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怔。
你們?
是他們在場的所有人嗎鈐?
各個凝神細聽洽。
卻只見帝王腳尖一點,飛身而起,衣袂飄飄,從衆人頭頂掠過。
大家紛紛仰起頭,視線追隨,不知他意欲何爲。
只見他飛上院中高高石柱的柱頂,將石柱上放着的一隻以白絲綢爲皮、以蠶絲填充而成的巨型蠶寶寶布偶取了下來,旋身飛回。
翩然落於主桌的位置。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這隻巨型蠶寶寶布偶,算是選絲會的一個標誌,也是一個裝飾。
不知這個男人將這個東西拿下來做什麼。
將手中蠶偶放在面前桌上方纔騰開給孫大夫開方子的地方,鬱臨淵問向坐於對面的瀟湘雲:“閣主能提供一些銀針嗎?”
瀟湘雲看着男人。
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瞬之後,瀟湘雲點頭:“當然,要多少?”
“自是越多越好,爲了節約時間,在場的能一人一根自是最好,如若沒有,也沒關係,可以輪流使用。”
瀟湘雲袍袖下的掌心一動,數枚銀針入手,他攤開,遞於鬱臨淵。
末了,又伸手探進袖中,取出一個布袋,將裡面備用的數枚銀針也拿了出來,“夠嗎?”
“足夠。”
坐在邊上鬱書瞳看着這一切,有些怔然。
這個男人能如此大方地提供銀針,能如此不避諱地讓大家知道他隨身帶着銀針,是君子坦蕩蕩嗎?
是她多心了?
其實她剛開始也沒有懷疑他的,因爲她覺得他的夫人不是跟她一輛馬車嗎?
他不可能讓馬兒瘋癲去害自己的妻子。
後來一想,當日那個女人不是戴了麪皮嗎?他可能不知道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她又懷疑他了。
現在想想,還是不對。
最後的關鍵時刻,他不是出手救了那個女人嗎?應該還是知道是誰的。
所以,真的是她誤會他了?
有些窘迫地擡眼看向瀟湘雲,對方似乎也瞥了她一眼,脣角輕勾。
鬱臨淵轉身面向場下衆人。
“現在每人給你們一根銀針,你們就站在那個位置,”他揚手指了指第一張桌子的邊上,“投針刺這隻蠶偶,最好刺這個位置。”
大手又執起孫大夫放在桌上的毛筆,在蠶偶的身上畫了一個黑色的圓圈。
“以這個圓圈爲目標,進行投射,盡你們最大的能力,朕會根據這個找到罪魁禍首。”
啊!
衆人震驚。
用這個方法找罪魁禍首?
不是找今日下媚.藥的罪魁禍首,而是找方纔那幾個官兵說的馬車事故的罪魁禍首吧?
因爲當日致使馬兒失控的原因,就是有人用銀針刺入了馬兒的癲穴。
可是,可是這個方法真的能找到嗎?
說白,沒有武功的人,用銀針這樣投,根本不可能刺中。
而有武功的人,爲了不招來嫌疑,也會藏匿武功,不可能刺中。
這是淺顯得不能再淺顯的道理,誰都懂。
可就是因爲道理都簡單,此事看起來太兒戲,衆人心中又都打起了鼓。
今日之前,雖未曾謀過天子面,但是,關於少年天子的傳聞和政績自是都有聽說過。
而且這兩日的接觸下來,的確與傳聞並無出入。
睿智深沉,這是所有人對這個男人的共同認識。
這樣的男人又豈會不明白這淺顯的道理,而浪費時間來做這毫無用處的兒戲之事?
所以,他的真正動機是什麼?
或者說,他到底是從哪一方面找罪魁禍首的?
