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觀月,人生在世,如果想要的東西太多,如果貪念太重,他是不會快樂的!想一想,曾經身爲燕王的你,和現在身爲皇帝的你,究竟誰更快樂?!”
林瑞嘉說着,忍不住皺起眉頭,伸手撫摸他的白髮,眼中隱隱有着淚光:“如果無法活得更長,那就努力活得更快樂。如果沒有快樂,那就自己去尋找。你亦只有一個一生,別將它浪費在勾心鬥角上了……東臨觀月,真正的快樂,是對得起良心的快樂啊!”
東臨觀月注視着她的手,那隻手撫摸過他的白髮,帶着無限的憐惜與憐憫。鳳眸之中的無奈,幾乎讓他心碎。
他忽然流淚了。
“來不了……來不及了……”他抱住腦袋,痛苦不堪地嘶吼着,“幕傾城,從我開始佈局的那一刻,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他說着,忽然擡起頭望向林瑞嘉,一把將她抱進懷中。力道之大,似要將她揉進骨子裡。
他流着淚,盯着遠處的燭火,殘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幕傾城,若我死去,我要你與我共赴黃泉……最開始,我錯過了你。可最後,我要你陪我一同下地獄……這是你欠我的!”
這樣毫無邏輯、毫無道理的話,讓林瑞嘉恨得不行,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硬生生透過衣服咬出了血。
東臨觀月吃痛,卻依舊緊緊抱着她,狂妄而自大的笑聲迴盪在屋中,林瑞嘉咬得越深,他笑得越歡。笑到最後,眼淚無法抑制地往下淌。
七尺男兒,卻哭得像是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林瑞嘉鬆開口,血液順着他的白色中衣瀰漫開來。
肩上深紅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林瑞嘉無力反抗他的大力擁抱,眼淚也忍不住跟着掉了下來。
入夜之後,東臨觀月坐在屋裡的圓桌邊,和林瑞嘉一同用晚膳。
兩人各自無話,房中氣氛頗爲詭異。
一頓飯在沉默中吃完,侍女進來收拾了桌子,林瑞嘉起身將屋子裡的燭火點亮,自己捧了本書在窗下軟榻上坐了,默默翻閱起來。
東臨觀月凝視她半晌,見她只聚精會神地讀書,有些不悅。他起身走到她身邊,賭氣似的,一把拔下她頭上的髮簪。
光滑如絲綢的黑髮披散下來,林瑞嘉擡眸看他,卻清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寂寥和悲哀。
“多陪陪我吧。”他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道。
林瑞嘉擡手慢慢將頭髮重新挽起來,“你若想說話,只管出去找蕭戰或者蕭和好了。我與你,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別把我當成我,”東臨觀月盯着她,單鳳眼中閃爍着星星點點的期望,“把我當成東臨觀月,曾經的東臨觀月。這樣的話,會有共同話題吧?”
林瑞嘉合上書本,鳳眸之中都是厭煩。
這個男人,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溫潤,暴虐,殘酷,孩子氣,冷漠,親切,狠戾,決絕,他彷彿有無數個面,變來變去,只叫人心煩無比。林瑞嘉向來不喜歡迎合人,這樣善變的人,更是叫她失去了全部耐心。
“你到底要怎樣?”她的聲音裡含着厭惡。
這樣的態度,讓東臨觀月的心再度沉了下去。
沉寂之中,他輕聲道:“與我說話。”
“我這裡,沒有你想聽的話。”
“那你說說,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徹頭徹尾的混蛋。”
東臨觀月聽完卻也不惱,只是低低笑起來,“是,我是混蛋,我是沒心沒肺的混蛋……而這個混蛋,興許很快就要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林瑞嘉還未回答,房門便被人重重推開,蕭和一身盔甲,急不可耐:“陛下,北幕大軍夜襲過來,他們搭了雲梯上了城樓,蒙州城快要保不住了!”
東臨觀月愣了愣,旋即厲聲道:“怎麼會守不住的?!”
蕭和沒時間解釋太多,只是吩咐人趕緊帶皇帝上馬。東臨觀月不肯捨棄林瑞嘉,拽着她一同上了馬。
倖存的士兵們隨着東臨觀月和蕭家人一同撤出蒙州城,快速往南方撤去。
已經丟了六座城池,東臨觀月惱火得不行。胯·下戰馬極速飛奔,他卻還嫌慢,拿鞭子狠狠抽在了馬肚子上。
林瑞嘉回頭看去,蒙州城城牆上,東臨觀月的旗幟都被換了下來,北幕的軍旗飄滿城樓。
那個一身紫袍的男人抱着頭盔,站在城牆上,正遠遠望着這邊。
“越哥哥……”
她呢喃,薄脣翹起,對身後的城樓露出甜甜的笑。
城樓上,東臨火越望着那個快要看不見的女孩,那個甜甜的笑,深深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眼睜睜望着她消失在視野之中,輕輕摘下面具,妖豔的臉上是刻骨的思念。
嘉兒,等我。
東臨觀月等一行人退到蒙州城南邊兒的濟州城,衆人皆都狼狽不堪。東臨觀月的白髮引起無數人注意,他既難堪又氣惱,脾氣也因此愈加暴虐。
第二日清晨,衆人聚在城主府大廳討論對策,東臨觀月將主將蕭和大罵了一頓,又接二連三地罵了其他副將,整個大廳裡一派低氣壓。
等到他終於停止怒罵,蕭和朝他拱了拱手,“陛下,微臣有話說。”
“說!”
“陛下乃是天之驕子,是真龍在世。本該翱翔於四海,縱橫於八方,但微臣認爲,有妖物刻意阻止了陛下的運勢。若要天下太平,須得剷除此妖!”
蕭和的意有所指,讓大廳內的人都紛紛看向東臨觀月。
大廳旁的屏風後,林瑞嘉端坐着,淡然地品着茶。
蕭家沒能力打勝仗,東臨觀月沒能力當皇帝,現在國家危急,卻將這份危難怪責於她一個女子。
她冷笑,就憑這些人,能守住東臨那纔是奇事。
東臨觀月坐在主座上,盯着蕭和,“蕭卿家是嫌命太長嗎?”
蕭和低着頭,不發一語。
底下有膽子大的副將上前,“陛下,蕭將軍所說不無道理啊!幕傾城的名聲早就臭了,這等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她配不上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