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機三人之所以能如此迅速且詳盡的獲得羅成的消息,自然是亊出有因,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是心懷妒忌的賈謐出宮後泄出的。
賈謐雖嗣爲魯公,爵位高過羅成獲封的侯爵,且羅成也尚未獲得官職,羅成地位與之相比相差甚遠,不可同日而語。然一介草民一下就被皇上欽點封侯,只此一點,當時便令賈謐妒忌得差點兒背過氣去,何況再加上一個食邑萬戶!豈能不令他心中的陳年老醋罈子打翻?
心情十分惡劣、腦子亂轟轟的賈謐出宮後便風風火火地去找與他過往甚密的從舅公,冠軍縣侯、右衛將軍(京師西區防衛部隊統帥)郭彰。然到了衛將軍府後卻聽其屬下說他去了護軍將軍、散騎常侍賈模處。賈謐聽後掉頭便直奔賈模處。
賈模乃三國著名謀士賈詡之孫,是賈謐的族舅父,雖被賈南風委以重任,然近來卻對賈南風的跋扈心懷憂慮和不滿,當然,表面上他不敢出聲。
賈謐心煩意亂的來到賈模處時,見除了賈模和郭彰外,壯武郡公、司空張華,尚書左僕射裴頠、高密王、太尉司馬泰均在場。
賈謐一進大廳,便一臉不忿的向衆**聲宣佈:“晉安奇人羅成被皇上封爲晉安侯,食邑萬戶!皇上今晚宮中賜宴!”
賈謐帶來的這一最新消息,無異於一個旱天之雷,所引起的震憾是難以想象的!
幾位重臣聽後腦子均被震得“翁”的一聲便蒙了,半晌沒一個人出聲。
強烈衝擊廳中之人心神的不僅是因爲一個草民一步登上侯爵之位!不僅是破天荒地給了一個侯爵食邑萬戶的食祿!不僅是皇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在宮中單獨賜宴臣子!一直未親理朝政的不慧皇上,突然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下旨,給他們帶來的震驚,絲毫不亞於上述三項!只是廳中重臣對最後這一項的感受各不相同罷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羅成何以能見到皇上?”郭彰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問賈謐。
“還有,皇上爲何突然會有此舉?皇上以何理由封羅成爲萬戶侯?”賈模雖也激動,卻並無極爲不忿之神情。
張華、裴頠和司馬泰三人一面神情肅穆地盯着賈謐等待他的解釋,一面陷入了緊張的思考當中。
“亊情是這樣,長淵在金谷園中與羅成相識後,覺得此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便向皇上和皇后舉薦,皇上和皇后便令長淵帶羅成進宮。然,羅成在皇上、皇后欲徵辟其入仕時,羅成卻當場表示無意入仕,爲此便引發了後來……”賈謐在一番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開場白後,便詳盡地將宮中所發生的這件事情的全部過程講述了一遍。
衆人聽後皆瞠目結舌,做聲不得。
“長淵以爲吾等應一同諫勸皇上不可壞了朝制,更改此詔!”末了,賈謐黑着臉向幾位重臣表示。
“叔武贊同長淵此議!此乃皇上一時情急之下所爲,吾等做臣子的不能明知此事不妥而不聞不問!”郭彰立刻附議。
賈模聽後心中雖覺此事不妥,但他覺得如果不支持皇上這難得的一次自主之舉,勢必令賈南風更爲囂張,以至在其如今早已引起公憤的情勢上火上澆油,引發司馬各王同仇敵愾的進京廢后之舉,到那時,賈氏一族滅族之禍必難以避免。此次皇上龍威偶振,無疑是一個既可令賈后有所忌憚,稍做收斂,又可令司馬各王怨氣消減的大好亊!豈能不支持?
賈模想及此,斷然表示:“不可!皇上金口已開,吾等爲臣子的豈能不遵聖意反去行抗旨之舉?”
賈謐和郭彰聽後不由一陣錯諤。
裴頠雖然年僅三十出頭,卻在晉武帝司馬炎時便是一位能爲朝庭拾遺補闕,以朝廷大局爲重,抑制權臣,悉心於王朝治化的人物。裴頠曾勸司馬炎要善於引賢納諫,弘揚正氣,不要把國家當作自己的私人財產,爲所欲爲。當時的權臣賈南風之父賈充結黨營私,權傾一時,裴頠就提醒過司馬炎防止這些人弄權營私。
因此,在他聽了賈謐敘述完整個過程之後,已是打定主意力挺皇上,眼下賈模又如此表態,雖然他明白賈模此舉的真正用心,但這一點不影響他支持皇上的決定。
“逸民亦贊同賈將軍之言,皇上聖意已決,豈能說改便改?吾等斷不可阻撓皇上此舉!”裴頠眀確表示。
賈謐和郭彰見賈模二人竟如此態度堅決地表示不認同他二人的提議,一愣之後極爲不滿,卻又毫無辦法,只好將目光投向張華和司馬泰。
司馬泰能歷經朝局幾次重大變故而毫髮無損不說,地位還穩中有升,顯示出其遊刃廟堂權爭之深厚功底。聽完賈謐的介紹,他在經過最初的震驚後,很快權衡了此亊對於他的利弊所在。經過權衡他發現,此事對於他來說應是一件大好亊!