肯定有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人的心裡就是這樣奇怪,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面對恐懼,而是面對未知。
未知才讓人恐懼和謹慎。
鬱臨淵的聲音繼續:“按照座位依次進行,節約時間。另外,朕再強調一遍,都必須儘自己最大能力,你們當中肯定不乏有武功之人,你們儘管用內力便是,別擔心自己刺準圓圈,朕就會認定你們是兇手,這並不是朕的評定標準,你們問心無愧,朕也不會平白冤人。而且,有武功跟沒有武功,或者說,本來有武功故意裝作不會武功,朕可是看得出來的,你們別欲蓋彌彰,那樣只會弄巧成拙,休怪朕到時不客氣!”
鬱臨淵話落,場下衆人心中的不確定又更深了一層。
瀟湘雲凝眸看着男人,禁不住輕勾了脣角。
這個男人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現在場下的那些人心裡都長滿了草吧?
特別是有武功的人,他們肯定糾結得很,這到底是用內力刺中呢,還是不用內力呢?
若刺中,自己真的不會惹上嫌疑嗎?若不刺中,真如他所說,被他看出是在佯裝怎麼辦?
看來,今日有一場好戲了,他坐看便是。
鬱臨淵已經將銀針交給了隨從,讓他每人發一根。
人手一根發完後,投射開始。
按照座次,依次進行。
現場氣氛緊張到讓人窒息。
特別是帝王跟瀟湘雲分別坐於桌子的兩邊,同時看着。
就那一份氣勢就足以讓人慌懼。
就算不做虧心事,就算身正不怕影子斜,每個人的心都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個接一個進行。
大部分都沒有刺中,特別是一些女子,有的甚至銀針丟都沒丟多遠。
當然,偶爾也有刺中的,就是有武功的人。
還有一些,有武功,卻武功不深,能刺到蠶偶,卻刺不準圓圈的。
梅老闆在一番靜觀前面之人的表現和靜觀兩個男人臉上的反應、以及深思熟慮之後,也決定了用這種。
若全力而爲、真的刺中難免惹上嫌疑,若裝作不會武功、故意不刺中,又恐真的被他看出。
那就只能選擇中庸,武功照用,內力照用,只是用幾分,刺中蠶偶,不刺中圓圈。
這樣,就也不會被懷疑到,在一匹馬奔跑的情況下,還能準確無誤地刺到馬的癲穴。
對,這樣最安全。
這般想着,便這樣做。
他心裡選好偏離圓圈右邊上的一個位置,用內力將銀針射出,刺向那個位置。
成功。
兩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
他心頭一鬆,轉身讓下一人。
就在他剛剛暗自竊喜的時候,身後驀地傳來男人沉冷的聲音:“站住!”
梅老闆呼吸一滯。
讓他?還是讓別人?
強自鎮定,他裝作若無其事回頭。
就直直撞上帝王冷色昭然的眸。
他心口一撞,真的說他?
他震驚。
全場皆震驚。
心念電轉,腦中快思,他告訴自己不能自亂了陣腳,對方只是讓站住,而已。
對着帝王,他恭敬鞠身:“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抓住他!”帝王揚袖,吩咐隱衛,聲音如同他的眸子一樣森冷。
梅老闆臉色一變,學着李老闆先前的樣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皇上……皇上,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請皇上明察……”
邊說,他邊磕頭。
卻是還未說完,就被帝王輕嗤一聲打斷。
“誤會?”帝王起身,伸手自蠶偶身上捻出他方纔射上的那一枚銀針。
全場雅雀無聲。
梅老闆自己也噤聲看着帝王。
他也想知道,這個男人憑什麼讓他站住,憑什麼讓隱衛抓他?
帝王舉着手中的那枚銀針,緩緩踱步走向梅老闆。
“朕的師傅曾經極擅用銀針,但是,他的銀針都是特製的,爲什麼呢?因爲他有眼疾,看的東西會朝右偏離,所以,他的銀針就必須特製,裡面有空心部位,也有入了玄鐵水的部位,總之,就是用此銀針瞄準射出,銀針會朝自動朝左偏離,梅老闆所用的這枚銀針便是此銀針,而非閣主的銀針,是朕故意讓朕的隨從混於其中給梅老闆的。”
走到近前的時候,帝王將銀針放下,攏進袖中,聲音繼續。
“也就是說,梅老闆如果是瞄準圓圈射出,那麼此銀針應該落在圓圈的左邊,就算梅老闆一時失誤朝右邊偏了一點點,那也會正中圓圈,如今銀針落在圓圈的右邊,說明,梅老闆瞄準和想射的部位跟圓圈偏右不是一點點。換句話說,只有刻意朝右射,且不是一點點,纔會出現這種情況!”
