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

當場邊的小黃門屁顛屁顛衝進場內, 自一塊小小的土丘上取下一粒小小的完好無損的草球時,樑禛有了一種渾身脫力的感覺——

自己什麼時候竟變得如此之衰了?莫非在漠北歷練得還不夠?

他擡起胳膊抹了抹頭上的汗, 抄起弓默默退回了場下。

朱銓端坐高臺就快要大呼“好”了,他實在太滿意自己靈光乍現設計的這一款騎射新規則了!那鱗次櫛比的土丘與小巧玲瓏的草球密密匝匝、互相輝映,相當具有干擾性啊!這不, 當下便給了樑禛一個下馬威,朱銓似乎已經看見樑禛那難堪的未來了。因爲適才他退場時的臉色,是那麼的難看——

樑禛心亂了。

這在苛求精細性與敏銳性的後續的考覈項目中,將是致命的。

齊韻的心蕩在半空中一直甩, 從樑禛出場開始到他退下場地再也看不見, 胸腔被那亂蕩的心扯得生疼。

“念伊!”

齊韻低聲喚來這名最機敏的婢女,“帶我去找樑大人。”

“姑娘……您正坐在高臺上, 大家都看着呢……”念伊誠惶誠恐,四面八方如此多雙眼睛盯着,她可沒有本事施展隱身術。

齊韻默然, 擡起手示意她稍等。

“母后……此處高臺風大, 韻兒被吹得頭暈, 反正距離考覈結束還早,韻兒想先去廂房躺一會。”齊韻轉身,伸長手臂握緊身側雕花大椅上蔣太后的手, 柔軟了腰肢,望着太后滿面祈求。

“很難受麼?可要醫官瞧瞧?哀家還說與你一同選選好兒郎呢……”

“毋需醫官,韻兒只是不喜吹風……母后與陛下定了便好,韻兒沒有意見的……”嬌羞的齊韻酡紅了臉。

“唔, 待哀家與陛下多選幾個,再給我兒最後選吧……如此也是妥的,快喚使女攙你下去歇着,這兒有哀家替你看着。”

“有勞母后了。”

焦灼的齊韻終於起了身,極力壓制下想飛奔的腿,在念伊、念奴的攙扶下緩緩退下了高臺。

“姑娘稍候,念伊先去尋了汀煙?”退下高臺後,念伊讓念奴陪着齊韻候在暗處,自己則麻溜的往後場跑去。

好容易在後場的一排草垛後尋得了兀自靠坐在地的樑禛,齊韻迫不及待地奔了過去。

“禛郎……”

眼前這位素來張揚的男人難得的竟然有些頹廢。

“韻兒,我腿軟……”

“……”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接下來的項目是馬槍,都馬上完成,用不着你的腿。”

“可是我怕我一會手上沒勁兒了……”

“……”

“要不你先拿我來舉一舉,先練練?”

“……”

“好韻兒,你說你的公主府裝的下如此多的駙馬嗎?”

“禛郎……”齊韻跪坐在這頹廢男人的身邊,抓緊他溼冷的手,摩挲着,認真看進他的眼睛,“你考武舉,劫殺叛軍時可有腿軟過?”

“沒有。”

“不就結了嗎?你就當你在考武舉便成。”

“可是武舉考不好不會沒夫人,可這回考不好便丟了你……我忍不住不去怕啊!”

“那也無妨,我便收了這十二個武官吧,你是小十二,我給你們選一個大哥,給你們排班,看在你我感情不一般的份上,給你優待,每個月可以讓你進門三次……”

“別說了!”眼前的鳳眼圓瞪,就快要噴出火來,“那十一個不知好歹的傢伙,看我今日怎麼去滅了他們!”

……

老天爺終究還是眷顧樑禛的,或許只是因爲難度係數過高,這第一輪的騎射項目居然無一人射中全部三個球。樑禛雖然沒能贏下第一場,卻也沒輸,與樑禛同樣射下兩粒草球的還有兩名來自西線安定衛的一對雙生子——楊一鯤、楊一鵬。

樑禛如同打了雞血般振奮起來,這簡直就是一場比爛大賽,還能有如此多人只射下一粒草球或一粒收穫也無!自己好歹已成爲前三,適才在後場的癱軟與無力早已煙消雲散。

接下來的比賽項目爲馬槍,同騎射一樣,此項比賽設置依舊在武舉制度的基礎上發揚光大。它以星羅的佈局在場中設立了木人及不同形狀的干擾物,要求參賽者在飛馳的馬背上左右擊刺,將場地混在各種障礙物只的十個木人頭上的木板刺落下來,不可擊錯,且木人不能倒。

這一次樑禛倒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刺擊,無一錯處,退下場地的樑禛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可這口氣來不及徹底吐完,又被樑禛給吸了回去,因爲這第二輪下來,依舊有兩名武官緊緊跟隨樑禛左右——楊家兩兄弟。

“韻兒,那兩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是哪裡來的,我要讓都指揮司撤了他們的職!”

齊韻白了他一眼,“這個願望你只怕是再也無法實現了,你沒看見陛下滿臉的驚喜嗎?他們二人一定會被升職的。”

“他們二人來自安定衛,官職爲安定衛左右參將,此番事了,好則入京,最差也能弄個指揮使噹噹……”

“禛郎莫要死盯着別人,韻兒給你記下的三十道策問可都記清楚了?”

