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特別篇
清明的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飄飄散散,我魂之於其中,也要隨了這飄渺的雨而去,漸行漸遠。
———藍之橋•引子
我是藍之橋,世上都傳藍家是京城神醫妙手世家,醫術高明品行也端正,聽說藍家公子竟娶了罪臣之女,只因雙方父母指腹爲婚的約定。只有我知道,指腹爲婚其實是我的藉口,爲了能娶到她的藉口。
李家小女,名之華陽。李家也曾是顯赫的官宦世家,因而李家小女天生自有一段風流態度,行事有大家遺風,獨處時卻又如嫺靜的臨花照水。
她因爲正好生在九九重陽這天,就取了名字叫華陽。說來也是時運無常,自李家小女出生後,李家日益衰落,李老爺因爲得罪人失了烏紗帽,被誣陷流放,李家又無男兒,就這麼一蹶不振下去。但我卻沒見過她一次怨天尤人,她就如同被拋落於塵凡的仙女,親臨於世,卻總有一股疏離的態度。
不好容易李家小女長到十六歲,這期間母女兩人也是受盡辛苦,吃了無數白眼,剛過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得到噩耗說是流放在外的父親病死了,也因此街坊鄰居都把李家小女華陽看作是不吉之人,明裡暗裡指指點點。我只是覺得衆生可惜了一雙眼睛,竟沒從烏鴉中看出真正的鳳凰。
我得承衣鉢,很是有幸被稱爲“妙手公子”,纔沒辜負父輩的期望,懸壺濟世,以此爲念。
行醫期間也看盡世上無數悽苦事,不過,只要一想起那個在濁世中仍舊如白蓮花一樣的人,便覺得活在世上依舊有意義。終於等到李家小女初長成,得以迎娶她進門。她進門後賢良淑德,溫柔體貼,很是盡到妻子的本份,做人也很是小心謹慎,說話客氣,從沒有主母的架勢,遇到不順的事也是逆來順受。
但是我知道她的難處,她的隱忍,不過是爲了有個安然穩定的生活。她總是無奢無求,默默奉獻,不過爲了我回家後能有一方清淨安神之所。我知道她的心之所望,於是得以回報的只能是溫柔體貼。
那時,曾經不喜歡過她的街坊鄰居、親戚好友也都羨慕我們濃情蜜意的生活。
那時,只聽過一句戲文,不羨鴛鴦不羨仙。
本以爲此生就會這樣度過,朝中郡主重病,遍尋天下名醫,無人可以醫治,是華陽見到了告示,她希望我能救人於危難,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本就是行醫之人的準則。
後來我知道哪怕華陽知道我會娶郡主,當時還是會讓我去救人的。
藍氏家族帶回來的第一道御旨,就是一紙賜婚之書。我曾清楚對郡主及聖上說明過自己的家室狀況,本已有結髮之妻,斷可不另娶他人。但郡主卻向聖上請命,哪怕是爲妾也情願。郡主是護國將軍的遺孤,當年將軍血染疆場時,郡主還在襁褓之中,也因此頗得皇上的寵愛,見之如此,就順着人情下了一道御旨。
我拿着那道聖旨,如握千斤,難以啓齒。若是不娶,則是違抗聖命,當處誅九族之刑,那時華陽必會牽連其中,難以自保。若是從命,必是要負了華陽,但起碼可保華陽一生安穩。
既然我已沒有能力護你一世情意,那便護你一世周全罷了。
華陽看到後只是臉色蒼白,久久說不出話,最後還是紅着眼眶點了頭:“你娶了她吧。”
我無言以對,早已知是這種結局,我只能輕輕抱住面前輕啜的華陽,拍拍她的肩。
你的痛我都懂,我不會讓你受傷。
花轎還是擡進來了,我沒注意新人的花容,只看着華陽哭得紅腫的眼,心也跟着隱隱作痛。
她變得更加不愛說話,平日裡就寡言少語只有在看到我的時候纔會笑一笑。沒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就躲在房中做女紅,我因爲郡主時常生病不得不常在身邊,來到她房間的時間也越發少了,每次去總是看到她紅着眼圈。
她是真的很委屈,我當初說好的不讓她傷心,說好的護她一世,現在竟像是個笑話。
郡主生病了,病情罕見,我更是不得不留在這裡,已經有半個月沒去見華陽一面了。
雖然從沒說出口,我真的很是想念她,看着雨中池塘中的白蓮,溟濛而哀傷,我似乎就看到了她窈窕的身影。
她正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從背後輕輕抱住她,她先是一驚,然後安定,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
“華陽,我好累啊。”我輕聲嘆氣,把下巴貼到她的肩上,又怕壓到她,不敢把整個身子的重量放上來。
她迴轉身抱住我,把頭埋在我懷中:“沒關係,我在。”
只此一句,便覺世間一遭不再枉已。
靜靜擁着她,便覺得安定沉心。
直到有丫鬟來請,不得已放開她,卻不知,這一放就是永生的遺憾。
華陽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被罰跪到堂上,罪名是暗害郡主。
我也從沒想過,那個起碼看起來溫良的郡主竟然使出如此手段。
雖然不是沒見過世間醜惡,但是和華陽相處久了,竟忘了世間之惡,人心之險惡。
他們從郡主喝的藥中找到少量砒霜,正巧華陽房裡有沒有用完的,包在手帕裡,被搜出來後狠狠摔在她臉上。
那個任誰都會識出來的拙劣的毒計,華陽竟然沒有反抗,她以爲自己解釋了,誤會就會解開。
我準備了使人暫時昏迷的藥,卻沒想到那竟換成見血封喉。
她臨終前那一抹笑,悽絕哀傷。
又是一年清明時,雨落紛紛,空氣中都瀰漫着思念的味道。
而我的愛人,早已與我天人永隔。
焚燒的紙錢,或許可以寄託哀思,但是,那濃烈噬骨的寒意卻無法傳達,無人可等。
今夜依舊無人入夢,我又想起當年我曾在心中許下的誓言——我誓要護華陽一世安穩。
連我的心都無法得以安穩,又何以護你安穩呢?
看到鬼差的那一刻,心中是安然舒暢之感,我終於可以來找你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