衆人恍悟唏噓。
梅老闆面白如紙。
他做了種種假設,也思忖了種種對策。
千算萬算,卻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如今,他該怎麼解釋?
他的確就是對着右邊射的。
他百口莫辯。
還有,這個男人說,這枚銀針是他故意摻在其間讓隨從給他的。
爲何獨獨給他這枚銀針?
其實早就懷疑他了是麼?
既然早就懷疑他,爲何還要搞得這麼複雜?
因爲沒有證據?
對,沒有證據,所以想要讓他自我暴露。
但是,現在就算有證據,也不能說明他就是罪魁禍首吧?
“皇上,真的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樣,我雖然的確是對着右邊射的,但是,這也不能說明當日的那匹馬是我射的吧?我之所以對着右邊射,是因爲我不敢射中圓圈,選絲會我梅氏落選,我本就就容易被人懷疑有動機,又加上我會武功,更是不利,所以,爲了不惹麻煩,我才故意不讓自己射中的,請皇上明察!”
梅老闆言辭懇切,句句在理。
卻是被帝王一言回之:“朕難道沒有說過,不許故意,否則弄巧成拙,休怪朕不客氣?”
梅老闆頓時被問得語塞。
他的確有言在先。
天子的話便是金口玉言。
所以,就算撇開射馬不射馬的不說,就單單他違背天子所說的不許故意、必須盡全力這一點,同樣可以給他治罪,是麼。
“還有,”帝王繼續踱步,經過他的身邊往前,走到鬱墨夜原本所坐的那個位置旁邊站定。
“婢女是站在朕的這個地方給夫人倒茶,因爲左腳腳踝外的地方一麻,導致崴腳,顯然,是有人用東西擊中了她腳踝外的麻穴,而朕現在這樣站着,因爲角度問題,能擊中朕左腳腳踝的人並不多。”
“比如,這邊的人肯定是擊不到朕的左腳腳踝的。”帝王揚袖揮過自己的右邊。
“又比如,這個方位的人也定然是擊不到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前方。
“因爲是左邊的外腳踝,所以,背後的人也不行,只有這個方位可以。”帝王揚袖揮過自己的左邊。
“而且,就算這個方位,因爲角度問題,因爲有桌子有椅子的遮擋等等,也不是所有這個方位的人都能做到,只有這個角度內的人可以。”
帝王隻手伸出,擺出了一個角度。
“而在這個角度內的人……”他聲音頓住,轉眸看向梅老闆。
梅老闆面如土灰。
在這個男人擺出的角度裡,只有三個人。
一個他,一個他夫人,一個他兒子。
衆人又是一陣壓抑的唏噓。
帝王俊眉輕挑,“當然,如果梅老闆覺得朕所言不對,大可以用事實來告訴朕,比如依舊用你的那粒花生米,站在朕所說的這個角度以外的任何地方來射射看,看能不能射到朕的左腳外腳踝?”
梅老闆啞口無言。
衆人心服口服。
“所以,朕無法理解梅老闆說的誤會,難道指的是,罪魁禍首不是梅老闆,而是梅夫人,或者梅公子?”
席上的梅夫人和年少兒子嚇得臉色慘白。
梅老闆腦子裡一嗡,跪坐在自己腿上,待稍稍恢復了一點神識,連忙求饒:“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跟他們無關,皇上宅心仁厚,請皇上看在他們還只是婦孺孩童的份上,饒過他們……”
帝王脣角笑意一斂,拂袖大步往回走,聲音沉沉丟下:“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敢作敢當了?”
