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初剛走到後院門口,一隻巨掌帶着一股異香的帕子就捂上了她的口鼻,晴初瞬間失去了知覺。原來樑禛得知,此等關鍵時刻竟然還有皇親國戚來此花樓接一個歌姬,擺明了就是沒安好心,自己不能得罪汝南王世子,暗地裡搶走一個歌姬不是件難事吧,樑禛便派出一名衛卒趁晴初出門查看隨行物件是否備齊時做了回搶花賊。
待得醒來,晴初發現自己已然躺在攬春院的茶水房,剛想起身,才發現自己被綁得像個糉子。猛然想起自己還要送那青袍公子出院子,可自己被人抓了,青袍公子也不知走也沒走,心裡着急的不行,待要喊人,茶水房門開了,進來了一位鐵塔般着夜行衣的人。
此人身長九尺,面方耳闊,虎體狼腰,濃密劍眉下一雙眸子凌厲如刀。他自顧自推開茶水房門走了進來,扯過一把椅子坐下後,抓起竈臺上的茶盞就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似乎走了很遠的路,渴壞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碗,這才緩過氣來,好像才發現她一般,扯了個冷笑,“姑娘醒了?”
晴初呆呆的望着這位鐵塔般的黑衣人,她從自己的交際圈裡搜索了一番後,實在想不出誰還能做出這種劫持一個歌姬的行徑,自己只是一個歌姬,真不知有什麼好劫的……
“你叫晴初?”陸離看着她呆滯的模樣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便迫不及待地開啓了審訊程序。
“回大人,奴家正是晴初,不知大人綁了奴所爲何事?晴初只是一個歌姬……”
“我問什麼,你便答什麼,到底是我審問你,還是你審問我?”陸離打斷了她的話。
“……”
晴初啞然,低了頭,一味咬着自己的嘴脣不做聲了。
“今夜王鏘來了攬春院與人議事,你爲王鏘所謀何事?”這句話便是陸離詐她的了,王鏘被錦衣衛發現的時候正在喝花酒,一羣歌姬舉着長笛、抱着琵琶吹拉彈唱好不熱鬧,王鏘則面頰飛紅,已然喝了不短的時辰了。然,樑禛篤定王鏘就是來與朱成翊拜把子的,無論如何,非要捉住王鏘的把柄不可,他相信樑禛,雖然他眼睛看見的與樑禛猜測的稍有出入,他希望從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歌姬身上找到突破口。
“大人,奴只是一個清倌人,並非三公子姬妾,奴家並不知道三公子的事……”
“你的房間在何處?”陸離濃眉緊鎖,攬春院太大,花樓的房間多到超乎想象,錦衣衛挨個搜了這麼久還沒搜完一遍。這晴初如此特別,被那可疑的汝南王世子專門點出名來,一定與人犯有莫大的關係,此時應第一時間搜索晴初的房間。只是今晚的錦衣衛都如此低效,等搜到了,人犯也早該跑掉了。
“大人,攬春院花樓外方內圓,含武侯八陣圖之天覆陣精要,如若莽撞搜查,大人們一定難以搜到奴的房間,奴願爲大人們領路。”晴初低眉順眼。她實在擔心自己未能成功完成三公子交代的任務,她想去自己房間附近看看,如果青袍公子尚未脫身,她再帶這幫黑衣人走進岔路即可。
陸離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已然是被嚇壞了,應該不會耍花招罷,不過就算她耍花招,也只是一個弱不經風的姑娘。思慮至此,陸離頷首示意她帶路,自己則帶了十數名部下跟在晴初身後,向花樓走去。
晴初身型單薄,獨自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今夜她穿了一件大紅紗衣,夜風吹來,更顯婉風流轉,舉步輕搖間,似乎就要羽化成仙了……
陸離緊跟晴初身後,院子裡到處都是錦衣衛的人,看着人挺忙,不知怎的,效率卻很低下,這花樓果真透出一股子邪門!