“記清楚了,你相公誰啊?最是聰明的檀郎啊!”

“休要貧嘴,給我好好坐着,莫要驕傲,切莫陰溝裡翻了船!”

齊韻猜的沒錯,三輪賽程過後,樑禛與楊氏兄弟果然成爲最終晉級的三傑,樑禛毫無懸念地成爲官職最高,成績最好的參賽者,俊朗勇武的樑禛毫不客氣地闖進了蔣太后的視野。

“陛下,哀家覺得此次選拔甚好!你看這樑大人果然是最配我家韻兒的……”蔣太后滿面喜色,看着高大威猛的樑禛越看越喜歡。

“誰說少澤是最合適的?朕覺得還是楊氏兄弟合適些!”

“……”

“陛下爲何有此一說?你看這場上的成績,三人雖一樣,但樑大人的官職明顯高出許多。”

“母后爲何如此膚淺,那少澤二十有五,家中三代貴胄,有這點成績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反倒是楊家兩兄弟驚豔啊!兩兄弟出身平凡,年紀輕輕便如此實力不凡!不僅比少澤年輕,與二妹妹年齡更爲接近,模樣也俊秀許多。至於官職嘛,他們倆只是沒他樑少澤那樣的家境保底,吃了虧,如此出衆的武官,朕這便將他們二人調入兵部歷練歷練,過兩年定會讓人刮目相看!”

朱銓滿臉不以爲然的樣子,極力爲楊家兄弟站臺,幾乎就要讓人以爲這楊家兩兄弟明天開始就要當大官了!

蔣太后不理解朱銓的執着,但楊家兩兄弟倒也還算出衆,於是她思慮片刻,開口道。“楊家兄弟雖然不錯,可是樑大人明顯更符合韻兒賽前開出的條件,陛下如此看好楊家兄弟,要不咱把這哥仨都給你妹子選選?”

朱銓不是怨婦,自然不會絮絮叨叨將以往樑禛與齊韻的過節訴說給自己的母親聽,所以蔣太后並不能體會朱銓此時的心情。她只是出於公心將這三人給提溜了出來,畢竟三個小夥都是如此亮眼的好兒郎。

朱銓卻是不同,他心中不舒泰,以至於他想親自將這名單遞與齊韻,他想要看看齊韻怎麼選……

……

勤政殿內。

“二妹妹覺得朕替你選的這三位候選人如何?相中了誰?”朱銓滿面含笑,語氣可親,一雙眼卻直勾勾地看進齊韻的心裡。

齊韻端坐下首,她望着朱銓神色莫辨的臉,心中惴惴。

“呃……三位軍爺都甚好……韻,說不上來……”齊韻側身坐在春凳上,雙頰嫣紅,秋波盈盈,端的是嬌羞無限。

朱銓頷首,收回了視線,復又自面前的三張肖像中抽出一張示與齊韻,“二妹妹覺得楊一鯤如何?朕覺得他頭腦更聰慧一些。”

“呃……楊一鵬亦不錯……都如此俊美……”齊韻死命揪着羅帕,心中跳得像錘鼓。

“可是……可是,陛下……楊家兄弟,呃,韻兒……韻兒都喜歡。”

殿內靜謐,須臾,上首爆發出震天的大笑,“妹子勿羞,楊家兄弟都送與妹子罷,你是公主,收兩位駙馬而已,這有何不可!”

“謝陛下隆恩……只是……只是韻,韻……可以這仨都要麼?”

“……”

無論如何,樑禛總算是在最後關頭擠進了公主府,朱銓雖說忿然,但好歹舒坦了許多。這婉怡公主倒真是個愛美的,美男子一個都不想放過,樑禛模樣倒也好看,如此想着,樑禛入了公主府似乎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了。

駙馬爺不能入朝爲三品以上官職,但齊韻算不得真正的公主,樑禛又身居要職,朱銓也捨不得放他回家躲清閒。如此一來,樑禛依舊回京做他的左軍都督,楊家兄弟則被調入兵部分別任武選郎中與職方郎中。

只是齊韻的婚事應該如何下詔,倒成了難事。不過這難不倒朱銓,目的已達到,一張紙,隨便怎麼寫都可以!

三日後皇帝降旨安遠候府,左軍都督樑禛入公主府,楊一鯤、楊一鵬隨侍,着令儘快擇日完婚。

安遠候夫婦目瞪口呆,這算個什麼事?只聽過娶妻順帶收媵妾,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做駙馬爺還帶陪娶的。

但樑禛依舊是高興的,好歹是公主府的人了,他原本以爲自己是小十二的,沒想到自己居然做了老大。

做了老大什麼都好說,樑禛的雷厲風行向來有目共睹。自過大禮開始,樑禛便將楊家兄弟徹底“軟禁”了起來——

自己原本是負責北線清理寧王爺殘餘勢力的,如今自己回京了,後續交接工作還沒完成。沒法啊,皇帝都下詔讓儘快娶了公主了,北邊的掃尾工作就由兩位“媵妾”去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