首先,司馬衷能發一下龍威,哪怕是顯得有些滑稽可笑和僅因一些小事,也能起到提升司馬皇權的權威、抑制後權,以令賈家班不敢肆無忌憚地對付司馬各王的作用;其次,他之前已知羅成與其子司馬越有交往,且羅成因感恩司馬越對其的幫助曾到過他府上,雖然後來因繆玥之亊被他轟走,但那並非直接針對羅成,只要亊後稍加解釋,羅成應不會對此太過計較。由此,羅成免強應算是他這一陣營的人,羅成能上位並得到不管是皇上,還是皇后的恩寵,就目前而言,對他來說顯然是利多於弊。
不過老奸巨滑如他,自不會在尚有一顯赫人物未發表意見之前便表露自己的立場。於是乎,司馬泰便保持着微閉雙目,兩手蘢袖於胸,面無表情地望空呆坐的姿式,對於賈郭二人投來的詢問目光裝做因思考此事太過聚精會神而沒看見。
司空張華幼年喪父後家境貧寒,多年牧羊勤學,能走到今天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除了其愽學多才外,處亊圓滑,爲人謹慎是一重要原因。
張華對於皇后賈南風專橫跋扈同樣十分擔憂,曾作《女史箴》勸誡和警示過賈南風。也不知是賈南風根本就沒拜讀過,還是讀過後卻沒生出一絲“讀後感”,總之,她是依然故我地一意孤行。張華無奈之下只好爲維繫司馬王朝不至崩塌而能繼續運轉和前行,一路施展其和稀泥的神功,其間之苦可想而知。
司馬衷今日竟令人匪夷所思地龍顏大怒乍現龍威,不由令張華精神爲之一振,他有些激動之餘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除此之外,張華通過此亊還莫名地對羅成生出一種好感。一個草民在皇上和皇后召見時能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已是極之罕見,而此子竟還能巧妙地遊刃於皇上與皇后之間,不僅令皇上滿足了其守孝之願,還獲得皇上的封爵賜祿!實乃一難得的奇才。張華已是恨不得立刻去見見羅成,看看這奇人到底還有何奇特之處。
“此事吾等須見過皇上及羅成後再做計較,斷不可魯莽行亊。不過,有一點已十分明瞭,對羅成之封賞已是不容改變,因爲此事不僅是皇上親口下旨,皇后亦當衆表示應遵旨。吾等見皇上只能是盡臣子的本份,向皇上稟明晉安有郡名及縣名之分,請皇上明示聖意,是封羅成爲晉安郡侯呢,還是晉安縣侯?以正視聽。”張華不急不緩地表明態度。
賈謐和郭彰聽後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至此,二人也無須再看坐那“冥思苦想”至發呆的司馬泰了,他們深知那老狐狸與張華的圓滑是不相伯仲,問也是白搭。而且,二人似乎也明白了幾人的心思。
“既然各位有此顧慮,長淵亦無話可說。長淵有事先行告退。”賈謐怒不可遏地說完,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張華等人無動於衷,直接無視。
“長淵之所以如此着緊此事,估計是慮及此事乃因他而起,若有差池,其罪責難逃,故顯得過於情急,還望各位不要怪責他。叔武這就去勸勸長淵。”郭彰無趣,訕笑着找了個藉口也跟着離去。
隨後,張華幾人也各懷心亊紛紛告辭離開。
、羅成坐着羊車悠哉遊哉地來到一座殿堂前下了車,在董執的引領下進了殿堂大廳後轉向東面一個側廳。門前有兩個小黃門,其中一個示意羅成將包袱留下並解劍除履,羅成自是照做不誤。
進到富麗堂皇,且相當大的側廳後,又穿過側廳從側廳北面一道門進入了一間不大的廳堂。
廳堂西側和東側各有有一道屏風,西側屏風後隱約可見有一道門。廳堂靠北居中設有三張大小不一的食案,主位一張自是最大,次位其次,下位最小。不過最小那張也比一般食案要大。
廳堂中侍立着兩名黃門和五位宮女。
“侯爺請坐。皇上與皇后正前來。”董執恭敬地對羅成道。
董執引領羅成在下位那張食案前坐下後便告辭離開廳堂不知去向。
不知是因羅成裝束奇異,還是因廳中只有羅成一個客人的緣故,那些黃門和宮女的眼光一刻也沒離開過羅成,將羅成看得有些發毛。因爲,羅成從她(他)們的眼神中看到的不僅是好奇,還有更多的是憐憫,甚至包含有在看一個將死之人的那種目光。
羅成面帶微笑衝她(他)們一一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黃門對羅成的舉動報以微笑並拱拱手;宮女們則慌忙羞澀地垂下頭去。
羅成正自莞爾地審視着這些身處深宮與世隔絕的嬌羞美女時,門外傳來黃門特有的兩聲高呼。
“皇上駕到——”
“皇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