咐,你就照做吧。時辰不早,爹爹也該回去休息了。”
林瑞嘉被茗兒扶起來,親自送着林泰民出了長樂苑。
茗兒瞧她臉色極差,忍不住道:“小姐?”
“他起疑心了。”林瑞嘉輕輕道,“我還沒有被他送給越哥哥的時候,就已經在羨仙樓獻舞了。”
“老爺會不會查出什麼?”
“這件事,他不會插手的。”林瑞嘉擡眸,眸子清亮如星辰,“只要我按照他的意願和越哥哥扯上關係,他是巴不得的。你替我告訴夢姨娘,讓她明日與我一道出府逛街。”
茗兒心知這“逛街”是個什麼意思,便應了,即刻去辦。
第二日,陽光正好。
林瑞嘉從羽金珞那裡拿了對牌,在相府門口和夢姨娘一道上了馬車。那馬車七拐八繞,最後在一家不起眼的綢緞莊前停下。
兩人進了綢緞莊,那小二極有眼色,大聲道:“二位貴客,小店裡頭進了新料子,二位隨小的一道過去瞧瞧吧!”
小二將兩人引進裡間,夢姨娘卻見裡間別有洞天。
這小小綢緞莊,從外面看不過是間算得上寬敞的鋪子,可進了裡面,才發現後院極大,九曲八折,竟像是座迷宮。
那小二神態恭敬地引着兩人走進一間屋子,夢姨娘挑了簾子,便見日夜思念的女兒一身錦繡,正坐在茶几邊喝茶。
她眼眶一溼,“馨兒!”
林尋馨擡頭看見夢姨娘,不禁鼻子一酸,“娘!”
林瑞嘉站在後面,望着她們母女相聚,微微一笑,旋即悄悄退了出去。
屋檐下,馮知遠正負手而立,瞧見林瑞嘉出來,薄脣微微勾起,“怎的出來了?不和你妹妹說幾句話?”
林瑞嘉望着院中開到荼蘼的牡丹,絕豔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淺笑,“昨夜的事,多謝你了。”
她說的是昨夜在蓮舫,關於羽元康放高利貸的那些賬本、以及指證羽元康的兩個線人。
馮知遠望着她白玉般的側臉,怔了會兒神,旋即道:“不過是舉手之勞。”
林瑞嘉看向他,“我知你身份不凡,卻不想,你竟是黑市中鼎鼎有名的黑帝。據說,黑帝操縱南羽國經濟命脈,富可敵國,可你……”
馮知遠輕輕笑開了,那笑容俊朗陽光至極,又摻了點不懷好意地邪氣,宛如淘氣的鄰家哥哥。
林瑞嘉歪了歪頭,“笑什麼?”
他斂了笑,“你是想問,既然我已經是令人聞之變色的黑帝了,爲什麼要費盡心思討好林仕進,又爲什麼要參加秋試?”
林瑞嘉定定看着他,似是在等待回答。
“我自有我的道理,總之,不會妨礙到你的利益。”馮知遠噙起一抹壞笑,目光落在林瑞嘉的嘴脣上,“你的脣形,很像一個人。”
林瑞嘉一愣,他的目光,放佛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她猛地後退一步,馮知遠的手摸了個空。
他緩緩收回手,“不過是想摸一摸,你不必如此。”
“馮公子謹言慎行。”林瑞嘉淡淡道。
“謹言慎行?”馮知遠輕輕嗤笑了聲,“你若知什麼是謹言慎行,何至於幹出替嫁新娘的事?大小姐,你悄悄替換了嫁入西絕皇室的新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此事一朝曝光,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你了。”
林瑞嘉神態淡然,“我有何懼?就算這件事曝光,我父親也絕對不會承認。承認了的後果,可不是丞相府能夠承擔的。”
“你真是狡猾。”馮知遠搖搖頭。
“多謝讚譽。”林瑞嘉眨了眨眼睛,不以爲意。
“下個月皇帝壽辰,羽元康一定會被放出來。你昨晚所做的事,可就失去了意義。”
“不,正要他放出來,纔有更有趣的戲看。”林瑞嘉笑容溫婉,明豔至極。
馮知遠看着她,卻感覺到一絲涼意。
壽辰那日,林瑞嘉起了大早,由茗兒水兒給她梳洗打扮。
爲求喜慶,她特地穿了身淺紫色罩紗長裙,行走之間,隱約可見紗裙下的精緻繡花。領口和袖口彆着嵌紅寶石金扣,一派貴重。
茗兒爲她挽了隨雲髻,髮髻間簪了一支珠寶碎鑽瓔珞。瓔珞的穗子長長垂下直至肩頭,映着光線,光華璀璨至極。
“小姐打扮起來,真是好看……”茗兒望着林瑞嘉鏡中的容顏,饒是每日看着,此刻卻也覺得如是初見,美麗驚豔至極。
林瑞嘉淡淡笑了笑,“只是一副皮囊罷了。錦繡苑那位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