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有這種想法,這跳舞的少女,額頭與雙眼的確與林瑞嘉生得一模一樣。
甚至連身形,都相差無幾。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地望着那少女,又覺不大一樣。傾城的氣質偏於婉約明媚,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而這個跳舞的少女,渾身的氣質卻是媚色居多,一雙眼尤其會勾人,可見是經過仔細調教的。
東臨長鋒不耐煩地將手中杯盞重重擱到桌上,清脆的噪聲在樂曲聲裡格外突出。
身後跪坐的秦南探到前面,低聲道:“此女便是無塵公子的傑作,借蔣帝之手,送到東臨火越身邊。”
“看着倒是的確與傾城很像。”東臨長鋒冷聲,目光落在蔣振南臉上,蔣振南一臉高深莫測,不知在想什麼。
“微臣曾有幸見過她面紗後的臉,這張臉,與幕傾城,幾乎一模一樣……”秦南輕聲說着,“除了臉,她經過無塵公子的人的調教,手段與心計也較之從前高明許多。”
東臨長鋒微微頷首,心情平復許多。
東臨火越注視着獨舞的少女,她眉目含情,恍惚之中,他彷彿看見嘉兒在這裡跳舞旋轉,周圍的人都不見了,世界中,只有他們兩人。
一舞完畢,少女對東臨天佐等人下跪行禮。
“臣女乃是南國兵部尚書之女,喚作林重畫!祝願天下太平,百姓五穀豐登!”
蔣振南幽幽道:“林小姐,摘下你的面紗。”
林重畫緩緩解開紫色面紗,殿中的人俱都倒吸一口涼氣。
太像了……
若非聲音不對,他們幾乎要認爲,這個少女,就是林瑞嘉!
林重畫眼觀鼻鼻觀心,對周圍人的反應毫不在意,只是緩緩起身,靜靜望着端坐着的東臨火越:“四年前的四國盛典,南羽奉京城大街上,臣女曾有幸見過太子一眼,自此情根深種。這一次六國盛典,臣女特意求了陛下,允許臣女過來爲太子獻舞。”
她說着,款款走到東臨火越身邊,在衆目睽睽之中,對着他跪了下去,鳳眸中俱是深情與孺慕:“求太子收臣女在身邊,哪怕是做灑掃丫鬟,臣女也心甘情願。”
她的聲音柔軟如水,渾身的媚意幾乎讓在場的男人們都要抵抗不住。
東臨長鋒眯起眼,鹿無塵好心機,他將她的臉弄成幕傾城的模樣,又調教得她溫順乖巧,而這溫順乖巧,恰恰是幕傾城身上所沒有的。
若說東臨火越不心動,他不信。
東臨火越凝視着林重畫,彷彿透過她看見了林瑞嘉。
而承慶殿大殿門口,幕北寒與林瑞嘉正並肩而立。
她注視着東臨火越伸手去撫摸這個林重畫的臉,那雙狹長的單鳳眼中,竟有着隱隱的情意。
本就灰敗的內心再度涌起一層無力感,林瑞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越哥哥他,是不是隻是喜歡自己這張臉?
她無力去思考爲何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林重畫會與她有着一樣的面容,她只是覺得心累。
她看着東臨火越撫摸這個女人的臉,她的心絞痛難忍,鋪天蓋地的絕望與悲痛,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幕北寒牽起她的手,“傾傾……”
林瑞嘉幾乎要支撐不下去,她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難受地閉起雙眼。
蔣振南適時開口:“這位林小姐,不知太子是否有意收下?”
東臨火越回過神,擡起頭來,卻正好看見林瑞嘉倚靠在幕北寒肩上。
他們牽着手,並肩而立的模樣如此登對……
男人是有嫉妒的,是有佔有慾與控制慾的。東臨火越只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掐住,要將他掐的透不過氣來。
嘉兒,他,便是你最終的選擇嗎?
狹長的單鳳眼中掠過涼薄,他開了口:“林小姐花容月貌,堪爲本王側妃。”
側妃呵……
林瑞嘉心如死灰,她睜開眼,一步一步朝東臨火越走近。
所有人都不再喝酒,只是怔怔望着這個看似纖弱卻格外堅定的女人。
林瑞嘉在東臨火越面前站定,伸手拔下發間的紫金簪丟到東臨火越面前,將脖頸上始終帶着的紫金如意鎖也取下丟到他面前。
安靜得大殿內,林瑞嘉聲音清越,卻彷彿又含了北幕的冰冷霜雪:“東臨火越,我林瑞嘉與你,自此恩斷義絕,絕無牽扯!”
她的長髮散落下來,美麗的像是烏黑的絲綢。
她從腰間荷包內取出一把玲瓏小剪:“從七歲到十三歲,你在聽禪寺護了我六年,教會我無數東西。我爲你生了兩個孩子,若是還不足以償還這個債,那麼這把頭髮,應該夠了!”
她說着,猛地剪下一把長髮,隨手灑落空中。
烏黑美麗的長髮在風中飄零開來,柔軟而又無力。
她決絕地轉身離去。
東臨火越望着她的背影,放在腿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他想叫她別走,可是他還未出聲,還未來得及站起來,幕北寒已經牽過她的手,聲音溫柔如水,可大殿中的每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傾傾,我們回家。”
他終於按捺住去追她的衝動,只是他的指甲深深嵌進了骨肉裡,手掌內,早已血流如注。
林重畫跪在他的腳邊,低着頭,神色莫測。
林瑞嘉還未和幕北寒走出承慶殿,只聽一聲脆響,身後,碎了一地的琉璃杯盞。
東臨長鋒猛地站起,“幕傾城,你當我不存在嗎?!”
林瑞嘉背對着他,面容凜冽:“我不想再玩自欺欺人的遊戲。東臨長鋒,我不喜歡你。過去不喜歡,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不會喜歡。你若真有你所說的那樣愛我,就請放我離開。”
她的聲音帶着極地苦寒的絕情,叫東臨長鋒的心都凍結成冰。
他注視她的背影良久,最終苦笑:“原來我再多的努力,都抵不過他的一句回家……”
他的聲音很落寞,與從前那位荒誕不羈、風流瀟灑的秦王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六國之人的注目中,東臨長鋒擡步往外走去:“那個約定,就當做不存在吧。無論如何,你的心太過冷硬,我付出再多努力,都捂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