待到經過一片月季花從,陸離眼風掃過間,他突地發現花叢中銀光乍現,他身隨意動,前衝攬過晴初的腰身護在自己懷裡,飛身旋轉間,左手指間已然截獲了數枚鋼針。針尖反射出詭異的熒光,幽幽藍藍,顯見得是淬了劇毒。
陸離默然,晴初就一歌姬,她知道了什麼讓人如此忌憚,非要當着這麼多錦衣衛的面冒險痛下殺手?“晴初姑娘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你沒見已經有人要取你性命了麼?”陸離低頭看着懷裡的晴初,冷哼出聲。
晴初驚魂未定,她亦不明白爲何有人要殺了自己。她更呆了,又驚又怕,她緊緊揪住陸離的衣襟,淚眼婆娑,“將軍救我!奴不知爲何有人要殺我!奴只是奉三公子的命留在房間待命而已……期間三公子曾吩咐奴照看過一名年輕公子……”
陸離一驚,趕忙想讓晴初帶路,卻突然發現推不開她,她左手死死扯着自己的腰帶,右手扣住了自己的衣襟,晴初整個人像八爪魚般緊緊貼着自己。
“撒手……撒手……叫你撒手!”陸離冷冷的下令。一般在陸統領用冷沁沁的男低音下令時,部下們都會立時縮到地上,並高聲回覆,“遵命!”可這次的命令下達後,他並未聽到習慣的遵命聲,自己胸前掛着的晴初依然保持着八爪魚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像一隻裝死的壁虎……
既然來硬的不行,就軟的吧,陸離放軟了聲線,“姑娘放手……”
沒有任何反應……
於是再來一遍,“姑娘放手……”
晴初抖抖索索終於聽見了陸離的命令,她萬分不情願地放開了陸離的衣領和腰帶,彷彿它們就是自己的保命符。她終於站直了身子,只是她說什麼也不肯走最前面了,陸離只好叫了一名護衛走在最前面,聽從晴初指揮往前帶路。
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晴初門前,房內意料之中的空無一人,晴初放心了,但另一種怪異的感覺卻從胸間升起,三公子是怕我泄密罷……剛纔那位姑娘的兄弟應該是三公子很看重的人,所以爲了那位青袍公子,三公子要取自己的性命。可那位姑娘的相公又是跟眼前這位將軍是一路的……晴初覺得有點暈,富貴人家的套路果然深的很,一般人都看不明白。
晴初一點不關心那些公子、小姐的問題,她只關心自己的命。既然三公子的貴客已經走了,自己便可以將自己的性命問題放在首位了罷……其實自己也只是幫助貴客拿了幾套侍衛服而已。
她覺得眼前這位黑麪鐵塔似的冷麪將軍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不被暗殺,於是晴初倒豆子似的將自己接待女扮男裝的官差夫人、青袍公子,和自己拿侍衛服的事統統告訴了陸離。末了,她不忘提醒陸離,他需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自己是因爲給他們帶路才導致被人追殺的。
陸離則無可無不可,這個歌姬算不上最關鍵的證人,但也算能靠上譜的了,自己保護她一下也不算難事,便隨口答應了下來。聽晴初所言,應該是齊韻也來了,還見到了朱成翊,只是他們去哪兒了,羅成呢?陸離心下不安,立馬差人去四個出口的守衛處探查,是否有人出入過。
消息很快傳來了,一盞茶的時間前,右後側門的陳千戶放走了汝南王參將何訣一行,何訣已順利帶走了攬春院的晴初姑娘……
樑禛聽聞汝南王世子的參將依舊帶晴初離開了攬春院時,驚訝異常,晴初才被部下帶到了自己身邊,陸離現在還在隔壁問着話呢,那何訣帶走的又是誰?
“哪個門放走了汝南王世子的人和晴初?”
“回大人,右側後門。”
“帶陳博衍來問話。”樑禛心緒沒來由的有點煩躁,再轉向另一邊,“羅成呢?”
“回大人,聽留家裡的俐哥兒說,羅成一早便陪齊姑娘外出溜達了,至今未回呢。”
樑禛的心猛跳兩下,只覺氣血上涌,極力壓住了心中不安,“陳博衍爲何還不來!”他一把扔開手中茶盞,上好的汝窯青花瓷茶盞骨碌一圈滾下茶桌,發出一聲脆響,化作殘沫飛濺四方……
待得陳博衍來到樑禛跟前時,樑禛已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騰的起身,朝向陳博衍的胸口便是一腳,“混賬東西!晴初正在本官手上審着呢,你個賊豬狗放了哪門子的晴初出院子了?!”
陳博衍被這當胸一腳踢的眼冒金星,爬起來甩了好半天腦袋才聽明白長官的意思,他趕緊叩頭如搗蒜,“回大人,汝南王的參將何訣,拿了汝南王的玉牌,非要帶晴初和幾個護衛出門,小的我也攔不住啊……”
“賊殺才!你要本官講幾遍?晴初在本官手上,你他奶奶放了何人出院子,你可曾查清?”樑禛勃然大怒了,他似乎猜到了答案,但是在沒聽到最終回覆時,他還願意自我麻痹一會。
陳博衍已經跪不住了,巴不得一頭碰死自己,他樑禛不知何訣帶了什麼人走,自己也不知道啊!何訣不是說是晴初麼?這還能有錯?難道帶了其他歌姬走?就算帶走其他歌姬也用不着如此暴躁吧……
“大人!小的聽何訣將軍說帶走的是晴初,莫不是何訣將軍認錯了人,帶了其他歌姬走,要不小的這就去追何訣將軍回來問問?”
樑禛氣極反笑,“你奉命把守右側後門,你放人出門只用覈實何訣一人,其餘人等皆是貨物不成?如今人已離開一盞茶有餘,如若人犯混跡其中,你認爲尚有多大可能追回?”
陳博衍面如金紙,從頭到腳都篩個不停,嘴裡只會嘟囔着“我……我……我……”早已不能成句。
樑禛震怒之後,安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陸離,馮鈺馮鎮撫可曾抵達開封府?留意鎮撫大人歸期,一旦到達,立時帶來見我。”馮鈺在河間一段事後一直在東北部暗中查訪,待樑禛獲得齊振在開封活動的消息後,才趕來會合,故而樑禛有此吩咐。至於那個女人,樑禛極力忽略心底那隱隱的刺痛,“陸離,尋羅成,問他齊韻何在……陳千戶,你且細細告訴本官,你放走的女人是何模樣……”