梅老闆身形一頹,整個人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垂眸苦笑搖頭。
自己垂死掙扎有什麼用呢?
人家是帝王,是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生殺予奪大權的帝王。
將獨一無二的銀針給他,早已懷疑於他,早已認定是他,他做再多的狡辯都只會於事無補,還會將家人牽扯進來。
閉了閉眼。
罷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承認。
他有些後悔,今日的媚藥不該下的。
如果上次馬車那事之後,他收手,或許根本查不到他。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
之所以會對這個女人下媚.藥,是因爲他發現,這個欽差大臣似乎跟她很是曖.昧。
他看到他們一起買孩子玩的玩具。
她可是有夫之婦,是瀟湘閣閣主夫人。
他想,如果能促成兩人的好事,又能被人當場捉.奸的話,不僅可以讓一個欽差名聲掃地,因此丟掉官職,還能激起瀟湘閣閣主與他之間的矛盾,讓瀟湘雲來收拾他。
他們一家跟李氏一家住在同一客棧,也有些場面上的來往,他一直密切關注着對方,得知李氏給每個人專門做了一套成衣,他覺得機會來了。
成衣都是一對一定做的,且都有衣袋裝好,他只要將藥下在衣服上,宴席上弄溼女人的衣服,促成她去換,女人就會中毒。
而她的丈夫瀟湘雲不在,她又必須找人解毒,所以,跟她有着曖.昧關係的欽差自然就是首選。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瀟湘雲竟然在,甚至跟欽差,他們三人還是朋友。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始料未及的又何止這些,最讓他覺得自己完了的是,欽差竟然是當今天子。
梅老闆認罪,並磕頭求饒。
帝王完全不爲所動,態度很堅決。
“在朕着手調查之前,給過你一個死得痛快的機會,你自己沒有珍惜,放心,朕說到做到,一定會給你一個輾轉又慘烈的方式!”
梅老闆絕望。
衆人駭然。
輾轉又慘烈的方式?是什麼?
凌遲麼。
太狠太可怕了。
梅夫人和兒子也跪在地上哭着替梅老闆求情,聲淚俱下、可憐至極。
帝王看都未看一眼,讓隱衛將梅老闆先帶下去。
宴席也草草結束。
隨從將能收的銀針都收了,還給瀟湘雲。
帝王也將袖中的那一枚銀針掏出,遞給瀟湘雲,低聲道:“多謝。”
瀟湘雲怔了怔,謝他關鍵時刻出現替換下他嗎?
還有謝他的銀針?
他的銀針?他眸光一斂,垂目看去。
可不就是他的銀針。
那這個男人剛剛說……
眼波一動,他驟然明白。原來,什麼師傅,什麼眼睛有問題,什麼銀針特製會偏移,都是假的,就是他的一枚普通銀針而已。
這個男人胡謅這些,是爲了以此來擊垮對方的心理防線。
對方將銀針射在了蠶偶的右邊,所以這個男人說,銀針是朝左偏移的。
如果對方將銀針射在了蠶偶的左邊,這個男人肯定會說,銀針是朝右偏移的。
果然啊。
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伸手將銀針接過,瀟湘雲對他豎了豎大拇指。
帝王笑笑,徐徐轉身,看向倚在軟榻上的女子。---題外話---
艾瑪,這件事終於結束了,o(╯□╰)o謝謝【13906051679】【aa404ye】【13539181897】親的璀鑽~~謝謝【羽殤妖妖】【0302031231】【bigthree】親的荷包~~謝謝【13906051679】【吃得空】親的花花~~謝謝【年年有餘yu】【13906051679】【閒暇一刻】【18728448294】【0302031231】【姽嫿泡泡】【丹422】【h-5n49lnzu7】【寶貝多多111】【a-7hufzf9】【羽殤妖妖】【bigthree】【tutti1004】親的月票~~愛你們,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